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番外(4)
最先傳入降谷零耳中的,是她在偵探之路上邁出一步的消息。
考慮到對謎題的探索和追尋是怎樣一個迷人的主題,這種嘗試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她在學業上的閃耀,真實青春的點點滴滴……
兩個人平時會在通訊裏聊起這些,但都沒有親眼看到來得真切。
重拾他臥底時習慣的裝扮,扣着鴨舌帽的金髮男人注視着蘇格蘭場中的倩影。
她眼神篤定,自信且優雅,是人羣中亮眼的中心。而在明窗淨几的店鋪中,換上盛裝的女孩美得更爲出衆。
觀景餐廳,落地窗旁,投在玻璃上的倒影與她的笑容輝映……
等到了幽靜古樸,滿是學術氣氛的校園庭院中央,與友人告別的女孩抱着書回眸時分外動人……在她的身旁,還有着翩翩的少年人。
甚至,相似的場景也在展牆上張貼的照片中被複刻。
枡山瞳前往教授辦公室的時候,降谷零踏入了她提到過的社團活動教室。
這裏有她在茵茵草地上身着棒球服的照片,也有她講臺上的英姿被留存的影像,不僅是單人照,還有合照。他走至照片盡頭,這裏有一張主題活動的合影,上面每個人都做了十九世紀裝扮,她也不例外。
女孩戴着華麗的寬檐帽,輕薄紗裙露肩嫵媚,極美的大裙襬輕盈飄逸,捲髮古典而俏麗。而她旁邊站着的男生則是維多利亞時代紳士三件套,頭戴花呢獵鹿帽。
“是不是很有意思?”
身邊有人道。
“是啊。”降谷零轉過臉。和他搭話的是一個白人男生,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對方的面孔也在某張照片裏出現過。
“這是我們社團的活動。”名爲泰德的男生以爲來人是這個季節的參觀者,熱情地介紹完,道:“有什麼着裝上的問題嗎?”
降谷零:“問題?”
“你看得格外久。”泰德道,“我還以爲是哪裏的服飾細節不對,我們有在力求還原。”
“這是福爾摩斯主題吧。”
“沒錯。”泰德道,“是從那頂帽子判斷的嗎?果然是具有代表性的單品,容易被認出來。”
“我並沒發現什麼問題。”金髮男人說,“只是覺得這個主題很有意思,纔多看了兩眼。”
“你是推理迷?”
“嗯。”
“真巧,那一天,我們也是爲了玩推理遊戲。”泰德道,“喏,舉着撲克牌的是我……但是,莫蘭上校明明是牛津的!”
身爲劍橋學生,泰德實在很在意這點,連對陌生人也沒忘記強調。
“那……”陌生人用手指點着其中的一個女孩,“這是艾琳艾德勒?”
“枡山?”似乎想到了有趣的事,泰德笑道,“是。不過當初她其實想要福爾摩斯角色,但因爲爭取的時候她不是小提琴派,落敗了。只好當歌劇演員。”
……
三一學院門口有一棵據說是從牛頓家鄉移植而來的蘋果樹,爲了紀念這位傑出的科學巨匠。
舞會開始後,他看着她的身影越過青蔥的枝葉,以瑰麗華美的風格踏入了盛典。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又轉至舞臺上奪目的色彩,她眼波流轉,金髮在白皙的臉龐邊躍動……
心中某個破土而出的念頭緩緩盤旋着。
但是,這都沒能阻擋最後,落入懷中的軟玉溫香。
他總不能真冒着讓她受傷的危險,可他也知道了她是故意的。
因爲她在朝他伸出手臂前,明明白白同他四目相對。
“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會來見我了呢,降谷零
。”
霎那間,周圍的色彩豔麗了三分。
她親暱地摟着他,更給了他某種甜蜜的錯覺。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年來第一次面對面的交談。
他抱着她的手臂忍不住又緊了點。
“……真的?”
“不是,騙你的……等等,這對話是不是發生過?”
她向後傾了傾,不再是伏在他耳邊的姿勢,而是盯着他的臉,雙手仍攬在他頸後。
“你覺不覺得耳熟?”
她偏了偏腦袋。
鈴蘭的芬芳不是近距離帶來的唯一感知。入目的還有她耳邊的彩繪,是爲了配合舞臺表演,也爲了給人對比的衝擊感,只在一側有,洶涌旋轉的深藍色,中間漂浮着細碎的星星與十字架圖案,描繪着靜寂迷人的夜空。
“……覺得。”他收攏心神,在回憶裏翻找,“訊問室。”
同樣的對話,如今含義完全不同了。
“還真是啊,降谷零。”
他輕笑了一聲。
“怎麼一直喊我名字?”沒說幾句話,她都喚了兩次了。
“想喊就喊了。”
枡山瞳看着一年後重逢的公安警察,依舊是那副很佔便宜的長相,加上亞洲人血統,混入學生裏絲毫不違和,但在英俊的面孔外,他的眼神又很成熟,透着溫柔的暖意。
“恭喜畢業。”他說。
“唔,你這是什麼反應?”她“震驚”道,“在跟了我一整天之後?”
她果然發現了。
男人眼中泛起無奈的笑意,把她舉回欄杆上坐好,“有那麼明顯嗎?我不知道我的跟蹤技術這麼差勁。”
“那倒沒有。尤其是換車那段挺好的。可是也不妨礙一整天,我都覺得像活在探照燈下。”
“那……抱歉?”降谷零道。
“你要放手了嗎?”
“嗯?”
他的動作僵住了。
“你滿眼寫着這個意思。”枡山瞳道,“[她很開心][她現在的生活]巴拉巴拉……”
她又湊近他,眨了眨那雙綠眼睛:“你下定決心了?”
“沒有。”他道。
他當然不想放棄。
一年了,終於……可看到她的模樣,那麼輕鬆愉快……正是他想象中她該有的生活。
即便如此,他的手臂卻還固執地環在她的腰間,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彷彿是他的心在作答。
“沒下定決心,還是沒想要放手?”她說,“你要給個準確答案呀。”
——我想讓你選擇。
沒等他將話說出口,女孩已來到他耳邊,用氣音道:“因爲,我的答案可是早就給你了。”
“你知道我怎麼察覺到的嗎?”她輕輕道,“下次跟蹤人的時候,你真該控制下你的眼神。”
“那是因爲……”他話語裏有幾分無可奈何,“[你]是你。”
“我不是不能理解。”女孩道,“誰讓[眼睛]總是[心意]的表達呢?”
這話一出,降谷零微微一怔。
她的衣裙如水般的藍映入他的眼簾,他也還記得她頸前的項鍊,與鑽石交織的不是搭配她眼眸的綠寶石,而是藍寶石……是他想的那種可能嗎?
咚。
是煙花在空中綻放的聲音,也是他的心臟被重重衝擊的聲音。
“就像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不喜歡我了。”她說得理所當然,“就在方纔三十秒裏,你還看了我的嘴脣三,不,四……”
他驀然上前,下一秒,她的話被一個吻打斷了。
貼近她的男人不再猶豫,側過臉吻上了她。在一次比一次重的呼吸中,他按着她的腦
後,加深着這個吻。
夜幕上煙火五色繽紛,光彩溢目,橋上的男人抱着欄杆上的女孩親吻,一切恰如唯美的畫卷。
再如何溫柔,腦海裏又閃過多少關於[適合]的考慮,屬於他的本性裏從沒少過攻擊性,也不乏上前一步的勇。
何況她朝他伸出了手。
“是啊。”結束這一吻,他的眼眸深不見底,對着牢牢圈在懷中的女孩道,“我的心意絲毫未改。”
我依然喜歡你,也想吻你。
這次,換做她抿了抿脣,不怎麼說話了。
他又湊上去親了親她的嘴脣,低聲道:“只是,我看到你穿着這件裙子站在別人面前的時候,沒想到……”
“我不太容易丟失我的目標的。”
她擡起臉,眼波似水,有很漂亮的光澤閃耀,“你不是清楚嗎?”
“我現在才清楚,這一條也適用於我。”他與她額頭相抵,低低笑起來,“我真高興。”
她眯起眼睛,看了他一會,脣角也跟着揚了起來。
兩個人在脈脈溫情中相處了好一陣,赤腳的她去拿一旁的鞋子。
“說起來。”枡山瞳道,“剛纔樂隊表演期間,你是不是在底下拿花砸我來着?”
“是拋……”他一邊糾正,一邊替她把鞋子穿好,“拋出去的花。”
“不是覺得沒機會送了,砸我泄憤?”
“怎麼會。”他哭笑不得。
“你真不能這樣了。”她嘟囔着,“我可不能每次要找你都跳水一次。”
“不會了。”他把她從欄杆上抱下來,語氣不重,但尤爲堅定,“時效過了。”
“什麼時效?”
“我會放手的時效。”
……
“對了,我有東西給你看。”
熱熱鬧鬧的人羣裏,她牽着他一路小跑,嗓音歡快。
古典的校園中有許多繁茂的大樹,她來到某一棵前,朝他伸手,要他把她舉起來。
降谷零照做了。
見她從被樹葉掩着的枝杈後摸出一個盒子,他有些愣怔。
這個大小和形狀……
“小提琴?”
“不許問問題。”枡山瞳從提琴盒裏拎出一把棕紅色的小提琴,“但是要聽着。”
“福爾摩斯才拉小提琴。”
塞西利婭曾對老師這麼說過。
一個又一個世界,從二十一世紀到十九世紀再到現代,她必須承認,一部分的自己在執着於這個經典故事裏蘊含的種種象徵。隨着時間流逝,出衆的頭腦也能意識到,現實並不總能生搬硬套用書中的一切去對應……而若她真要如承諾般再向前一步的話……
降谷零看着立在樹下的女孩望着自己,眼睛裏似有種種情緒流淌,最終都化作某種決心。
她將琴抵在肩上,悠揚樂聲響起。
如柔波細語,也似流水潺潺。
這一次還是巴赫。
[她不是小提琴派]……陌生男生的話語猶在耳邊。
降谷零驀然明白了什麼,心底某處變得無比柔軟。
這是他永世難忘的場景。繁密茂盛的墨綠色枝葉在顫動,夜空中繁星閃爍,地面上亦是浪漫燈火,恰如水天相接。煙花再次綻開,人聲在身後喧鬧,卻像是和他們隔着一整個世界。
喜歡的女孩在面前演奏,樂聲訴說着選擇。
“我得說。”一曲結束,枡山瞳眼中難得出現了赧然,手指在傾斜的琴弓上揉着,“不是任何舉動都有寓意……但是,這次還是有寓意的。你明白的吧?”
心結之外……這最後一次基於故事象徵的舉動,同樣在
表明立場與感情。
降谷零的內心涌動着無比熱烈的暖流。
男人點點頭,眸色無比認真。
對於他的反應,女孩看起來很滿意,將琴收了起來。他重新將她抱離地面,看她把琴盒在[祕密基地]裏藏好。
胸腔裏心跳愈發激烈,而懷裏人就是眼中人。
“你別一直親我呀。”她笑着扭肩,裙襬與眼眸都在閃閃發光,“我的口紅都要掉光了……”
樹下又傳來小小的輕呼。
“也別抱着我轉了!”她攥着他的手臂,“我頭真的好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