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設局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你就只會說對不起嗎？”慕雲容咽不下這口氣，怒道，“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是這中黎萬千子民！”
慕雲容說完，就甩袖走了，獨留邵燕一人站在冷風裏。
冰冷卻透徹，吹得他腦中比任何時候都清醒。
邵燕閤眼，深吸一口氣，五臟六腑都發寒，片刻，冷意褪去，血一寸寸熱上來，這種感覺，讓他貪戀無比。
“瘋了你了！”慕雲容將人拽回傘下，拉着人回了屋。
“你今日既已心生不滿，想罵回去直接罵就是，哪用得着私下這麼折騰自己？”
“他季家算個什麼東西，也敢騎到咱們頭上，你那脾氣臉色都用在我身上了是吧？”
慕雲容將他頭髮散開，用錦布擦着，嘴上也念叨個不停。
兩人站在燭火旁，場景熟悉地讓他神情恍惚。
以前他阿姐也這樣，自己犯了錯，阿姐雖然嘴上數落，心裏卻是向着他的。
物是人已非，不知道邵府那場大火裏，阿姐有沒有恨他怪他。
想來還是恨的吧，就要出嫁的年紀，大紅綾羅滿堂彩翠都已備好，又與沈家公子青梅竹馬心意相通，原本……都要嫁人了啊，卻連同姣好年華都付之一炬。
想起他阿姐，邵燕低頭看着自己腳尖，沒有說話，任憑淚珠混雜着雨水滾落地下。
他本就有意將季溪慣的更蠻橫，得意纔會忘形，忘形自然就會犯錯。
“北魏？”慕雲容冷笑一聲，“北魏若是靠得住，就不會讓我來做人質了。”
圈在這中黎王宮，做一枚見不得天日的棋子，這就是她那好哥哥爲她選的路。
來黎和親，哪條路是她選的？那些人口中喊着深明大義，爲民爲國，又有誰爲她想過，這是她一輩子的事？她孤身在黎，又有誰幫得了她？
她想掙脫身上枷鎖，想事事可以自己選擇，她不該懦弱到，只有死這件事才能自己做主。
今夜中秋，黎宮宴請羣臣，
雲鬢似墨染，肌膚勝雪白。眼送秋波去，媚由骨中來。柳葉眉，楚宮腰，翡翠銀簪金步搖。玉珠串花墜，螓首蛾眉春顏嬌。
“公子可曾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話？”
“天下十分姿色，魏女獨佔其七！”眼底精光閃現，“這魏女指的可不是魏國的女人，而是魏國長公主，如今黎國的王后——慕雲容。”
其實饒是季溪再大膽，也不敢把那心思動到黎王王后身上去。
可若對方也有這個心意，那就另當別論了。
王城郊外這棵梧桐樹是他們幼年溜出宮時發現的，如今是他們傳遞消息的地方。
“哈哈哈哈。”頭頂傳來一陣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齊蕭坐在樹下擡頭看他。
齊蕭與他的這個小叔熟稔得很，沒那麼多繁文縟節，招呼人的時候，連稱呼都懶得帶。他知道姜肆在外放浪慣了，不介意這些。
躺在樹上的人合上手上的冊本，一躍而下，在他面前站定，手肘壓着樹幹低頭看他道：“這魏女想做黎王，難道不好笑嗎？”
魏女？黎王？
齊蕭眼珠一轉，舔舔脣，“韓裔那個王后？”
姜肆點點頭，齊蕭又道：“也難爲她同季家周旋那麼久。”
“幫她？”姜肆問道。
齊蕭認真想了想，合上手上的書本，問道：“中黎王宮好進嗎？”
姜肆大笑：“除了涿山，這世間我哪裏去不得？”
涿山倒也去的，進去了出不來罷了。
齊蕭站起身，緩聲道：“那就先去看看韓裔有沒有活着的必要。”
說罷便離開了。
姜肆看着齊蕭的背影，有些恍惚，他就說，齊蕭比他更適合留在王宮裏，裏面的彎彎繞繞，太複雜。
齊蕭坐在馬車上，搖搖晃晃地思考姜肆帶來的消息，誰當中黎的王，齊蕭其實無所謂，但那人絕不能連他上位的那日都等不到，慕雲容想做黎王，是不是爲了北魏，他不清楚，若是爲了北魏吞黎，還是除去得好，若不是爲了北魏，那就有意思了，扶她上位又如何，日後東夷圖之何難？
韓裔……
聽說黎王年幼，還難堪重任，故而王后監國。
可到底，只是聽說。
待慕雲容帶人走後，纔有一人踩着月光進來。
邵燕站在門口，藉着光看了好久。地上躺的人也不過十三四歲，豆蔻就這麼隕了。
“王……王上！”趕來處理的太監看到邵燕站在門口，嚇了一跳，“哐當”一聲，有什麼東西掉落地上。
邵燕回頭，“噓”了一聲，彎手將殿門口處的人招呼過來。
太監彎腰小跑着過來，跪在他腳邊直哆嗦。
“你在害怕？”邵燕蹲下身，嚇得那太監又往後縮了縮。邵燕知道他在害怕，卻不是在害怕自己，應該是怕王后。
邵燕站起身，道：“你不說，我不說，她就不知道我來過，你覺得呢？”
跪着的太監連連點頭，“賤奴明白！”
邵燕進屋將人抱起，朝外走去，路過那太監時，幽聲道：“拿着你丟在門口的鋤頭，跟寡人走。”
邵燕帶着一屍一人，七扭八拐轉過宮門無數，纔來到一處偏僻的寢宮。
門頂結滿了蛛網，掛着纖塵。門鎖生鏽，兩側黑漆也掉的斑駁。
邵燕用腳輕輕踹開門，將人抱到桃花樹下，拿過太監手中的鋤頭，而後將人趕走了。
年輕的王脫掉外衫，挽起衣袖，開始刨坑。
沒多久，一個能容下十幾歲少女的坑就挖好了，邵燕爬上桃樹，折下一枝桃花，連同少女埋葬入土裏。
桃花般的少女，合該葬在桃花樹下。
等着風吹來，連同花瓣一起，帶走她的魂魄。
邵燕拜了三拜，“若是冤屈，便來找我。”
不要去找她。
出了偏僻又荒廢的冷宮，轉過門闈，邵燕才發現那太監竟一直在門口望風。
即便這處根本就不會有人來，也無風可望。
邵燕想了想，離去的步子又轉回去，特意叮囑了一聲：“既然在王后手下做事兒，就好好跟着。”
那太監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邵燕的意思，接連點頭。
邵燕並不知曉，今晚數出好戲，盡數落入他人眼中。
姜肆等人走後，才從屋頂跳下來，走到桃花樹下，看了看那新翻過的土壤，隱隱約約，覺得還冒着死人的熱氣。
不由笑了笑，他那侄兒一定對這些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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