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桂魚
“能脫離孫家已是萬幸,哪裏還敢再想將來。”趙娘子嚥下心中苦澀道,“林姑娘願意收留我,已是感激不盡,醉茗樓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使喚我便是。”
“娘子說這話,可是太見外了。”林綰綰無奈地笑笑,“一切都等娘子身體好些再說。”
這話其實提醒了她,左右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趙娘子一個婦道人家,維持生計自是不易。若留在醉茗樓幫忙,免得孫家人找上門欺辱,喫住不愁再得些工錢,也算是一條好出路。
安撫完趙娘子,天色便也不早,想到今夜還想弄些新花樣,林綰綰便回房隨意收拾了下就去廚房看看。
林綰綰剛進廚房,對着一堆食材無從下手,愁眉苦臉之時聽見一聲清脆的少年音從外傳來:“姐姐。”
林綰綰轉頭看去,齊遠站在廚房門外身姿挺拔,半截衣袖隨意挽起,手裏還提着一個小木桶。
“東西都置辦完了,若再缺什麼,姐姐告訴我一聲就行。”
“辛苦阿遠啦。”林綰綰欣慰道。有這麼個聽話的徒弟,真是能省不少心。
齊遠笑着走進廚房,將木桶置於竈臺上:“今日正巧在集市看見這魚新鮮得很,想來味道極鮮美,便買回來給姐姐燉魚湯補補。”
林綰綰往木桶裏一瞧,原來是肉質細嫩刺兒還少的桂魚。
本還犯愁做道什麼新菜式,如此一來可不正是瞌睡來了送枕頭。
“阿遠,去院子摘些新鮮番茄來,今晚做松鼠桂魚。”林綰綰興致勃勃道。
“松鼠桂魚?”齊遠撓撓頭,四下望了望,“哪裏有松鼠?”
他不是隻買了條魚回來麼。
“過會兒你就知道了。”
齊遠向來聽話,立馬去院子裏摘了最新鮮碩大的番茄回來,就看見林綰綰手起刀落,三兩下就處理好一條魚。
林綰綰的刀功之精妙,齊遠早就清楚,只是每每看見還是不免驚歎。
林綰綰將處理好的魚放在案板上,魚皮朝下,斜刀直切將魚肉片成菱形。
隨後調製醃料給魚肉調味醃製片刻,加入蛋清,均勻裹上澱粉再輕輕抖落多餘澱粉,放至油鍋中炸至定型後盛出。
經過油炸後的桂魚金黃透亮,魚香四溢,光是看着就勾人得很。
最重要的還得數番茄醬汁的調配,林綰綰算好比例,將蔥薑蒜末先放油爆炒,再灑上白糖白醋,淋上少許醬油,放進幾個去皮番茄加少許開水。
番茄煮得爛了,汁水溢出填滿鍋底,浸透着蔥薑蒜等各種配料,微紅的顏色更顯得醬汁濃郁誘人。
燜煮片刻過後鍋蓋一揭開,番茄醬汁的香氣溢滿廚房,饞得其他幾個本在廚房忙活的小徒弟都圍了過來。
“師父這是又做了新菜麼?看着好生特別。”年紀稍大些的阿四忍不住問道。
“松鼠桂魚。”林綰綰點點頭。將熱醬汁淋上形似松鼠的桂魚,盤中魚竟還發出“吱——吱——”的響聲。
一衆徒弟更覺精妙非常,嘖嘖稱奇。
“林姑娘之刀功出神入化,竟能化魚爲鼠,實在佩服。”
宇文鴻的聲音突然冒出,倒是把廚房裏的衆人都嚇了一跳。
“都說百聞不如一見,林姑娘當真讓本王大開眼界。”
“殿下過獎。”林綰綰行禮道。
“鴻兒就是好奇心重,打擾了林姑娘還請見諒。”明軒開口道。
“夫子與殿下應邀而來,已是榮幸之至。”林綰綰真心實意道,“只這廚房逼仄,還請二位移步醉茗樓雅間。”
“姐姐辛苦了一整天,剩下的交給阿遠來就好。”齊遠拿過林綰綰手裏的鍋鏟,貼心地說道。
林綰綰便放心地把廚房交給齊遠,用木托盤端起這盤松鼠桂魚,領二人去醉茗樓最大的雅間。
才上二樓,正撞見景遲年一行人走進醉茗樓。
林綰綰手上還端着托盤,往樓下看去正對上景遲年的目光。明明只是極爲正常的一眼,她卻沒來由地一陣心虛。
“小景爺來得真早。”坐在櫃檯的宋茗眼前一亮,迎上前去,“許捕頭今晚好不容易過來,定要多喝上幾杯纔是。”
許冬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今夜還要當值,就不喝酒了。”
“那多喫點。”景遲年淡淡看他一眼,頗有些無言。
“小景爺說的是。”宋茗捂嘴笑着往二樓雅間走着引路,許冬還雲裏霧裏地跟在後頭。
人齊後沒多久,齊遠便領着其他徒弟將菜上齊,宇文鴻目光只盯着松鼠桂魚,動筷之時終於一解嘴饞。
許冬哪裏見過這般怪模樣的魚,但見大家動筷便也跟着,一筷子魚肉進嘴,簡直激動地說不出話。
饒是出身不凡的宇文鴻都驚歎道:“這魚外酥裏嫩,酸甜可口,哪怕是宮內御廚,這手藝都比不上林姑娘。”
“尤其是其中有一酸味,與醋之酸味不甚相似,竟是從未在別處嘗過。”
“殿下可曾聽說過番茄?”林綰綰問道。
“那是何物?”宇文鴻不解道。
林綰綰隨即讓人再呈來幾個番茄,宇文鴻見到這圓滾滾又碩大鮮紅的果實時眼睛都瞪直了。
“此物看起來像是果子,竟還能用來做喫食?”
林綰綰點點頭:“番茄切成丁,再撒些白糖,酸甜可口也不失爲一道開胃解膩的小菜。”
“真是不錯。”宇文鴻讚歎道,“若京城也能種些,便能隨時一解嘴饞之苦了。”
“這番茄只要水土適宜,應當是不難種。”林綰綰摩挲着手裏的番茄,“番茄本不算是稀罕之物,只是需要種子,種植方法得當便可。”
“還請林姑娘一定指教。”宇文鴻拱手道。
“指教算不得,只當是經驗之談,殿下隨意聽聽便罷。”林綰綰笑道。
林綰綰便認真地將番茄的生長習性和種植方法等一一道來,跟着宇文鴻前來的徐大人也叫人拿來筆墨當場一一記下。
茶足飯飽之餘,宇文鴻突然問起:“聽說南溪縣有一茶隱村,最是遊樂賞玩的好去處,林姑娘可曾去過?”
“殿下對茶隱村感興趣,可是問對人了。”林綰綰笑道,“景公子在茶隱村有好大一座茶園,就是去年起了一場大火,而後又逢雪災塌了炒茶的屋舍。”
“但如今都已在重建之中,不知何時才能再去茶隱村看看。”
“你若想去,隨時可以。”景遲年輕抿一口茶,緩緩開口道。
林綰綰眼前一亮:“開春正是踏青的好時節,不如抽空一同去茶隱村看看?”
“好好好。”埋頭乾飯的許冬應和道,“正好都來我家做客,好酒好肉絕對管夠!”
“尤其是丁大哥親手釀的青梅酒,酸而不澀,入口回甘,令人一品難忘。”林綰綰心馳神往,天知道當初送來的青梅酒早就被她一點一點喝了個精光。
林綰綰正沉浸在對青梅酒的回味之中,忽見沉默已久的宋茗正對着她眼睛一眨一眨。
好歹已經相處了這麼些時日,林綰綰很快會意:“對了,這次去茶隱村,可定要帶上姐姐。上回出事去得匆忙,回來後可受了姐姐好一頓唸叨。”
“你倒有臉提,上回從茶隱村回來,都不知醉成什麼樣子,這次可得仔細看住你個小酒鬼。”宋茗面上嗔怪,暗地裏卻偷偷給她豎起大拇指。
在場衆人都看得明白,唯有許冬樂呵呵一拍胸脯道:“宋掌櫃也來,那更要好好招待一番,都包在我身上。”
茶足飯飽,明家馬車早已在醉茗樓大門前等候。明軒和宇文鴻起身正欲離開,林綰綰突然想起什麼起身追去,拿出一個小瓷罐:“我這破記性差點忘了,這是新做的山楂糖雪球,開胃解膩,夫子不如帶些回去嚐嚐。”
還沒等明軒接過,卻見一隻修長清瘦的手搶先一步從林綰綰的手上掠走了瓷罐。
林綰綰轉頭看向景遲年,眸中盡是不解之意。
“上次不是給你帶去許多,怎麼還搶這一罐?”
“不夠。”景遲年面不改色道。
林綰綰愣在原地,像是真的認真思考起是否上回給少了,宋茗卻捂嘴笑道:“今日算是開眼,何曾見過小景爺這副小家子氣模樣。”
林綰綰這纔有些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卻還是從景遲年手裏拿走瓷罐:“這罐合該是給明夫子的,景公子嫌以往送的不夠,我改日再多做些送你便是。”
景遲年只得眼睜睜看着到手的山楂糖雪球落入明軒之手,雙脣都不自覺地抿起,眼神卻默默移開。
“多謝林姑娘。”手中的瓷罐冰涼,明軒看着眼前一顰一笑都如此靈動的小姑娘,與記憶中的樣貌全然不同。
但往日記憶涌現,明軒還是脫口而出道:“下次見面時,再贈你一串糖葫蘆。”
林綰綰有些摸不着頭腦,想起上回她誤打誤撞進了明軒所在的雅間,明軒也是一見她就遞給她一串糖葫蘆。
“糖葫蘆而已,不用你費心。”景遲年冷冷道,不知不覺上前幾步將林綰綰擋在身後。
一串糖葫蘆算什麼?今天才見過就提下次見面,他這就派人去把南溪縣所有糖葫蘆都買來。
明軒見狀微愣,拿着瓷罐的手不知不覺更用力了些,良久只低低道聲:“告辭。”
他並非眼盲,林綰綰與景遲年彼此如何關心相護,盡數落在他眼裏,刺得他平靜無波的心竟也泛起波瀾。
許是當年那晚的花燈太過晃眼,又或許是他第一次見到得了串冰糖葫蘆就笑得如此開心的小姑娘,那一笑便讓他記了許多年。
“下次見面時,再送你一串。”
當時他也是鬼使神差般道出這一句,許下這並不算承諾的諾言。而後來的許多個夜晚,他每每手執一串糖葫蘆在那條街靜靜等候,卻再未等到實現承諾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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