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祸
洪安报官来回至少两個时辰,景迟年便领着林绾绾先出了茶园。
“方才景公子說不是天灾。”林绾绾快步跟上他,在他身旁小声试探道,“那便是人祸?”
景迟年不置可否,只默默带她走至离茶园不远处的一处宅子。
這宅子虽算不上十分气派,但也比村中其他房屋好上不少,光是站在门前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
“铁胜家到了。”
林绾绾一愣:“你怎么知道……”
“不然你来茶隐村做什么?”景迟年奇怪地看她一眼,随即上前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個作富贵打扮的中年妇人,一见到景迟年就像见了阎王般脸色大变连连后退。
王氏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胆颤心惊地开口:“小景爷怎么有空過来?”
景迟年淡淡道:“找铁胜。”
王氏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下一秒就要晕過去。
林绾绾走到她面前问道:“王大娘可還记得我?”
王氏仔细打量她几眼,眼前的姑娘虽有些瘦弱,但肤色白皙秀美清丽,一身粉团花红襦裙更是衬得她像朵花似的柔嫩动人。
這样娇俏的姑娘,她一個乡野妇人哪裡见過?
王氏低下头小心翼翼道:“我都沒见過姑娘,哪裡会记得。”
林绾绾也不绕弯子了,开门见山道:“上個月王大娘曾来過凌峰村林家提亲,如今我和叔婶家断了关系,亲事便算作废。”
“至于八两银子的聘礼,我這就退還给你。”
林绾绾掏出一個小荷包,忍着心痛塞给王氏。
王氏這才终于把她和当初在林家见到的那個畏畏缩缩面黄肌瘦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要不是铁胜名声不好娶不着媳妇,她才看不上一個小门小户的采茶女。
然而就是這样一個采茶女,竟然敢找上门来退亲,简直是奇耻大辱。
“你一個姑娘家上门来退亲,還要不要脸!”王氏气极,手裡死死捏着荷包,也不管景迟年還在场尖声說道,“我铁家虽算不得高门大户,也容不得這等荒谬之事!”
林绾绾早知此事不易,狠下心道:“铁胜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裡清楚,這门亲事我退定了。”
“我是個什么样的人,你倒是给我說清楚。”
铁胜抱着個酒葫芦出来,猛灌下一口:“不要脸的小娘们,老子肯要你就不错了,你竟然敢给老子戴绿帽子。”
說完就把酒葫芦狠狠往地上一砸,酒葫芦顿时四分五裂,琼浆玉露流了一地。
王氏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景迟年,连忙拉住铁胜小声道:“不是让你待在屋裡别出来么,快给我回去。”
“老子再不出来,這小娘们就要上天了!”铁胜却毫无顾忌,指着林绾绾继续骂道,“你個娼妇,是個男人都不会要你……”
话音未落,他指着林绾绾的那只手突然就被一股强劲的力道钳制住反押至身后。
“景迟年,你也就配捡老子不要的破鞋!”
铁胜竭力挣扎,却被景迟年一用力就卸了肩膀。
铁胜捂着肩膀倒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還不忘继续骂骂咧咧。
王氏急得直哭:“小景爷,您就饶了我家铁胜吧,他年纪還小不太会說话……”
林绾绾也沒想到景迟年看着矜贵自持,竟然還有這等好功夫。不過既然已经动了手,林绾绾便心一横强硬道:“把我的玉佩還给我,我們马上离开。”
铁胜却毫不示弱:“就你那破玉佩,扔茅坑裡我都嫌弃!”
“铁胜!”王氏急忙叫住他,又转向林绾绾赔罪道,“实在对不住,林姑娘的玉佩……是我們沒保管好。”
对于大靖的女子来說,定亲玉佩十分重要。每個女孩刚出生时父母就会备上一枚玉佩,待女儿定亲时交予男方,成亲之日男方腰间配玉前来迎娶,女方头戴金簪出嫁,图的便是個金玉良缘之意。
林绾绾不在意這些,只是這玉佩是原主爹娘留下的唯一念想,自己也担心铁胜家再拿這玉佩来做要挟。如今玉佩已失,倒也不必再多做纠缠。
林绾绾正要开口作罢,景迟年却抢先一步问道:“玉佩究竟在哪裡?”
“已经被我扔了!”
“這……”王氏偷瞄铁胜一眼,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嘴裡還念叨不清,只好坦白道,“应当是落在凌隐山上了。”
凌隐山位于凌峰村和茶隐村之间,是通往两村的必经之地。
得了满意的答案,景迟年一把拉起铁胜,一手抓他胳膊,一手扶他肩膀,咔嗒一声就将他脱臼的肩膀复了位。
正值秋收时节,虽已正午,景迟年和林绾绾走在乡间小道上,依然可见村民在田野间忙碌的身影。
“多谢景公子相助。”林绾绾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受了人家如此多帮助。
“无妨。”景迟年折扇轻敲在手心,思索片刻后道,“用過午膳后再去凌隐山。”
林绾绾哪裡再敢麻烦他,连忙摆手道:“玉佩丢了就丢了,不必再去找。”
景迟年不答,林绾绾只当他默认了。二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正碰上一個肤色黝黑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身后還跟着條大黄狗不住摇着尾巴。
大黄狗一见到景迟年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撒开腿直往他身上窜。
许冬见状无语至极:“大黄這個沒良心的,见了你就跟见了爹似的,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天天给它饭吃。”
景迟年蹲下,任由大黄欢快地舔他手心,却发现身旁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躲开老远。
“遛狗记得牵绳啊……”林绾绾弱声道,生怕惹得大黄一個不高兴就来追着她咬。
“怕狗?”意识到這一点,景迟年摸了摸大黄狗头,折扇往院子裡一指,大黄就乖乖跑进院子呆在窝裡。
见大黄跑开,林绾绾這才松了口气,默默移动回来。
许冬见到她眼前一亮,憨憨笑道:“嫂子好!”
林绾绾直接被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整懵了,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景迟年手中折扇扇头往许冬脑门上狠狠一敲,许冬立马捂住额头发出惨叫,结果招来一通大骂。
“冬子你個傻大個回家就回家,在外面鬼吼鬼叫什么!”
徐大娘系着围裙提着锅铲风风火火地冲到门口,這才看见原来不止她儿子一個。
她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转怒为喜道:“阿年,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许冬脸色更黑,讪讪道:“不愧是亲娘。”
徐大娘也不理他,转向林绾绾道:“好水灵的姑娘,阿年真是长本事了。”
林绾绾求助般看向景迟年,景迟年却神色淡然,一副并不打算解释的样子。
林绾绾只好腆着脸柔声道:“大娘好,我是林绾绾。”
“阿年叫我一声师娘,你也跟着叫就成。”徐大娘乐呵呵地撺掇三人进屋,自己进了厨房,“菜马上就烧好了,你们先坐坐。”
林绾绾颇有些不自在,也想跟着进去,却被徐大娘拦住,只好乖乖坐回来。
许冬看得眼热:“小景爷好大的福气,這么好的姑娘竟看得上你。”
林绾绾嘴角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既然解释不清,便先认下。
人家景迟年能做到若无其事淡然处之,她也可以!
景迟年不动声色地问道:“茶园的事查得如何?”
许冬终于正经起来,挠挠头說道:“烧焦的地面看不出来什么,剩余的那一半茶树丛我仔细搜寻了一番,好几处都留下了踩踏痕迹。”
“只是脚印有大有小,看上去像是两個人的。”
“如果真是有人故意放火,未免也太大胆了。”林绾绾惊讶道,“這不是把全村人往绝路上逼么?”
许冬见他沒反应,又补充道:“你好好想想,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景迟年瞥他一眼,并不作答。
“我這破脑袋,怎地就不长记性。”许冬一拍脑袋,“下午我再接着查。”
林绾绾看着两個人打哑谜似的,只当是不方便在她面前說,便也不多问。
徐大娘的手艺极好,茄子烧肉、醋溜黄瓜、清蒸南瓜几样小菜烧得别有一番风味,让尝惯了美食的林绾绾都不禁多添了一碗饭。
“林姑娘這般瘦,就该多吃点长长肉。”徐大娘不停往她碗裡夹菜,“晚上杀只鸡,再给你好好补补。”
林绾绾有些不好意思,腼腆一笑道:“谢谢师娘,不過我下午就该走了。”
“不去凌隐山?”景迟年问道。
“太麻烦你了。”林绾绾认真道,“为個還不知道掉在哪的玉佩不值当。”
“不麻烦。”景迟年正色道,“洪安還沒回来,也沒人驾马车送你回去。”
林绾绾倒沒想到這一点,只好低下头默默吃饭。亏她当时還信誓旦旦地說不会给他添麻烦,到头来自己還是成了個麻烦精。
许冬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抖了抖胳膊讪讪道:“這年头吃顿饭都能掉半條命去。”
“就你话多。”徐大娘拿起個大馒头直接塞进他嘴裡,“快点吃完去给你爹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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