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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8章 指鹿者(求月票求订阅)

作者:怪诞的表哥
小說: 北楚处理政务的大概流程是這样,各部官员把公文发到内阁,几位老大臣给了处理建议,再交给王笑审批。 王笑偶尔……或者說有一部分时候会懒得审批,于是把很多常规的公文将给淳宁和知事院過一遍,最后再盖上章。 這個章,名义上是楚皇帝周衍的章。 只有经過這個流程下达的圣旨和公文,才是合规的楚皇帝周衍的指示。 至于周衍自己下达的命令,则是不合规矩的,顶多只能算是‘中旨’,百官爱听不听。 這個内情许多人都知道,心照不宣而已。就连北楚的一些士绅私下裡谈起时局,也能說上一两句。 “知事院即司礼监,乃晋王之钤章也。” “然也,而晋王,乃大楚摄政王也。” “哈哈,皇姐夫摄政王也……” 但也有很多人是不知道這些事的,毕竟王笑虽然从不掩饰,但也沒有大张旗鼓宣传。 有些人,权职远远不够高,平时上折子都是交给自己的上差,离议院老大臣都隔着好几层,沒人给他說上头那些事。嗯……人家老大臣的票拟是谁批的,小芝麻官管得着嗎? 又有些人,不但权职不够高,性格還难相处,平时旁人自然懒得搭理他。 更有些人,不但性格难相处,万一知道了這些事還要闹事、更会牵连别人,那旁人說起這些话的时候更要避着他…… 罗德元就一直以为批红都是出自于陛下之手。 在他眼裡,虽然有晋王這样的辅政之臣,但陛下也非常勤政。 陛下虽然不早朝,却不设司礼监,亲自处理政务,甚少有纰漏。 這两年来好几次晋王统兵在外,陛下依然把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條。 虽然晋王還是有很多逾礼之处,但大楚真是君明臣贤,相得益彰,蒸蒸日上…… 于是,十二月二十五日這天,罗德元就收到了一封合规矩的公文,平调他为山西汾州知州。 不仅是他,一共有近两百名官员同一時間被分派往河北、山西、陕西、辽东各地。 而且這些官员或者是最近陆陆续续弹劾過晋王的,或者是平素就不曾依附晋王一党的。都被或贬谪、或平调,全打发出京。 更耐人寻味的是,天子仪驾本定在二十四日回京,如今却說‘圣体抱恙’,暂时停留在南海子的南苑行宫…… 這次,就连罗德元也感到有哪裡不妥。 他收到调令的时候,人還在京城南边大红桥准备迎驾呢,才来得及向快马前来传发调令的侍卫问一句:“可是,本官手上的公务……” “罗大人,汾州知州空缺已有三月,請你马上赴任,卑职這就送你去汾州。” “现在?!” 两個侍卫已不由分說走上前,驾起罗德元就走。 “慢着……本官的家眷……” “罗大人的家眷,卑职会派人去接。” “但……本官不会骑马啊……” 說着话,罗德元已经被推上了马,一個侍卫跨上来,环腰抱住他,以不容反驳的口吻道:“請罗大人放心,卑职可以载你。” 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迎驾的队伍中,以及京城各部衙门。 从南海子回来的轻骑四出,如绑票一般把诸多官员强行带上往各地赴任的路途…… 朝堂上谁不是一点风吹草动就惊觉的兔子?這样大手笔的人事变动,若說沒出事谁都不信。于是文武百官大惊失措。 要知道,再過五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這样的大冬天去上任?让人在风雪旅途裡過年? “晋王行事,還是如此雷厉风行啊。”一名小官转头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感慨了一句。 他是官选考试入仕的,是正儿八经的晋王一系,因此嘴上虽然在感慨,其实心裡定定的,什么都担心。 “是啊,晋王還是這样只争朝夕啊。” “忽然感觉京城好清静啊。” “莫不是前阵子罗大人他们弹劾晋王,‘陛下’生气了?” 有人便会心地笑起来,道:“那必是陛下生气了。” “不,晋王素来宽弘,绝不会让陛下因此小事处置他们,此事必有蹊跷……” “還能有什么蹊跷?总不会是……” 說话的人话到一半,猛地停下嘴。 ——总不会是晋王在排除异己吧?为了什么? 气氛陡然变得神秘起来。 已经沒有人在乎那些清流直谏之臣在路上冷不冷、辛苦不辛苦了,各個官员们眼视对视之间,都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该不会要变天了吧?” “就算不变天,晋王凭這次的大功,也该加封……” “封无可封了,再往上,還不是得变天……” “嘘,晋王不喜歡旁人多事,别记了姚文华、何良远前车之鉴……” “各司其职,各司其职……” 這四個字在北楚官场,仿佛成了保命符。 二十天前天坛的血雨腥风才刚刚落幕,许多人都担心着王笑是否又在计划着进行一场清洗…… “我是在保护他们。”王笑道。 夏向维微微一愣。 他刚从京城赶到南海子,向王笑說了一大通,比如“罗德元等人虽屡次弹劾老师,却是出于一片公心。除了浪费一点纸墨,并不能造成妨害。這种人像路边的石头,老师不理他便是了,又何必去踢一脚?” 王笑摆了摆手,道:“我知道,现在還敢弹劾我的人,除去個别邀名取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刚正不阿,是难得的人才。正因如此,我才要保护他们。” “保护?” 夏向维心想,让人家在年节之际饱饮风霜之苦,也叫保护? “带你去见见陛下吧。”王笑忽然說道。 “是……” 师生二人穿過南苑行宫,一路走进周衍下榻的宫殿。 夏向维目光看去,只见周围护卫森严,殿门前站着几個太监,领头的那太监看起来有些紧张。 這让他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在那太监脸上扫了扫。 “他叫李直,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王笑似感受到夏向维的目光,随口介绍了一句。 王笑平时不太爱管身边人,少有這样介绍随侍人员,因此夏向维愈发感到疑惑。 那名叫李直的太监已小跑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奴婢见過晋王、夏大人。” 夏向维敏锐地感受到,李直对王笑的态度恭敬中,還带着非常浓烈的感激之情。 ——陛下身边的人,不管心裡是何立场,明面上就如此亲近晋王,似乎不妥…… “起来吧。”王笑道,“我們来看看陛下。” “是。”李直站起身,走過去缓缓推开了殿门,侧身往旁边一站,并沒有随着他们进去的意思…… 南苑行宫久无人住,殿内沒什么人气,透着幽深之感。 夏向维随在王笑身后穿過帷幕,忽然感到一股寒意。 殿内很黑,连烛火也沒点,也沒有宫人伺候,几缕阳光从殿门外洒进来,他眯着眼看去,见到有一人正穿着皇袍坐在御榻上,似在打坐。 但越走越近,夏向维惊讶的发现,那御榻上的‘陛下’根本不是人。 那是一具披着龙袍的木雕。 “這……陛下不在南苑行宫嗎?”他疑惑地问了一句。 却见王笑对着那木雕行了一礼,郑重道:“臣见過陛下……谢陛下。” 他平时见周衍都沒這么有礼数。 “老师,陛下……呢?” “嗯?”王笑脸上泛起敷衍的疑惑笑容,反问道:“陛下不就在這裡嗎?” 夏向维只觉他的笑容透着股渗人的意味,不自觉退了一步,喃喃道:“可這……這……老师,你正做什么?是陛下不见了?” 王笑又重复道:“陛下不就在這裡嗎?你休得在御前失仪。” 夏向维感到有些茫然,看了一眼御榻上的木雕,又转头看向已经被关起来的殿门。 “老师,這裡只有我們二人,你何不告诉学生陛下去了哪裡?” “你记住。”王笑的语气有些慵懒,但不容置喙,又告诫道:“陛下就在這裡。” 御榻上的木雕宝相庄严。 它是出自兴州黄村的木雕名家黄师傅之手,這位黄师傅是方圆五裡有名的木匠,擅雕菩萨。 這樽木雕本来都快要成为菩萨了,但就在昨天,有几個锦衣卫急急忙忙到了黄师傅家中把它买下,稍做修饰,它便成了……大楚皇帝周衍。 它如今就静静地坐在南苑行宫内,目含慈悲地看着王笑,看他引见了一個又一個香客……不,臣子来谒见自己…… “臣,锦衣卫指挥使柴青禾,见過陛下。” 小柴禾在御榻前对着木雕一板一眼地行了一礼,也沒听到有人回答,他自己又說了一句“谢陛下”,然后直起身来。 他转头看向王笑,禀汇道:“晋王,卑职查過了,陛下是四天前……” 王笑道:“周先生。” “是,周先生在四天前逃离队伍,先是向西走,到了涞水县之后转道南下,他腿脚不方便,走得并不快,目前应该在曲阳县附近,卑职的人已经寻到了他留下的踪迹……” “曲阳县?是胡敬事等人在带着周先生逃?” “是。” “可笑。”王笑轻呵了一声,沉吟道:“他安全嗎?” “队伍中应该有高手在保护……” 小柴禾說罢,等了好一会,不见王笑继续吩咐,不由又道:“晋王放心,卑职一定将周先生带回来。” “你亲自去,替我问一问他,所谓君无戏言,他做了選擇,這么快就要反悔嗎……” 建武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 北楚终于迁都回燕京。 虽然京城中部分百姓還在怀念乾朝的善政,对楚朝的回归心裡并不欢迎,但迎接天子的场面依然隆重而热闹。 入城的流程安排得很简单,御驾从南面的永定门入城,直接穿過南大街、从正阳门进入内城,再直接入紫禁城。 年轻的大楚皇帝周衍并不‘好大喜功’,沒有想要绕城一圈让京师百姓瞻仰龙颜的意思。 御驾入城之后,還在轿辇上加了一道帷帐。 好事者们在高楼上向南大街望去,只能远远看到那黄色帷布,偶尔有风吹动它,隐隐约约能见到一点点皇帝陛下那安然端坐的身影…… 倒也有一部分人对楚朝心怀感念,见此场景,泪流满面。 “吾皇万岁!” 呼声一响就再未停下過,很快感染了所有人,一时之间似乎全城都在山呼万岁…… 等到御驾进了紫禁城,街禁终于放开,好事者跑入南大街,摊开双手,感受着天子的气息,放声颂赞。 有狂放书生与高楼之上饮酒狂欢,這盛世景象赋诗咏志,一字一句缓慢又大声地吐出来…… “日暮迎祥对御回,宫花载路锦成堆。永定桥畔鞭声過,正阳门前扇影开。奏舜乐,进尧杯。传宣车马上天街。君王喜与民同乐,八面三呼震地来!” “哈哈哈……刘兄高才,且让我等……八面三呼震地来!来,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禁城。 太庙与社稷坛就在皇宫之内,分列于御道两侧。 若說晋王代天子祭過了天地,這次楚帝归京不去天坛祭天還說得過去。但到了這裡,连历代先帝、上神都不亲自祭祀必然是不行的。 于是御驾刚過承天门,在太庙与社稷坛之间缓缓降下来…… 一名小官站在御道上,目光穿過前面长长的队伍,望见有十六名宦官抬着步辇要去扶陛下,但隔得太远,其实也什么都看不清。 過了一会,陛下已进了太庙,他便听到前面的官员小声地嘀咕起来。 “据說陛下是关中一战时负伤,腿上有疾,不愿见人。” “讳言,讳言……” 那小官转头看向太庙,隐隐觉得哪裡有些奇怪,但說不上来是怎么回事。 他位卑职低,又不像前面两個同僚那么大胆,敢议论天子,只是闭嘴不言。心裡還想着要不要弹劾這两人,搏一個前程? ——算了,风雨欲来之际,各司其职吧…… 那边官位稍高一些的官员则列队与太庙左门内,听着太庙内传来的祭文。 “惟吾高祖皇帝,取天下于群雄之手,六师北征,遂定于一。不揆菲德,继承正统……” 几名官员听到這裡,不由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有些疑惑。 听這声音,像是晋王,不像是陛下啊…… 但這等庄严肃穆的场合,不是交流的时候,他们只能一個個低着头,心想以往陛下虽然事事交由晋王处置,至少這等礼仪之事上還亲自出面。 沒想到如今,竟是连祭祀列祖列宗的祭文也不念,交由晋王来替他念。 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晋王既要征战天下,又祭祀神灵祖宗,那還要陛下做什么? 太庙之内,大楚历代先帝的牌位前。 王笑平静而有力的声音還在响着。 “……神灵在天不昧,想自知之,吾历代先祖开基创业、有功德于民,谨奉牲醴致祭,伏惟神鉴,尚享!” 随着這一声悠长有力的“尚享”,站在王笑身后的几位重臣和周氏宗亲纷纷叩首。 礼官们端上摆着牲口和甜酒的拖盘入内,一切井然有序…… 突然,“咣”的一声重响,打破了這场祭祀肃穆的氛围! 一名礼官愣愣看着‘坐’在灵位前的楚皇帝周衍,整個人都呆立在那儿,手中的酒器摔在地上,他却忘了跪下。 沒有人能知道他心裡的震撼,因为他分明看到——“陛下……陛下是一块木头?!” 那块木头就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背对着他,龙袍上的金龙带着无尽的气势。 但金龙不会說话,牌位裡大楚的历代先帝也不会說话。 先开口的是王笑。 “把东西捡起来,陛下正在祭祀。” “陛……陛陛陛……” 那礼官這才惊醒過来,吓得魂飞魄散,慌乱跪倒在地,道:“下官万死!下官万死……求晋王饶命!” 王笑道:“陛下正在祭祀,把酒器捡起来,换一副新的過来。” “求晋王饶命啊……” “我最后再說一次,陛下叫你把酒器捡起来,明白了嗎?” 大殿内所有人都低着头,唯有那礼官飞快地看了王笑一眼,应道:“是,是……明白了,谢晋王厚恩,谢晋王厚恩!” 等他利落地收拾好东西匆匆跑开,王笑這才又向那块木雕說道:“陛下,继续祭祀吧……”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现在太庙大殿的正门处。 别的礼官都是小心翼翼地从旁边的侧门出入,唯有這個人,就那么站大门正中央,挡住了光线,十分显眼。 有人轻声提醒了道:“汝庄王,你這是做什么,陛下還在祭祀……” 王笑回過头,目光落在那‘汝庄王’身上,他不认识对方,却知道這是楚朝的藩王。 自天下大乱以来,各地藩王遭起义军洗劫,到如今,在北方,這些肥羊……不是,那些還有地位的藩王已经所剩不多了。 王笑到了山东之后,又刻意打压宗室,把闲散宗室都安排去做各种各样的活计,因此這两年宗室力量在北楚十分不起眼。 毕竟连堂堂天子在朝堂中都沒有什么存在感,何况亲戚。 不過,去年收复了河南各地之后,又有一些宗室归附到北楚。 王笑不愿继续给這些人封地建藩,全部都招回济南,依旧打发到各处办事。個别几位亲王不好处理,无非花一点点小钱闲养着。 這在他眼裡只是小事,平素不常過问,今天看来,這位汝庄王便是其中之一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笑沒有說话,但浑身气势不怒自威。 虽然明知道自己要做的荒唐事,必然会招致别人揭穿,免不了要杀鸡儆猴,但王笑還是希望少流一点血。 然而,站在门口的那位汝庄王虽然在王笑的威势下显得有些害怕,最后却還是开口了。 “此鹿耶?马耶?!王笑,你想作赵高不成?!” 相关 __穿越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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