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審案
時至正午,官府公開審理景記茶莊茶葉中毒一案,引來許多民衆堵在衙門門口湊熱鬧。
“我聽說趙娘子可不止是小產那麼簡單,如今連性命都快保不住了!”
“景記茶莊的茶葉裏到底加了什麼東西,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這誰知道?左不過是害人的玩意兒。就算景記茶莊沒被封,估計也再無人敢去買他家茶葉哩。”
“小命要緊小命要緊,差不多的價錢,常記茶莊的茶葉不比景記茶莊差,咱們以後都去常記茶莊買就是。”
常興盛躲在人羣裏仔細聽着頗感滿意,此番僱人給景記茶莊潑髒水的銀子算是花到位了,還順帶着擡高了自家茶莊。
柳知縣老神在在地坐在公案之後,手捧着案卷,對着桌上的訴狀若有所思。
案板一拍,衙門內站立於兩邊的衙役高聲喊道:“升——堂——”
孫強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控訴道:“景記茶莊害人匪淺,我與娘子原本恩愛有加,好不容易盼來的孩兒,竟毀於一碗茶湯。”
“可憐我那娘子,至今還躺在牀上生死未卜……”
孫強如泣如訴,一番言語極具真情實感,引得幾名圍觀的婦人都落下淚來。
柳知縣捋了捋並不算長的八字鬍,厲聲道:“傳證人周氏。”
周寡婦穿着一身素淨衣裳,緩緩走上前幾步行禮。
無論如何被盤問,周寡婦一口咬定自己的茶葉是從景記茶莊買來,此前並不知曉茶葉有何問題。
至於爲何將茶葉贈予趙娘子,無非是希望鄰里關係和睦,平日裏能夠互相多多照拂。
周寡婦一席證詞說得滴水不漏,就連景記茶莊的夥計都承認數日前周寡婦的確去買過茶葉。
局面正朝着不利方向發展,柳知縣更是在這時候安排人當堂鑑別茶渣。
原本安靜地守在一邊的洪安一見來人,忽然變了臉色。
“此人有何不妥麼?”林綰綰極少見他如此失態,悄聲問道。
“林姑娘有所不知,此人乃迴風堂的石大夫,南溪縣誰人不知他是個庸醫?”洪安疑惑不解道,“柳知縣怎會安排他來鑑別茶渣。”
林綰綰擔憂地看向景遲年,只見他漠然直立於中心之地,目光沉穩絲毫不爲所動。
石大夫聽令上前,對着衙役呈上來的茶渣輕捻細嗅,片刻後給出答案。
“老夫行醫多年,此茶一眼便知摻了對養胎極爲不利的紅花。趙娘子小產是因爲此物無疑。”
衆人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有孕之人對紅花都是避之不及,加上趙娘子身體有疾,這胎本就來之不易,怪不得只是飲下一碗茶湯就小產。
又唾罵起景記茶莊店大欺客,竟在茶葉裏摻這等玩意兒濫竽充數,實在害人匪淺。
“且慢。”
羣情激憤之下,眼看着柳知縣就要拍板定案,門口突然出現一位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人。
“這不是空泉寺的出塵大師嗎!”
有眼尖者驚訝地喊出聲,衙門內頓時變了風向。圍觀衆人議論紛紛,自覺地給他讓出條道來。
頂着衆人探究好奇的目光,出塵大師步伐穩健地走入衙門內。
“老衲來遲。”出塵大師雙手合十道。
“大師願意前來,已是感激不盡。”景遲年真心實意道。
常興盛霎時變了臉色,揪住身旁小廝的衣領怒道:“不是說出塵大師定然不會出手相助嗎?”
小廝哪裏敢出聲,明明方纔派去空泉寺的探子還飛鴿傳書過來,信上分明寫着出塵大師在清心殿誦讀經書,怎麼一轉眼的工夫就來了衙門。
“紅花與茶花都分不清,老衲勸你還是得空先去治治眼疾。”
此言一出,便有眼尖的仔細地往托盤裏的茶渣盯着看,不出片刻也發現端倪。
“早先聽聞有指鹿爲馬,今日倒是親眼見着指茶花爲紅花。”
“可不是嘛,要不是出塵大師這麼一說,誰有心思仔細去看那破茶渣?”
“若那真只是普通茶花,趙娘子小產又是爲何?”
衆人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場面快要控制不住,柳知縣抓起案板重重往桌上一拍,衆人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閉上嘴巴。
“此案頗有疑點,容後再議……”
柳知縣話音未落,忽而聽得衙門外鼓聲響起——
竟是有人在擊鼓鳴冤。
柳知縣眉心一跳,但還是不得不向離他最近的衙役使眼色,帶那鳴冤之人入衙門來。
曹婆子攙扶着趙娘子顫顫巍巍地進門,直到趙娘子跪下才鬆開手。
“民婦趙氏狀告我家相公與周氏私通,謀害我腹中胎兒,求柳大人爲我申冤。”
趙娘子雖虛弱無力,但還是勉力支撐着自己重重磕下頭,發出沉悶的聲響。
一石激起千層浪,當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心下生出許多揣測卻無人吱聲。
“我家娘子神志不清,說話當不得真。”孫強急急起身,就要扶起趙娘子。
明明早上還躺在牀上要死不斷氣的人,怎地這會兒跑來衙門鬧事讓他當堂出醜!
趙娘子卻不依,用盡身上力氣將他推開:“虎毒尚且不食子,孫強你簡直豬狗不如!”
“別鬧了,我帶你回去吃藥。”孫強後退幾步才站定,面色鐵青咬牙道。
“吃藥?”趙娘子冷笑道,“昨日喝你一碗藥差點要了我的命,今日又想讓我喝什麼藥?”
孫強頓時語塞,他本就心中有鬼,被這麼一嗆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他百思不得其解,平日裏對他百依百順的娘子,怎就突然像變了個人一般。
不知是誰帶頭起鬨道:“強子你這麼着急帶人回家做甚?是不是心虛!”
“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說?正好讓大家夥兒來評評理!”
趙娘子定了定心神,將衣袖往上挽起,藕白小臂上卻有着好幾道可怖的傷疤,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一字一句細數這一道道傷疤的由來,聲音微弱無力卻堅定不屈。
“你這些年待我如何,這些傷疤皆爲見證。”
“而你和周寡婦的姦情,其實我早已知曉。”
趙娘子微微仰起頭,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卻是看都不願看孫強一眼。
“我曾以爲無論怎樣,只要我懷上孩子就好,你就會回心轉意,咱們就能過上好日子。”
“如今我算是看透了,不求你悔過,只求你放過。”
“只是午夜夢迴,你是否也會對我們那未出世的孩兒有一分愧疚?”
衙門內落針可聞,甚至有女子感同身受悄悄抹起了眼淚。
“嫁給這種混球,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憑什麼男子可以休妻,女子卻連和離都求不得?”
“爲何總是我們女人家遭這種罪……”
又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嘴巴一張一合閒不下來。
“看不出來啊,強子竟然是這種人。”
“我就說呢,白日裏都能見到強子往周寡婦屋子裏跑,能有什麼好事兒?”
“不管怎麼說孩子都是無辜的,強子竟真下得去手,真是人心隔肚皮喲。”
圍觀衆人的聲音越來越大,孫強狠下心來,撲通一聲重重跪在地上。
“求柳大人明鑑!”
孫強急道:“柳葉巷誰人不知,我家娘子自從失了孩子後就變得瘋瘋癲癲,她說的話哪裏能當真?”
趙娘子舉起一隻手發誓道:“民婦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虛言,趙家此後斷子絕孫。”
“孫強,你敢拿你孫家的子孫後代發誓麼?”
圍觀衆人隨聲應和,孫強卻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心裏想着若是發誓應驗,豈不正好合了趙娘子的心意?他又該怎麼面對孫家的列祖列宗?
他可不想爲了個毒婦成爲孫家的罪人。
孫強氣急敗壞道:“我又不傻,誰和你一個瘋子計較!”
見場面愈發失控,柳知縣抓起桌上的案板再次拍下:“衙門重地,豈容爾等在此放肆。”
柳知縣捋了捋八字鬍,此案原本已算是板上釘釘,只等着走個過場最後給景家判罪便是,哪裏想到中途冒出個出塵大師和趙娘子。
轉念想起常興盛許諾的那許多金銀,如今若是輕判,常家那邊便不好交代。但看到圍在門口義憤填膺的百姓,若是重判,恐怕還得另尋個由頭。
柳知縣不耐煩地將案卷往桌上一扔,清了清嗓子起身再次說道:“此案容後再議……”
孫強聽言冷靜些許,恢復往常斯文模樣對着趙娘子深情道:“左右夫妻一場,你與我回去,有病咱們好好治行嗎?”
“孩子沒了咱們還能再要,當下還是先給你養好身子要緊。”
林綰綰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竟是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都到這番地步還想顛倒黑白。
圍觀百姓議論紛紛,此案的真相都已經擺在眼前,柳知縣爲何還要一拖再拖,不願當場下判決?
柳知縣一隻腳剛邁出去,又聽見一道桀驁不羈的少年聲音從門口傳來——
“南溪縣柳大人就是如此辦案的?可算是讓本王長見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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