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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楼南
季节渐渐由盛夏转入暮秋,秋粮收获后江淮的灾患已经彻底平息,虽然北方前线的战事依然吃紧,但是帝国的政要们以为内患既平,外攘就不足为惧。况且這时候秋粮上缴,各库粮草充栋,于是他们就大着胆把拱卫京师的三十卫近二十万军士调到了山海关前线,准备在入冬前一举击溃库莫尔的大军,把女真人重新赶回到长白山的深山老林裡去。

  這段時間内,后宫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七月十宫内操办了太后的圣寿节,各位嫔妃相携为太后祝寿,一派其乐融融的和睦景象。

  萧焕遵守了那次和我的约定,這两個月招我侍寝之后再也沒有逼我喝過避孕药。照這情况下去,我早晚要怀上他的孩,只希望第一胎就能是男婴。

  這天天色阴沉,坐在侧殿裡的碧纱窗下看书,已经觉得手脚有些发凉了,我正寻思着要不要交待人去生個脚炉放在屋裡,娇妍就从外面兴冲冲的跑进来了。

  她鼻头冻得有些红红的,兴奋的跑到我跟前,神神秘秘的眨了眨眼睛:“皇后娘娘,你猜我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嗯?你在御膳房偷到什么好吃的了?”小山正在一边绣她的香囊,插嘴說,這丫头自己喜歡吃食,就觉得天下人的好事就都不外乎是弄到了什么好吃食。

  “不是,小山姐姐就知道吃。”娇妍不客气地打断她,娇妍跟我跟多了,也像小山一样,有点无法无天,小山虽然是储秀宫的管事宫女,她也一样不留情面。

  “啊?那是什么?”小山大为好奇,睁大了眼睛问。

  “皇后娘娘猜。”娇妍眯着眼笑。

  我看她竟然高兴成這样,就来了兴趣,放下手边的书托着腮想了想:“你娘给你带信儿了?”

  娇妍的笑脸顿时就垮了下来,看着脚尖說:“今年兵荒马乱,谁知道我娘還在不在世。”

  “不是這個?”我摇摇头:“那我就想不到了。”

  “就知道皇后娘娘也想不到。”转眼间,娇妍又得意地笑了,這小丫头的高兴和伤心就這么简单。

  “到底是什么?”我和小山同时大叫。

  “我拜到师父了。”娇妍看也吊足我們的胃口了,得意洋洋的揭开谜底。

  “师父?”我问。

  “是啊,娘娘不是說我的剑术太低微,就算近了万岁的身也沒用嗎?我就拜另一位高人为师了。”娇妍回答。

  “高人?”我仔细的想這宫裡還有谁是高人,能教娇妍什么奇门异术,一面想着,一面就明白娇妍虽然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打定了主意要刺杀萧焕。我只好笑了笑:“那你师父要教你什么?”

  “制香。”娇妍說着,突然从袖裡摸出一只小瓷瓶,打开瓶口的小塞,一缕淡粉的轻烟就袅袅的升了起来,仿佛活的一样在半空凝聚成一朵蔷薇的模样,玲珑剔透,似真似幻,与此同时,屋内已经充满了一股清新的蔷薇花香,和一般的香料不同,這花香自然淡雅,让人恍然间仿佛站在了雨后的蔷薇园,面对着满园带露的繁花。

  娇妍伸手挥散烟雾,塞住瓶口,花香在瞬间消散,我和小山有些愣愣的,不知道刚才是不是作了场梦。

  “怎么样?厉害吧。”娇妍更加得意:“這還是我师父随手做来薰屋的香,我师父說了,香不仅能够拿来辟臭易味,而且還能用来惑人心神操控神志,甚至杀人救人,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你這位师父,住在哪裡?叫什么名字?”娇妍刚才說的杀人救人,早已经不是一個香料师所能应为的,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這人一定是個精通蛊毒的高手,沒想到在這深宫之,還有藏着這样的人。

  “噢,我师父住在英华殿,我是不小心迷路,闯到那裡才见到师父的。”娇妍对我也不隐瞒,爽快地說。

  英华殿地处内城西北角,在前朝是供奉佛像,供后妃礼佛所用的,到本朝因为太宗皇帝的端如皇后不信鬼神,就荒废起来,平日人迹罕至,英华殿前就是被称为冷宫的寿安宫,這個人住在英华殿,难道是被贬庶的先帝嫔妃?我想着,对娇妍說:“娇妍,你能带我去见见你师父嗎?”

  “好啊,”有点出乎我意料,娇妍干脆的答应了:“我跟师父說皇后娘娘待人亲厚,是天下最好的人,师父還說很想见见娘娘呢。”

  “真的?”我跳下软塌:“反正今天也沒事,无聊的很,咱们這就去吧,好不好?”

  “好啊,好啊。”小山最怕闷,连忙拍手应和。

  “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家裡看门。”我拍拍身上的衣衫,也沒让小山找件轻氅来披,就拉着娇妍跳出了门。

  小山在屋裡呼天抢地,我和娇妍早跑远了。

  穿過几條狭窄的甬道,进了英华门,英华殿前空旷的广场就展现在眼前,大片的空地上奇花异草林立,空气有股不知名的异香弥漫,一阵秋风吹来,我脚下的那片盛放的罂粟随风轻轻摇曳,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這是英华殿,我一定不会认为這地方居然是在紫禁城内的。

  “师父,师父,我把皇后娘娘带了看你了。”娇妍早一路顺着花草间的那條青石道跑到半开的殿门前,高声叫了起来,然后向我招手:“皇后娘娘,快過来啊。”

  我应了一声,悄悄握紧腰间的剑柄,慢慢走了過去。

  走到殿口,从打开的殿门裡,看进殿内,我不由愣了愣,站在殿内的石桌前摆弄着石臼的人,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是個头发花白满脸风霜的老妪,而是一個白衣少女。

  那少女只有十四五岁左右,一头黑发直垂到腰际,就那样披散在背上,她握着铜杵的手莹白如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殿内的惨白日光照在她脸上,反射出类似薄胎瓷器一样的光晕。

  這真是一個像琉璃娃娃一样的女孩儿,连大声說话都会害怕把她震碎了。

  看到我,她只是稍稍转了转身,用那双漠然的眼睛看着我,手裡的铜杵并不停下。

  “你好。”我也不知道是该叫她姑娘還是该叫别的,只好笑了笑說。

  “你是皇后对不对?”那少女突然开口,她的声音很娇脆,可是這么娇脆的声音,听起来却有种冰凌相撞的寒意。

  “对,我是。”我点头回答。

  “师父,师父,這就是皇后娘娘,我跟你說過,人很好的,我最喜歡皇后娘娘了。”娇妍在一边叽叽喳喳的說。

  “皇后,是不是就是皇帝心爱的女人?”那少女直视着我的眼睛,接着问。

  “皇后是皇帝的妻。”我已经看出她不是放肆无礼,而是根本就不通人情世故,就放缓了声音說。

  “妻,不就是自己心爱的女嗎?”那少女不依不饶的问。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這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少女,就笑了笑:“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的嗎?不会害怕嗎?”

  “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真复杂。”那少女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她似乎对我是不是萧焕心爱的女這個問題很感兴趣,重复過后,抬起头又问:“那你是不是?”

  “這個要去问皇帝才明白啊。”我笑着說,向她走近了两步,看清楚她面前的石桌前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料,色彩斑斓,形状也各不相同,有只透明的琉璃瓶裡還养着一群莹莹发出蓝光的小虫,那些小虫在瓶壁上慢慢蠕动,伸出小小的触角互相触碰。

  “那是冰蚕,别看它這么小,一群就能产一两丝呢。”那少女在一边說,提到自己养的东西,她冷冰冰的声音裡总算有了点情绪。

  “冰蚕?《山海经》裡提到的那個?還真的有這种东西?”我有点惊讶。

  “嗯,”那少女随手指了指殿外的一丛花草:“那是杜蘅,很难种,我接连种了三年才种活。”

  “真的?”我這才想起来仔细打量殿内的陈设,宽阔的大殿内到处堆放着各色小盒和布袋,殿内的佛像上更是挂满了晒干的片草料。

  “当然是真的,我又不像你们外边的人,总喜歡說假话。”那少女冷冰冰的回答,伸手珍惜的抚了抚装着冰蚕的那只瓶:“我养它们已经养了十年,收集的蚕丝马上就能织一件防火的袍了。”

  “防火的袍,师父,师父,你要那個做什么?”娇妍一直找不到机会說话,這时赶快插嘴。

  “萧氏朱雀這一支的传人不是最善驭火的嗎?”那少女說着,再次抬起头仔细的端详我:“不是他心爱的女人?”

  這次我們离得近了,我看到她亮得惊人的双眼竟然是重瞳的,心裡一动,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那少女轻轻笑了,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少女的娇羞:“我妈妈說我叫荧。”

  “荧?”我脑顿时清晰的蹦出那段十几年前的宫旧事。先帝在位时专宠柳妃,因此息单薄,膝下只有柳妃给他生育的一個太萧焕,连個公主都沒有。德纶十一年时,宫内有個宫女突然被发现怀孕,那宫女声称怀的是先帝的血脉,但是一個沒有名分的宫女,即便先帝宠幸過她,内事房也不会纪录在案,那时刚被册封了皇贵妃的柳妃又是出了名的善妒,沒過多久那個宫女就从宫内销声匿迹,而那宫女肚裡的孩,也跟着不知所踪。

  大武萧氏自太宗皇帝起,每代嗣无论男女,都长着一双标识一样的重瞳,而承袭皇位的朱雀一支,无论男女,名字裡都会有個火字来做部首。

  這個少女叫荧,又生了一双重瞳,看来就是当年那個失踪的婴孩儿了,她虽然获得了萧氏朱雀支的名分,但是却被关在這座不见天日的英华殿裡,孤独的长大。

  想到這裡,我走過去拉住她的手,想要抱抱她,那少女的手像玉石一样冰凉,暮秋时节,北方的寒气已经很重了,她還是只穿着一件连夹层都沒有的棉布单衣,我搓了搓她单薄的肩膀,皱眉问:“难道他们沒有给你送冬衣過来嗎?”

  “冬衣?是什么?”荧忽闪忽闪蝶翼一样的睫毛,问。

  “娇妍,待会儿回去了,把我的裘毛衣拿几件過来给你师父,也算你孝敬师父的。”我转头吩咐娇妍。

  娇妍高兴的答应。

  荧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合上了眼睛:“真暖和啊,你真的不是他心爱的女人嗎?”

  我轻拍着她的肩膀,环顾着這间堆满了各色香料和香炉的屋,连张床都沒有。說到底,我所能提供给她的帮助也只有這点了。

  在這座总是静默得仿佛一匹巨大的史前怪兽的紫禁城裡,不知道還埋葬了多少這样或那样的故事,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主导這些故事的人,但是即便如此,现在亲眼所见的,還是会让我觉得心寒。

  今天是侍寝的日,萧焕的心情似乎不错,下午回到储秀宫不久,养心殿就有人来叫我過去和他一同用晚膳。

  吃饭的时候,我看萧焕脸上有了一层难得的红光,那双深瞳裡也有着异样的光彩,就问:“山海关的战况好转了?”

  “对,”他笑着点了点头:“沉稳持重的幸羽在前方督战,那個戚疯泼辣有谋,這两個人配合真是天衣无缝,即便那個库莫尔再厉害,過不了半個月,也要被逼退了。”

  破例的跟我說了這么多前方的战况,看来他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我笑笑,执起银壶,把暖热的竹青添到他面前的酒杯裡。他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袖:“皇后,你今天去英华殿了吧?”

  我点头:“是啊,见到万岁的那位令妹了。”

  “噢?皇后是在怪我对荧狠心了?”他笑着,捻了捻我袖口的衣料,然后把手放到鼻尖闻了闻:“迟夜香加软荼蘼,皇后知不知道你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我从他手夺過衣袖:“走過又怎么样,人家是想对你的女人下手,又不是对我。”

  “所以說,做我的女人不容易。”他仍旧笑着,用手指在杯沾了一滴酒,在半空轻弹了一下,空瞬间就腾起了一朵火花,火光一束紫烟先是凝聚成一朵夜来香,然后化成一株亭亭的花树的样,很快不见了。

  我還从沒见萧焕在我眼前显露過這种功夫,忍不住问:“這是什么?”

  “焚火化毒的法,”他笑着:“荧先是对你施了迟夜香的毒,然后再用与之相抵触的软荼蘼之毒将两种毒性抵消,但毒性毕竟還残留在身上。荧只懂学制毒的方法,却从不知道去学该怎么化解。”

  我挑挑眉:“看来你是很懂得化毒的方法了?”

  “荧每隔几天就要新制一种毒出来下在我的饮食裡,如果连這個都不懂的话,皇后只怕早就见不到我了。”他然說着,忽然把话锋一转:“皇后只想着荧可怜,有沒有想過,我留一個时时刻刻想杀了我的人在身边,也是在忍让她?”

  他說這话的时候目不转瞬的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目光:“万岁的忍让,太难令人体会到了。”

  “或许吧。”他笑着离座,居然俯身摸了摸我的鬓角:“皇后還是不要再去英华殿了,我還想让她为我生孩的女人,出了什么差池可不好。”

  我转头躲开他的手:“把妹妹关在屋裡十几年的哥哥,想尽方法要毒杀哥哥的妹妹。你以为我還沒受够你们萧氏的人?”话出口我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太义愤填膺,我竟然对萧焕直呼“你”。

  “不管怎么說,不要再去了。”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细节,萧焕蹙着眉,微叹着把手放在我头顶上:“也许是我想多了。”他接着又叹气笑了笑:“我真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呆在屋裡,哪裡都不要去。”

  我有些心虚,就任由他的手留在我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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