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冬日
雖說要順應本心……可她的本心又是什麼？
反觀宋茗，自求完籤之後，整日神采奕奕，記賬算賬也不喊累，轉而變得活力滿滿，速度飛快。
正是下午清閒的時候，林綰綰拿着面小銅鏡左照右照，懷疑自己眉心都要愁出細紋。
“年紀輕輕，整日耷拉着張小臉，皺紋不找上門纔怪。”宋茗一邊飛快打着算盤一邊記賬，還不忘嗆她幾句。
見林綰綰不答話，宋茗乾脆放下算盤，上前一把搶過小銅鏡。
“你這小腦袋瓜想不明白，再照鏡子也沒用。”宋茗恨鐵不成鋼道，“就算是根木頭也該開竅了，就不能長點心？”
“點心？什麼點心？”林綰綰故意氣她，打馬虎眼道。
宋茗服了氣，知道她故意裝傻，卻拿她毫無辦法。
林綰綰又把小銅鏡拿回來：“姐姐和常大公子的親事算是已經攪黃，但看姐姐自求籤後如此高興，心中可是早已明白那朵花開在哪裏？”
宋茗正要回懟，忽見一高大健壯的熟悉身形走進醉茗樓，當下也不再管林綰綰，直接上前迎接那人。
“許捕頭今日怎地得空來醉茗樓？”宋茗按捺住心中激動，雙眼卻極亮，“這幾日我託人送去的喫食可還滿意？”
林綰綰這才恍然大悟，遲鈍如她，直至此時此刻也終於反應過來。
怪不得無事不進廚房的宋茗，這幾日天天進廚房來親自用食盒裝上滿滿當當的飯菜，還特意吩咐夥計趁熱趕緊送出去。
原來是送去衙門給許冬的。
“醉茗樓的喫食口味自是沒得說。”許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掏出一串銅板，“就是不知道這些夠不夠……”
宋茗呆愣許久才反應過來，許冬竟是特地來給飯錢的。
林綰綰噗嗤一笑，剛剛還被說是木頭的她，也不知哪來的底氣笑別人。
她輕咳一聲清清嗓子：“許大哥這就見外了，我與姐姐承蒙你數次出手相助，這幾頓喫食算得了什麼？”
許冬卻執拗道：“那是我職責所在，總不能爲此就佔人便宜。”
這下宋茗是真的無言以對，一腔真心竟被人認爲是佔她便宜。
“許捕頭若真如此計較，以後也不必來醉茗樓。”
她越想越氣，長這麼大還從未喫過癟，留下這句便坐回櫃檯後面繼續算起賬來，懶得理這兩根不開竅的木頭。
林綰綰知道她這是真生氣了，連忙將許冬拉到一邊，讓他把銅板收好。
“許大哥若真過意不去，便幫我個忙。”
林綰綰又神神祕祕把他拉去後院，醉茗樓原本空蕩蕩的後院早已被翻修整成了一大塊菜地，紅的是番茄，青的是辣椒，一眼望去頗有成就感。
許冬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不是眼花：“林姑娘，這都是些什麼啊！”
“番茄和辣椒。”林綰綰頗爲得意，打理這塊菜地可耗費她好大一筆心血。
只是這菜地的產量還遠遠不夠，之前丁雄種的一批番茄和辣椒品相極佳，也能給他多增添一筆收入。因此這次便打算繼續拜託他種。
她從房裏拿出兩袋種子，都是她精心挑選過的良種。
林綰綰把種子交給許冬，認真叮囑道：“一袋是番茄種子，一袋是辣椒種子，記得提醒丁大哥千萬別弄混。”
許冬拍拍胸膛打包票道：“林姑娘交代的事情，我一定辦到。”
說着他忽然想起什麼，從身上搜出一方手帕遞給她：“我怕再惹惱宋掌櫃，還是麻煩林姑娘替我轉交。”
林綰綰接過一看，原是那日在空泉寺宋茗給他用來擦汗的手帕。
“姐姐既已給出手，你收着便是，怎地還回來？”
“手帕乃私密之物，我一個大男人收着不好。”
林綰綰便先收下，還是忍不住提醒他：“許大哥，姐姐都願意把手帕給你，你當真不知這是何意？”
許冬憨憨一笑：“我自然知道宋掌櫃心善……”
林綰綰默默在心裏爲被髮好人卡的宋茗點了根蠟。
提醒無果，她拿出已經用完的那瓶良藥：“還未曾向許大哥道謝，就是不知這藥在哪裏能買到？”
許冬定睛一看，驚訝極了：“林姑娘怎會有這藥？”
林綰綰莫名其妙道：“這不是許大哥給我的麼？”
“這藥是我的沒錯，但我怎麼不記得……”許冬一拍腦袋，終於記起，“怪不得當日在奇珍閣，阿年二話不說就把我這藥搶去，原來是要給林姑娘。”
小藥瓶冰冰涼涼，林綰綰卻覺得攥着小藥瓶的手心微微發燙。
原來這藥還是景遲年給她的……那當日爲何騙她說是許冬給的？
許冬似是看出些貓膩，奇怪道：“近日阿年也要去茶隱村，林姑娘何不一起？這藥乃我阿爹獨制，別處買不着。”
“不了不了。”林綰綰想也不想地拒絕，她哪裏還敢再與他同乘一輛馬車。
“我不想再麻煩景公子，如今這樣保持些距離就很好。”
“是麼？”
林綰綰被這冷不防的一聲嚇得手一鬆，藥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回頭看去，景遲年竟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林姑娘的心意我已知曉，告辭。”
景遲年離開得乾淨利落，只留給她一個漠然決絕的背影。
她心中生出一股想追上去的衝動，雙腿卻像在地面生了根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阿年這小子怎麼剛來就走？”許冬疑惑不解，心裏直犯嘀咕，“這樣下去，遲早得失去林姑娘。”
林綰綰默默聽着，心裏泛起一陣苦意。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可她分不清，心中那份情感究竟是報恩，還是其他。
在弄明本心之前，她不敢作出任何迴應。
她也害怕，害怕那虛無縹緲的感覺終究化作泡影。
南溪縣今年天氣十分不同尋常，纔剛入冬竟然就下起了茫茫大雪。
宋茗坐在櫃檯後，一手攥着一方手帕，一手支着下巴，朝着門外望眼欲穿，滿臉惆悵。
耳邊還時不時傳來林綰綰的長吁短嘆，爲這冬日更添幾分悽清。
“自記事起，南溪縣從未下過如此大雪，真是奇也怪哉。”齊遠弄不清狀況，直以爲是大雪阻隔了醉茗樓的生意，才引得二人心情如此不佳。
“這雪再下幾日，恐怕要封路。”宋茗擔憂道，“看來得抓緊時間再進些菜蔬，來醉茗樓的食客雖然少了，但總得多囤些夠咱們自己喫的。”
宋茗正念叨着，就有人駕着牛拉板車停在醉茗樓門前，朝裏喊道：
“林姑娘，來貨了！”
林綰綰認得這聲音，沒想到這次竟然是丁雄親自來送菜蔬。
她趕緊叫上幾名夥計幫忙卸貨，夥計們一點點把菜蔬搬運到地窖，她便先將丁雄請進醉茗樓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丁大哥辛苦，冬日天冷，還特地趕來。”林綰綰沏上一杯熱茶遞給他。
丁雄雙手捧着茶碗，呵出的氣都化作白霧：“這回我過來，是小景爺親自吩咐的。生怕旁人路上出些什麼差錯，耽誤了送貨。”
“小景爺雖不願讓林姑娘知道，但我私心還是想告訴你一聲。”
林綰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之前數次請人家幫忙的是她，如今說要保持距離的也是她。
可即便如此，景遲年竟還惦念着派人送來如此多的菜蔬。
“茶隱村一切可還好？”林綰綰斟酌道，“雪下得這麼大，我這許多徒弟都記掛着家裏。”
“茶隱村連日大雪下得比城裏更厲害，怕是要鬧雪災。也不知你那些小徒弟過年還能不能回得去。”丁雄抿了一口熱茶，“下次送貨不知得等到何時，小景爺便讓我多送些過來。”
“說起來今年也不知怎的，茶隱村天災人禍不斷。”丁雄長嘆出口氣，“若真鬧上雪災，小景爺便又要費上許多心力。”
林綰綰沉默不言，按她對景遲年的瞭解，若是處理不好，恐怕許久都不會回城。
見林綰綰又默不作聲，宋茗便直接替她問出心中所想：“景公子近日如何？”
丁雄放下茶碗，面上十分難爲情：“小景爺染了風寒，偏又不聽勸，大雪天還整日外出。”
林綰綰心頭一緊，忍不住開口：“哪有他這般不愛惜身子的，若是風寒加重壞了根基可怎生是好？”
丁雄又嘆出口氣：“林姑娘有所不知，小景爺想做什麼，沒人攔得住。”
醉茗樓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夥計搬運菜蔬不斷髮出的聲響，和樓外風雪簌簌的聲音。
夥計搬運完便坐下歇息一會兒，丁雄拿起茶碗飲盡最後一口熱茶，起身道別。
在他跨出醉茗樓門檻時，卻被林綰綰一口叫住：
“丁大哥留步，我同你一起回茶隱村。”
宋茗震驚地看向她：“綰綰，你瘋了？！”
齊遠也連忙上前勸道：“外頭風雪如此之大，姐姐怎能冒着風雪趕路去茶隱村？”
“我心裏有分寸。”林綰綰笑笑，“就當我任性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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