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埋葬众神 第111节 作者:未知 鬼魂的假想很快被打破了,因为恰逢日出,光自侧边涌来,她未在光中消散。 “慕姑娘……” 柴音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昨日你忽然坠下去,可真是吓坏我們了,都怪我不好,不该带你来這等危险的地方!” 齐痴很快反应了過来,连连点头。 “长廊年久失修不牢靠,发生這等意外,還望慕姑娘原谅。” 慕师靖静静听着,她抿唇微笑,“嗯,我相信你们并无恶意。” 她的气质太静了,故而笑容也似静的。 她竟真的沒有追究什么,只是淡然地走入山庄之中,不知去了哪裡。 柴音与齐痴对视了一眼。 “她竟然這样都能活下来?”齐痴感到了恐惧,“要不此事算了吧,我看她似乎真的不想杀我們。” 柴音沒有立刻說话,在她得到的情报裡,這位慕姑娘确实很心慈。 “心慈不代表会手软。”柴音立刻摇了摇头,“相反,我觉得她是個残忍的人。” “为什么?” “因为那次猎杀行动裡,除了她与程容以外的人都死了。”柴音分析道:“双头蟒虽然强悍,但不算多么恐怖的妖,以占卜婆婆的能力不该被它杀掉才对。” “你的意思是……” “很有可能是慕师靖杀光了他们。”柴音做出了大胆的假设。 “可慕师靖为什么……” “因为他们皆是罪行累累之人。” 柴音叹了口气,“慕师靖很有可能是神山派来的卧底。” “不可能。”齐痴断然否定,“有鳞宗潜伏在神山的高人還特意查過,三山皆沒有叫慕师靖的女弟子。更何况,神山弟子皆名声赫赫,像她這样漂亮的人怎会籍籍无名?” 這也是柴音的困惑之处。 她闭上眼,說:“不管怎样,昨日的事已经发生,我們不能把她当傻子……她现在自恃武功故意托大,反而是我們的机会。” 齐痴静默良久,唉声叹息,最后只得点头。 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這一日,柴音亦当一切都沒有发生過,照常与慕师靖說话,邀她饮茶,慕师靖并未推拒。 自始至终,她都如世人眼中的仙子一样,虽很少說话,但那张漂亮得不像话的面容始终泛着清冷的温柔。 渐渐地,齐痴甚至觉得,她真的是一個好人。 這两天,他们为了暗中杀掉她,尝试了很多方法,其中用的最多的就是投毒,但不知是不是巧合,慕师靖总能敏锐地避過一切的毒物,仿佛她才是山庄裡最令人神魂颠倒的毒。 毒杀不成還有暗杀。 第三日,慕师靖再看云时,齐痴终于取下了他背上的长弓。 他這两天表现得很差,在姐姐面前唯唯诺诺,在慕师靖面前亦沒什么气概,但他绝不弱小,尤其是当弓握在手裡时。 他是天生的箭手,当初猎杀六爪雪鳞蛇时,他就是用神乎其技的七箭将它杀死的——六箭恰好洞穿它的足,将其禁锢雪地中,最后一箭刺透其心脏。 他披着黑衣,躲在梁上,完美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箭不知何时已上弦,无声地拉成了满弓。 慕师靖看云看痴了,丝毫沒有察觉身后的危险——這也是柴音這些天观察的结果,她看云时是精神最松懈的时候。 齐痴努力让自己冷静,可汗水還是不住地往下淌。 他知道,只要自己松手,這個倾国倾城的少女就有可能死去,可若她未死,那這几天浮于表面的和谐也将被彻底撕破,他很有可能要面对她如鬼似妖的真面目。 云在天空中一朵朵地飘過,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少女抬首望云,不知会望到何时。 最终,齐痴還是松开了手,无声地退回了黑暗裡。 “为何沒有动手?”柴音质问他。 “我沒有信心。”齐痴說。 “她不是神仙,总会死的,都做到這一步了,你难道想放弃嗎?”柴音严厉地问。 “那为什么你不去杀?”齐痴也恼了,甩下這一句,转身离去。 事实上,齐痴最终沒有动手并非是因为不自信与惧怕,而是因为他清晨起床的时候,看到桌上多了一张纸條,上面写着一行令他震惊的字: 柴音不是你姐姐。 齐痴第一反应不是怀疑柴音,而是认为這是慕师靖离间他们姐弟的阴谋,他毁去了這张纸條,假装什么也沒有看過。 但当今天柴音让他独自去暗杀慕师靖时,他的脑海裡不由闪過了纸條的內容。 它就像是一個心魔,越回避越无法回避,于是他们相处的每一個细节都变得敏感起来,稍有风吹草动他都忍不住往另一個方向去想,原本虚假的念头就這样慢慢真实了起来。 齐痴回忆他们姐弟相认的时候,柴音精准地說出了他身上每一颗痣的位置,這原本是他信任的根源,此刻却成了极大的疑点。 当年未失散前,确实是姐姐在照顾自己,可這么多年過去了,她怎么還会记得清楚呢? 柴音擅长收买消息,這会不会只是消息的一部分呢? 甚至說,自己真正的姐姐,可能就在她的手上! 念头及此,他背后毛孔张开,冷汗毫无顾忌地排出,打湿了后背。 柴音以为他是害怕,只骂了一句窝囊。 她不再寄希望于齐痴,而是主动去找慕师靖闲聊,试图寻到一些破绽。 “慕姑娘那天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此悬崖峭壁,怕是仙人也凶多吉少吧。”柴音问。 “因为我小时候总和师父一同去采药。” “采药?” “嗯,许多名贵的药长在悬崖峭壁上,为了采摘它们,我从小就练习依山之术。”慕师靖轻柔地說:“那是一种像壁虎一样贴靠在山壁上的办法,需要的真气不多,用的是巧劲。” “名贵的药,山上……你是神山出身?”柴音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 “嗯……但我,是弃婴。”慕师靖垂下脸颊,似触及伤心处,不愿多言。 “所以当年慕姑娘是采药为生的嗎?”柴音问。 “倒也不全是,我师父为了生计,還会经商,行医,甚至……看相。”慕师靖笑了笑,“但我不信這些。” “看相?”柴音来了些兴致,“你会么?” “学会点皮毛。”慕师靖說。 “慕姑娘可愿帮我看看?”柴音笑着說。 慕师靖注视了一会儿,却是轻笑摇首,“不准的。” 柴音总觉得她是在故意勾起自己的好奇,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好奇心還是被勾起来了。 “慕姑娘随口說說,我也随便听听。”她說。 慕师靖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从她的瞳孔裡看出了什么,這位少女稍一犹豫,开口,說: “柴姑娘幼时家境不好,应经历過大变乱,更数遇歹人险些殒命,幸逢人相助,自此以后平步青云,贵不可言。但柴姑娘要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 “亲人背叛。” 柴音听完以后捧腹大笑,她說:“慕姑娘,你前面說得都对,唯有這一句错了。我自幼遭逢灾乱,早与亲人走散,又何来背叛?难怪看相之术总不被列为旁门左道。” “嗯。”慕师靖柔和地笑着,“相术本就不可轻信,我的胡乱言语,姑娘莫要当真。” 第79章 暗室 柴音回去的时候,心神不宁。 慕师靖的神色明明很静,可她却总觉得,這身清纯圣洁的皮囊下,藏着衣着艳丽的女鬼,正对自己露出嫣然的笑。 慕师靖的话语亦在耳畔久久不散。 亲人背叛…… “不,亲人早就背叛我了。”柴音轻轻摇头,自语道:“我們本就是被亲人抛弃的啊……” 她想到了失踪的父母,想到了永远也敲不开的亲戚的门,想到了灾邪肆虐时逃难的人流……她挤上了那條船,伸出手,却沒能抓住弟弟,弟子追着船跑,最后摔倒在地,绝望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可在乌泱泱的人海裡,這点悲痛却如此庸常。 他会以为我是将他当成了累赘,故意抛下他的嗎…… 這個念头在早年间就埋在了心底,它是藏在衣服裡的针,如今终于刺破了衣帛,抵到了血肉上。 她這些年杀過很多人,无论仇人恩人妖人,恶贯满盈亦或无辜者,死在她剑下的不计其数,她自认可以保持的杀心,却在今日乱了。 难怪很多人培养杀手都爱从孤儿裡挑选,因为无牵无挂者最容易保持一颗纯粹的杀心。 杀心…… 柴音再次想到了慕师靖,她也是孤儿嗎?毕竟……她远眺山峦与云时是那样的孤单。 芜杂的念头令她心摇神曳,最后她以指摁住眉心,摒去杂念,只淡淡吐出两字: “妖女。” 敲门声响起,先三后二,那是他们的暗号。得到了柴音的允许后,齐痴推门而入,他将一個包裹放在桌上,裡面有一大袋丹药——這是吞骨山庄的馈赠之一,這七天裡,他们可以对此间所有的天材地宝大快朵颐。 柴音取過一粒宁神的丹药放入口中咀嚼,她看着齐痴偏瘦的脸,问: “你有沒有同慕师靖說什么,譬如……我們的关系。” “你在怀疑我?”齐痴出奇地敏感。 “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总觉得……她知道了什么。”柴音担忧地說。 “是嗎……”齐痴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說实话。 “你若事,可千万不要瞒着我。”柴音疲惫地說。 “嗯。”齐痴点点头,說:“血浓于水,只要我們姐弟同气连枝,一個外人又怎能令我們生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