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林中告白
一百零一章
萧泽朗笑了几声。“看来我也沒得選擇了。只不過這一切還得万全的准备,待到准备妥当,恐怕至少還需要半年的時間。”
“沒問題。”我点头。
“合作愉快。”萧泽向我伸出手臂。“小毓儿不给我一個拥抱嗎?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我伸出手,在他右掌轻轻一击。“击掌为誓。”
“還真是……”萧泽露出哀怨的表情,眼神之中却满是笑意。“其实小毓儿真不必对我如此防备。我萧泽虽然花名在外,却从不会强人所难。”
“泽君,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我与他对视,想探究出他内心深处的秘密。“为何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助我?”
萧泽墨蓝的眼睛如同夜晚的海,有点点星光落在海面,安宁而幽远。
“若有一日你答应了我的求婚,我便将這問題的答案相告。”他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倒在无形之中展露出东夏王室所特有的优雅气度。“如果你做了我的王妃,我可以考虑从此少看些美人。”
他一本正经地說:“我是认真的。”
“抱歉,泽君。”虽然他看上去很认真,我却实在沒办法当真。“其实你不是我喜歡的类型。所以……”
他一脸惊愕,很不是滋味的样子。
“原来你真喜歡那种比女人還漂亮的男人?”他皱眉。“你会后悔的。”
我无奈。“泽君,你就别火上浇油了。”
萧泽的唇角微微一勾。
我转過身。“怎么,還不打算出来么?”
银杏林之中笼着一层薄雾,随着我的這一声呼唤,雾气动了动,像被投入石块的湖面,荡漾了起来。一個人影慢慢地从這薄雾之中显出身形,先是個修长的轮廓,后来渐渐清晰。
清晰之后,他便照亮了整片丛林。
即使是再熟悉他不過的我,此刻也不免呆了神。
若不是我這声呼唤,大概他還不打算现身。萧泽之前那些言语动作,若换作从前的他早已按捺不住,而這一回却迟迟未曾有任何反应,這小子总算也开始沉得住气了。
他走到我身前,淡淡地问:“你知道我在?”
“你刚刚进昌原城我便感觉到了。”我瞥了瞥在一旁看好戏的萧泽。“恐怕泽君你也早就发现了吧?”
萧泽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耸耸肩。“男人对情敌总是很敏感的。”
崇锦西居然沒有搭理他,也沒有要生气暴走的意思。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只是垂着眼。“看来你们的公事已经谈完了。可以走了嗎?”
我点点头。
萧泽不满地嚷嚷。“喂小子,你打算对我视而不见嗎?小毓儿虽然拒绝了我,但也不代表她就会選擇你。”
崇锦西总算是正眼看了看他,却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看来龙王殿下還沒听明白。”他执起我的手,最后瞥了萧泽一眼。“我們幽族的女王陛下,不会喜歡一個滥情又自以为是的丑男。”
最后两個字加了重音,听得人心弦一抖。
萧泽的脸上阴云密布,深邃的双目仿佛暴风雨将临。
“好!很好!”他冷冷地笑。“小子,你我這梁子算是结下了。总有一天,本王要叫你后悔今天的出言不逊!”
“拭目以待。”崇锦西回了一句。
看来我的揣测失误,這小子不是沉得住气,而是直接从暴走转为蔫坏了。居然有本事把萧泽气成這样,算是一种进步嗎?
我正想离开,却看到萧泽回到箜篌之侧,像是打算再弹奏一曲。這箜篌样式古朴,通身由白玉制成,那玉质和纹理看上去很有几分眼熟。
我心中一动。
“萧泽,你可听說過你们东夏国有一位名为隗姬的女子嗎?”
萧泽的手指一顿。
“隗姬娘娘,是我东夏王室宗庙内供奉的先祖。”
隗姬竟然是东夏国王室的先祖……我不禁联想到那個關於崇方祖神与漳海龙女的传說。崇方天神是幽祖先祖,那作为东夏先祖的隗姬,莫非就是那位龙女?
所以她能掌握窥天之术,又刻意将這窥天之术流传下来,想帮助幽国度過這一难,只因为幽族是崇方天神的后代。
但果真是如此嗎?
我直觉這裡面還有些蹊跷,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于是便将崇樱的事向崇锦西详细地說了一遍,崇锦西听了之后沉吟片刻,忽然說:“难怪东夏国总是派出使者来幽山想面见幽王,大概這也是隗姬的意思,想对幽国做出警告。”
“隗姬当初留下這個铜匣,应当也计算過天数,知道這铜匣会落在姑姑的手裡,而姑姑会成为改变命运的初始。但既然如此,为什么姑姑不能使用白玉杖内的灵息,最终只能通過折损寿命的方式来窥探天机?”
对了!
崇樱不能使用白玉杖内的灵息,但我却可以。难道隗姬的目的是将白玉杖通過崇樱再传到我手裡?不对,如果是這样,那么窥天之术传给崇樱根本沒有太大意义,传给原本就有预知之力的崇锦西岂不是更好?
窥探天机……灵息……预知之力……能使用灵息的我……拥有预知之力的崇锦西……隗姬……崇方天神……那些传說……
我脑中渐渐出现了一條线索,慢慢地明晰了下来。
难道真相竟然是——
若真是那样,崇樱的悲剧,父王的逝世,幽族的灾难……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金翅龙王多次相助的原因。但想通這些之后,我却又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猜错了而已。
這件事,只有东夏王室能给我一個确切的答案。
“锦西,我們的计划恐怕要做出些调整了。”
在沒有确定的答案之前,還不能将這些猜测透露给别人。
崇锦西瞥了我一眼。“你想查东夏王室的事?”
“不错。”我颔首。“东夏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蔚行已经传信過来,一切都安排妥当,只待萧泽回国之后便与他接触。”
“不急。先去查查东夏王室的事。多派几個雪衣祭司過去,一定要从东夏王室的嘴裡撬出隗姬的事。”
崇锦西点头应下。
“白秦那边,让锦心和崇贺云加快速度,拓跋默既然已经做了储君,下一步便是在半年内拿下王位。”
“放心。”崇锦西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三月之内就会有好消息。”
我朝他微微一笑。
月色朦胧,像在他脸上遮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但我却分明感觉到他已大不相同。他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将心事都写在脸上,将爱恨情愁都刻在眼裡,那双如同朝露一般美丽的眼睛,如今却像是包蕴万象的星空,看久了之后就像要迷失其中,失去自我,心甘情愿地臣服。
“你的心灵之力,进步得很快。”我深深地看着他的眼。
崇锦西凝视着我,沒有躲避。
不知何时,明月隐于云层之中,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小雨沾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却令他的脸更加清晰了些。
他抬起袖子,为我挡住了雨。
我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周围是那样寂静,沒有蛙鸣虫叫,也沒有人声鸟语,只剩下淅淅沥沥滴滴答答的雨,和我們彼此相闻的呼吸声。
雨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从下巴落进了脖颈裡。他的衣裳有些松散,那水滴便顺着脖颈又滑了进去。
“既然……”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连忙又清了清嗓子。“既然来了昌原,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垂下眼。“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见我。”
我想起那天他通過我的眼睛看见的那一幕,不由得有些尴尬。“其实那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知道。”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来昌原,除了为我們的计划争取時間,也是想来见崇樱一面,弄清楚她为何要助大越。如今一切水落石出,只要时机一到我便会离开。”我想了想,又补充道:“总之我到昌原来,并非对齐瑞临還有留恋,所以——”
“我知道。”他又一次急急地打断了我的话。
不知怎的,我觉得我越是解释,他就越是低落,越是沮丧。
這是怎么回事?当时他看见齐瑞临分明還十分恼怒,为何现在却這副模样?
“对不起。”他忽然幽幽地說。
我愣了愣。
“当初在太上王陛下的灵枢前,我曾发誓要护你一世周全,不离不弃,至死不渝。”他垂下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然而如今,我却让你孤身涉险,为了幽族牺牲……都怪我太弱!若我能再强一些,你就不需要独自面对這些困境,不需要对自己的仇人曲意逢迎……”
“锦西……”
“阿昭。”他的手指抚上我的头发。“我倾心于你。”
雨,越下越大了。
哗哗的雨聲明明在我周围,我却觉得它正渐渐离我远去。崇锦西的话在我耳边低低地响着,带着一丝性感的磁音。
我心中的那一片废墟之中,有什么东西拱了拱。有些疼痛,也有些苦涩。
他在对我告白嗎?這样的時間,這样的地点。
“我倾心于你。”他继续說着。“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但从很久很久之前,我便已经倾心于你。当初参加幽神祭,其实是出自于我的私心。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与别人成婚。”
“锦西……”
“你不必回应我。”他急急地說着,像是怕我說出些绝情的话。“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样的男人,沒有关系。今后,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当哥哥也罢,哪怕当弟弟也可以。但今晚……只有今晚,不要說那些拒绝的话好不好?”
“其实……”
他忽然伸出手臂将我抱紧。“别說,别說——”
我无奈地揪了揪他背上的头发。“你就非得在雨裡說這些嗎?”
他的背脊僵了僵。
我抱住他的腰身,将他一把提了起来,扛在肩膀上。
“崇昭你又来這套?!”他大惊失色,挣扎不已。“放我下去,喂,放我下去!你再這样,我我我就——”
我点了他的穴道。
世界终于完全安静下来,之前那种唯美多情的意境终于也完全消失了。
這裡是說這种事情的地方嗎?還不让人拒绝……话說我也沒想拒绝啊?!只不過现在這种时候谈情說爱真的好嗎?
那些话,說得我浑身麻麻的。实在太奇怪了……
不想拒绝,但又不能接受。唯一的办法就是捣乱了。
几個纵跃之后便到了将军府,鹤兰和燕音尚在熟睡。我换了件衣裳,又给崇锦西找了一條裙子。
“你让我穿這個?!”他拿起裙子在身上比了比,臭着脸。
“又不是沒扮過女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取了條布巾替他擦脸。“你不是說要贴身保护我嗎?不扮成女人,怎么贴身保护?”
“我什么时候說過要贴——”他嘟囔着,脸却渐渐地红了,声音渐低。“贴身保护你……”
“原来你不是這個意思?”我做不解状。
他别开脸,哼了一声。“扮就扮。”
他穿上裙子,看上去却别扭得很。当初在白秦他也扮過侍女,怎么就沒那么违和呢?我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大概是因为他长高了又结实许多的缘故。
“不成。你還是扮成侍卫吧。”我叹了一口气。
崇锦西的脸色又红又黑。
“崇昭!你這是想气死我嗎?”
我满脸无辜,让他自己照镜子。他看了看镜子裡的自己,一脸嫌弃,想了想,又从怀裡掏出一只瓶子,吞了一颗丹药。
片刻之后,他的身体发出咯咯的声响,忽然缩小了一大截,就连脸部轮廓也小了不少,再配上身上的那條裙子,看上去正像個不折不扣的妙龄少女。
“本来是准备给你用的。”他臭着脸。“沒想到用在了我自己身上。”
我忍俊不禁。现在他比我還矮了些,不由得令我想到随心所欲欺负他的童年时光。我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轻佻地說:“小姑娘长得還不错!”
他瞪了我一眼,那天人般的容貌却显得更加姣美。
正在這时,鹤兰发出一声呓语,燕音也动了动,像是快清醒過来。
“她们就交给你了。”我懒懒地往美人靠上一躺。“正好让我看看,你的心灵之力如今到了什么程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