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出塵
林綰綰欲言又止,出塵大師卻毫不理睬地繞過他們,徑自朝另一方向走去。
趁出塵大師還未走遠,二人悄悄跟在他身後,來到一處山中小亭。
亭中的綠衫公子正襟危坐,手裏執着白棋目光沉着,似是已在此等候多時。
出塵大師雙手合十:“施主久等。”
明軒落下一枚棋子,才起身迎他坐下。
林綰綰遠遠看着,心裏覺得蹊蹺。這明軒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讓出塵大師如此畢恭畢敬?
二人藏得並不隱蔽,林綰綰稍不注意踩中地上一根枯樹枝,不過片刻就被亭中人發現端倪。
明軒沏上幾杯茶,淡然一笑道:“大師若不介意,可否請幾位故人同來?”
出塵大師微微一愣,卻還是點了點頭。
明軒再次起身,這次卻離開小亭,直直朝着二人藏匿的方向走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二人也乾脆利落地現身。
見到二人,明軒毫不意外,只是邀請他們一同前往亭中一聚。
“施主怎會與此二人……”出塵大師臉上寫滿一言難盡,卻又不好道破。
林綰綰也不知到底何處得罪了他,初次見面就如此不留情面,又是趕他們走又是不給好臉色的,實在叫人捉摸不透。
“以往多有得罪,還請大師海涵。”景遲年率先開口,“曾聽無塵方丈道空泉寺多處仍需修繕,若得大師首肯,景記茶莊願盡一份綿薄之力。”
林綰綰驚訝地看他一眼,想不通景遲年好端端地怎會得罪一個出家人。
出塵大師卻只是冷哼一聲:“施主好意,老衲心領。只怕空泉寺廟小,受不住景記茶莊的綿薄之力。”
這便是一點機會都不願給了。
林綰綰咬咬牙不放棄道:“大師德高望重,爲何不願給景記茶莊一個機會?”
“機會?”出塵大師像是聽見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大名鼎鼎的景記茶莊,還需要老衲一介出家人給機會麼?”
“大師是個愛茶惜茶之人,定然不願看着清白的景記茶莊遭此污名。”明軒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出塵大師臉色出現一絲鬆動。
“若真是我景記茶莊的茶葉出現問題,必當一力承擔所有後果。”景遲年淡淡道。
“施主倒是說說,如何承擔?”
“以後天下間,再無景記茶莊。”
景遲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落在出塵大師耳裏卻只覺可笑。
若換作五年前,他或許還會相信。如今卻是再也不可能相信。
一襲白衣的景遲年,無論是相貌還是氣度都肖極其父。出塵大師頗覺刺眼,不願再多看他一眼。
景記茶莊的生死,與他這一介出家人何干?
即便有明軒出言相勸,林綰綰與景遲年還是碰了一鼻子灰無功而返。
等再回到景記茶莊時,門前披麻戴孝的婦人已然不見蹤影,只剩下門口還擺放着幾個白花圈和紙紮小人。
景遲年放下馬車側簾,靜默片刻後朝馬車外說道:
“去城南柳葉巷。”
林綰綰疑惑不解地看向他,景遲年解釋道:“從那婦人口中,或許能探聽些消息。”
林綰綰贊同地點點頭,如今傳言中的種種都只是那婦人的一面之詞,親自去打探一番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
馬車停在柳葉巷外,巷裏彎彎繞繞,便打算找人帶路。
正巧碰上曹婆子提着菜籃出了巷子,她一聽是要找趙娘子,不免多了幾分心思。細問之下才知眼前的白衣公子就是傳言中如今景記茶莊的掌家人。
曹婆子心中一咯噔,生怕他是來尋趙娘子一家的麻煩,當下就要推辭不去。
景遲年看破她的心思,示意洪安前後細細解釋一通才讓她放下心來。
柳葉巷裏盡是一排排低矮破舊的民宅。夕陽黃昏下,婦人蜷縮在院內角落,懷裏還抱着一個襁褓,仔細一看襁褓裏並沒有嬰童。
趙娘子低頭輕聲哼唱着不知名的童謠,細聽之下卻瘮得人發慌。
院門敞開,林綰綰和景遲年剛進門踏進院子裏,趙娘子似有所感,扔下襁褓就朝着林綰綰猛撲過來。
景遲年反應極快,及時將林綰綰護在身後,鉗制住趙娘子進一步動作。
“賤人,還我阿寶的命來!”
林綰綰被這一聲吼得發懵,明明是第一次見面,這婦人怎會對她有如此惡意。
跟在二人身後幫忙指路的曹婆子連忙將趙娘子拉開:“你睜開眼看清楚,這姑娘哪裏是隔壁的周寡婦?”
趙娘子卻不聽,嘴裏止不住地罵道:“賤人,都是些賤人……”
曹婆子只好先將她安撫下來,拉回房休息,復又回到院子裏向二人解釋道:
“趙娘子是個可憐人,好不容易求神拜佛得來個孩子,結果喝了壺茶就這麼沒了。”
曹婆子瞅了一眼景遲年,小心翼翼道:“說句不好聽的,換做是我家出了這種事,我也得上門找人拼命去。”
景遲年頷首:“待驗過茶渣後,定會給出一個交代。”
曹婆子聞言稍安:“趙娘子受的打擊太大,如今有些不清醒,我與趙娘子也算有些交情,有何要事問我便可。”
“趙娘子小產之前,身體可有其他不適?”林綰綰問道。
“並無。”曹婆子仔細回憶道,“趙娘子是頭胎仔細得緊,一直在家小心將養着,也就我這老婆子時不時去看看她,並未聽她說起有何不適。”
“茶葉是從何處買來?”景遲年接着問道。
“實不相瞞。”曹婆子有些難以啓齒,“我們這些貧苦人家根本喝不起景記茶莊的茶葉,這茶葉還是隔壁周寡婦送來的。”
“當時只以爲人家好心,沒成想竟出了這檔子事。”
“那茶葉可還在?”
“當日出事後大家都手忙腳亂沒顧得上,等第二天官府派人來取證時茶葉罐子就不見了,只剩下茶壺裏還沒來得及倒掉的茶渣。”
林綰綰越聽越覺得蹊蹺,心裏隱隱升起一個念頭卻不敢妄下定論。
消息探聽得差不多了,曹婆子繼續去安撫趙娘子,二人便從院子裏出來去尋隔壁的周寡婦,不出意料地吃了閉門羹。
“看來周寡婦必然是心裏有鬼,不敢見人。”林綰綰忿忿道,“不如我們……”
林綰綰話還沒說完,正要化身雪姨喊門,餘光發現院牆並不高,翻牆進院並非難事。
景遲年先她一步,往一旁走了幾步,乾淨利落地翻身上牆。
難得與他心有靈犀一回,林綰綰捧場給他鼓掌道:“景公子真是好本事。”
景遲年騎在牆上,向林綰綰伸出一隻手。
夕陽的餘暉灑在他身上,給他周身都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光輝。
林綰綰仰頭看他,一時之間竟忘記動作。
“上來。”景遲年出聲提醒道。
林綰綰這纔回過神,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小臉才抓住他的手。
雖然沒翻過牆,但抓着他的手,林綰綰倍感安心,也輕而易舉地就上了牆頭。
二人輕鬆落地,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塵,林綰綰忍不住打趣道:“瞧景公子這熟練的動作,估計以前沒少翻牆吧?”
景遲年並未作答,耳尖逐漸泛起的微紅卻出賣了他。
他走出幾步,就發現院子裏還拴着一條大黑狗。
大黑狗見了二人狂吠不止,林綰綰更是被嚇得躲在景遲年身後。
“哪裏來的登徒子,老孃的屋裏也敢亂闖……”
周寡婦急急忙忙地一邊系衣帶一邊推開房門,當看清來人時像是受到了驚嚇般猛地後退幾步。
大黑狗這才停止吠叫,安心趴下繼續睡起大覺。
周寡婦看了眼大黑狗,鎮定下來,整理好衣襟面色不自然道:“小景爺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見大黑狗閉上眼睛,林綰綰悄悄扯了扯景遲年衣袖,低聲道:“景公子認得她?”
景遲年卻只是搖搖頭,越過周寡婦,看見房裏還有另一男子的身影。
周寡婦似有所感,連忙將房門關上,清清嗓子:“寡婦門前是非多,若二位前來無事,還請自行離開。”
“當日贈予趙娘子的茶葉是從何處買來?”景遲年開門見山道,“如今可還留着?”
周寡婦眼神躲閃,避而不談茶葉的來處,只含糊道:“那茶葉出了問題,我哪還敢留着?”
“景記茶莊的茶葉不算便宜,既然出了問題,爲何不學其他人拿着茶葉上門討個說法?”林綰綰一針見血地問道。
周寡婦答不上來,背後直冒冷汗,恨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
林綰綰正欲再問,房內突然傳來罐子倒地的聲響。
周寡婦聞聲立即變了臉色,也不管那麼多,抄起院子裏的掃帚就趕二人出去。
周寡婦將門重重關上,林綰綰仰天長嘆,一日之內兩次被掃地出門,也算是一種新奇體驗。
“回去麼?”林綰綰無奈問道。
“再等等。”
景遲年拉着她拐進一旁的小巷,靜靜等待着周寡婦家門口的動靜。
小巷逼仄,近處盡頭便是一堵牆,堪堪容納下二人的身軀。林綰綰清楚地聞到景遲年身上好聞的沉香氣息,不爭氣地臉紅起來,腦子裏不知想些什麼。
臉上溫度逐漸升高,林綰綰忍不住小聲嘟囔:“有什麼好等的……”
話音剛落,就聽見極其輕微的開門聲音,比起方纔周寡婦關門的聲響簡直不值一提。
順着景遲年的視線,林綰綰轉頭看去,只見一布衣男子鬼鬼祟祟地走出來,又躡手躡腳地關上門,生怕驚動什麼。
生得倒是有幾分好樣貌,只是那神態動作實在叫人不喜。
而最令她驚訝的是,那男子竟在從周寡婦家中出來後,直直推開門走進隔壁趙娘子家中。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