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作者:懷南小山
程榆禮眼裏的光黯了下去。

  他也想維持好整以暇的從容狀態,但在見到她的瞬間,心底洶涌的虧欠愧疚翻滾而來,壓住他竭力在剋制的心神。做不到一如既往的鎮定,體內被灌滿風起雲涌的哀愁。

  秦見月的情緒看起來比較平靜,她看着程榆禮,長睫在白皙無暇的面龐拓下虛虛的影子。

  嚴蘇遇看她一眼,禮貌迴避道:“小孩的動畫片開始放了,我帶她去看一下,你們先聊。”

  他說着便將手中的棋子匆匆置入棋盒,拉着嚴曉蝶往回走。與秦見月擦肩,待他走遠,她邁步往前踏上兩級臺階。沖涼涼的掌心哈一口氣,搓搓凍僵的指。

  在嚴蘇遇的凳子上坐下,她開門見山問:“你來找我嗎?”

  程榆禮看着她泛紅的指關節,把桌沿的茶杯推給她:“暖一下手。”

  她微笑着,把手揣進羽絨服口袋,“還好,不是很冷。”

  低頭,看到他的婚戒。秦見月急忙斂眸。

  程榆禮喉結微動,似有話要說。沉默一刻,淡淡“嗯”了聲。

  涼亭裏有一盞昏黃的鎢絲燈。無意想起一樁舊事,她曾經說很喜歡這樣的顏色,像小的時候外婆在鄉下用的煤油燈,儘管很昏暗但有家庭的暖融之感,每每在這樣的環境裏,她彷彿能聞到家裏特有的熱氣騰騰的米飯香。燈火可親。

  而眼下,只有一股灰燼的味道。明明沒有哪裏燒灼的跡象,程榆禮被一股泛潮的寒意裹住。燈光是暖黃色,視野裏卻是一片暗沉的灰調。

  秦見月氣色很好,她可能確實是有點涼,但並沒有冷到不適。嘴角牽起一道友好的弧,寧靜看他。等候發言。

  程榆禮思忖半天,只開口問了句:“這段時間還好?”

  她說:“挺好的。”

  他說:“我看了你的日記。”

  “嗯。”

  “之前爲什麼不說?”

  秦見月面不改色,溫和提示道:“是想說這個嗎?但我不想聊以前。不好意思。”

  走到哪帶到哪的日記終於可以不將她困住,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她不可以再任人去觸碰。儘管說得很柔和委婉,但話裏有明顯的牴觸情緒。

  程榆禮及時收了聲,轉而又問:“你跟嚴老師……?”

  秦見月見他支支吾吾,反問:“我跟嚴老師怎麼了?”

  程榆禮又轉了話題:“這裏是不是有點冷?要不要進去說。”

  不能把一句心裏話坦坦蕩蕩說完,匪夷所思,他也變得這樣扭捏。

  秦見月說:“進去我就要做別的事了。”

  許久,他沒有吭聲,再開口,“見月……”吐出沙啞的三個字:“對不起。”

  秦見月有點想笑,今天是什麼世界道歉日嗎?都來跟她說對不起。她正要開口,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嚴蘇遇發來消息:秦老師,今天降溫,要不要給你添一牀被子?這裏正好有牀新的。

  秦見月說:“回個消息。”

  程榆禮:“嗯。”

  她低頭打字:好。你放在哪裏我自己去取好了。

  嚴蘇遇:有一點沉,你回來我給你送過去吧。

  秦見月低頭髮着消息,程榆禮就靜靜地看着她光潔的額。

  秦見月看一眼時間,已經不早了,她知道嚴蘇遇一向作息比較規律,也不忍心影響人家休息時間,她說:我現在回去。

  嚴蘇遇:談完了?

  秦見月:不重要,不重要。

  嚴蘇遇:哈哈哈。

  嚴蘇遇:那你來吧,我正好給你煮了湯。

  秦見月聊天的時候不自覺會笑。

  程榆禮見她笑意變深,心神不定地交握住手指。機警在想要說一些什麼。

  而好容易等她聊完,秦見月開口卻道:“嚴老師有事找我,我不想耽誤他的時間,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過去了。”

  程榆禮愣了愣,而後黯然地合一下眼。

  “嗯。”

  很快,這涼亭只剩下他一個人,無人作伴,這光景就顯得陰森悽楚。程榆禮慢條斯理地收拾起棋子,將棋盒放在抽屜裏,又靜坐了一會兒,看在池中藻荇間穿梭的鯉魚,雪無聲地落在水面,轉瞬即逝。

  程榆禮在這裏下榻一夜,他回到客棧時,秦見月正和嚴蘇遇圍在大廳的方桌前喝着羹湯。

  嚴蘇遇沒喝,就看着她,認真問道:“會不會有點鹹?”

  “真的,你是不是鹽放多了。”

  他慚愧地笑:“廚藝不精,需要多練。”

  程榆禮邁入門檻,聽見這番對白。心道真是天衣無縫的男人。

  聽聞程榆禮的腳步聲,嚴蘇遇回過頭來看他,“程先生要不要一起喝口湯?”

  程榆禮得體笑一下:“謝謝,我晚上不喫東西。”

  嚴蘇遇見他徑直往樓上走,友好道:“晚安。”

  他淡淡的:“嗯。”

  人影消失,秦見月的湯也喝得差不多了。嚴蘇遇給她遞紙巾,八卦問:“進展到哪一步?”

  秦見月說:“不退步就不錯了。”

  嚴蘇遇說:“秦老師,你老實說你是不是隱瞞什麼?”

  “嗯?”她接過紙巾,“什麼意思。”

  “他是不是讓你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秦見月頓一下:“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嚴蘇遇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從兩個人的磁場來看,很好判斷。”

  “只是這樣?”

  “而且他真的很男神很有氣質,和你的描述如出一轍。”

  秦見月被他的敏銳打敗,舉手投降,失笑說:“好吧,替我保密。”

  嚴蘇遇嘖嘖一聲,笑着搖頭:“男神居然千里迢迢趕來見你,這樣看來,也不是你單方面的舊情未了。”

  秦見月忙打斷:“纔不是,我早就了了!”

  “真的?”嚴蘇遇打趣她,遺憾嘆道,“我還在想你們復婚,我要訛你點什麼好。”

  聽到“復婚”二字,秦見月一怔,臉紅道:“嚴蘇遇,你怎麼也這麼不正經啊?”

  嚴蘇遇笑着,替她收拾好碗筷。

  秦見月回到房間洗完澡,可能是今天穿少了,身上涼嗖嗖的,她去陽臺關窗時,霍然聞見一股菸草氣味。

  怪怪的……

  看向旁邊,是一個陽臺與陽臺的隔斷百葉門。葉片傾斜着,能隱隱看到對面房間的陽臺。

  秦見月記得,嚴蘇遇說對面這間房用來擺放一些工藝品,不接受客人預訂。因此兩間陽臺只淺淺隔斷,她也沒太大顧忌。

  隱隱預感到那一側的人是誰。

  秦見月用毛巾擦着頭髮的手都頓了下。而後,抑制不住的咳嗽聲驟然響起。

  她捂着嘴巴,很剋制地咳了兩聲。

  剛要跑回屋裏,那頭傳來一聲沉沉的——

  “感冒了?”

  秦見月腳步停下,淡淡答:“一點點。”

  他說:“我帶了藥。”

  “不用,我這有的。”她連忙拒絕,又禮尚往來噓寒問暖一下,“怎麼帶藥?你也生病了嗎?”

  “沒有,”程榆禮沉吟許久,才又開口,“去年你也是這個時候感冒,惦記着就帶上了。”

  秦見月微愣:“……好吧。”

  這樣兩個字收尾,她沒再另起話題。

  “見月。”生怕她調頭跑了似的,程榆禮又叫住她。

  “嗯?”

  “我確實有一些事想和你說一說。”

  秦見月訥訥的:“什麼事啊?”

  他說:“如果不願意講你的以前,那我給你講講我的過去。”

  又關切問她,“有地方坐嗎?”

  陽臺,有張吊椅。

  她坐過去,窸窸窣窣擦起頭髮,輕聲地應:“嗯。”

  程榆禮漫聲道:“你可以不想聽,但你也有權知道。”

  秦見月沒有再應聲,靜靜看着阻隔在他們之間的那一道門,似遠又近。明明看不見對方,但聲音近在咫尺,而他那邊濃郁的菸草味傳來,就好像呼吸淺淺在臉上鋪陳……

  她在日記本里寫下的那些點滴。第一次相逢的雨天,書店裏蓄謀的遇見,他統統都不記得。程榆禮的記憶起始於一個滴水成冰的季節。

  那時高三,他在準備出國的材料。是爸媽安排的學校,他們的斟酌和考量,程榆禮全然沒有參與。他只需要按部就班走好家庭給他安排的每一步,他的人生就可以一帆風順。

  即便要去到一個不喜歡的都市,他表現出最大的不滿就是皺一皺眉,然後說“好”,淡然接受。

  把人比作石頭不可取,但程榆禮常偷偷在想,他的家人就像是重石,譬如壓着孫悟空的五指山,但他不是孫悟空,他不反抗。

  因爲越掙扎,石頭會越重。

  被動地收到一些同學錄,上面寫着“前途無量”、“前程似錦”。

  程榆禮感謝他們的好心,但這一些字眼似乎並不能讓他覺得驚喜、滿足。因爲他本就是一個沒有希冀的人,無不無量,似不似錦,都不會成爲他的追求。

  這些祝福都走偏了,他仍會平靜悅納。

  程榆禮的前半程人生沒有太大的閃光點,成績好,是因爲學習對他而言不是難事,這並不是拼命刻苦挑燈夜讀換來的。只是可以做好,於是就做好了。

  交友。他有固定的圈子,那些和他同樣遊戲人間的公子哥。比他會玩,程榆禮也不計較,他有時覺得他們玩的沒意思,有時實在無聊也會渾渾噩噩參與進去。

  異性緣,更不必說。

  任何想要的東西,程榆禮都可以得來的不費吹灰之力。撇開那些活色生香的宴會不談,他其實是一個活得很寡淡的人。

  學校的乒乓球館後面有一顆白楊,程榆禮有時候會在教室門口盯着那顆茁壯的樹看上一會兒。空耗時間在想,白楊精神究竟是一種什麼精神?

  決定出國後,高三的課不用再上,程榆禮有段時間還是會去學校,他不回到課堂,閒的沒事就去操場打打球。

  大課間,聽到熱鬧的動靜,在前面的廣場上,是高一的社團在招新。

  高中的社團沒有規模那麼大,因爲學生的主要時間還是放在學習上,因此形式也沒有那麼多樣。無非就是足球籃球、游泳啦啦隊這類的。

  學弟學妹們覺得新鮮,簇擁成團,熱鬧非凡。程榆禮結束活動,抱着籃球走過去。

  在沸反盈天人潮之中,忽的聽見一聲犀利的謾罵——

  “臥槽,這我們動漫社的地盤,你他媽別擺這兒行嗎?就睡過頭兩分鐘地方就讓人佔了,草!”

  講話的是個男生,言談粗俗得讓程榆禮不由偏頭看去。

  “啊?沒人告訴我這是你們的地盤啊。”迴應的是一個短髮女孩,她正擼起校服的袖子往長杆上掛上一面旗,見對方几個男生人高馬大,女生話音都有些怯怯的。

  “你前兩天來這兒沒看見?別跟老子裝瞎。”

  “幹嘛呢,你罵誰呢?”另一個扎馬尾的女孩氣勢洶洶衝過來維護她的同學,同行的還有一個看起來很書呆子的眼鏡男孩。

  短髮女孩說了句:“去別的地方不是一樣?非得在這?”

  “這話我同樣送給你,去別的地方不一樣?非得在這?!”動漫社的人高馬大,一下把女生撞得後仰。

  眼鏡男孩據理力爭了一下:“先來後到懂不懂啊?”

  “算了小步,我們去旁邊好了。你幫我擡一下桌子。”那個短髮女孩見爭不過,輕輕扯了一下同班的男生,打算平息紛爭。

  正要撤退之際,他們的社團旗幟還沒被卸下,那個動漫社男生輕蔑一笑,突然舉起手裏鑰匙串上的軍刀,一下劃破他們的旗。

  “什麼破京劇社,現在誰還聽京劇啊,我奶都不聽了,污七糟八的東西還往學校掛。看你招的到幾個人啊,丟人現眼。”

  女孩正在收拾桌面的手頓住,驚愕地擡頭看去,他們的旗面一整個被從中間劃破。

  扎馬尾的女孩看見他手上的刀,怒罵一句:“我們都說了挪地方了你還做這種齷齪事,賤不賤啊!”

  “你他媽說誰?!”那個男生舉起手,衝着兩個女孩。

  旁邊臨近的幾個男同學恰好路過,上去拉了個架:“臥槽哥們,幹什麼呢?跟女的吵什麼啊?”

  那個扎馬尾的女孩回頭衝着那個叫“小步”的男生:“愣着幹嘛,快去叫鍾楊過來!”

  小步呆了一下,“哦哦”應了幾聲,拔腿就往樓上跑。

  劍拔弩張的時刻,安安靜靜卸下了旗幟的短髮女孩輕輕地撫着破裂的旗面,終於擡起臉看着那個男生。

  她指着旗幟對他說:“給它道歉。”

  男生怒道:“道你媽的歉。我還沒叫你給我道歉呢!”

  她的身上那道怯弱幾乎是在瞬間消失殆盡,女孩直直地盯着那個高大的男生,側臉的發滑落時,程榆禮看到了她右眼眼角下的一顆淚痣。

  她說:“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配侮辱京劇。你不聽,不代表沒有人聽。只要京劇還活着一天,就有它存在和延續下去的價值。如果這叫污七糟八的東西,那什麼才叫不污七糟八的?是這個嗎?”

  女孩指着男生衣服上的動漫人物,“對你來說,這就是最可貴的精神寄託嗎?”

  “老子就愛看,怎麼了?這他媽不比京劇好看?這叫熱血番,比你那哼哼唧唧什麼玩意兒帶感多了!有空好好回去看看新時代的東西,什麼叫潮流,別整這些土鱉東西,早看不慣你們這一堆了,還掛個破旗子,顯你啊,趕緊入土吧,草!”

  女孩被他這一番話說得氣得發抖,口不擇言吼了一聲:“你入土京劇都不會入土的!”

  “如果對你來說京劇就是這麼下三濫的東西,那我很想問一問你的身上有着哪一個民族的烙印。這是我們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文化,在你眼裏這樣低人一等,丟人的不是京劇,是你!”

  男生冷笑:“還說不丟人,你看看你在這擺半天有沒有來賞臉!說得難聽點,佔着茅坑不拉屎!你趕緊清醒清醒吧,根本沒人感興趣!別他媽擺了!”

  “怎麼沒有人賞臉?我不是人嗎?她不是人嗎?”女孩指指自己,又指指旁邊的同學。與此同時,眼淚落下來,漫過她眼角的痣,“不擺我怎麼知道有沒有人感興趣呢?哪怕只能招到一個人我也樂意!既然學校同意了說明我們的社團是有可行性的,你算什麼在這裏衝我們指手畫腳?

  “你不看好京劇,總有人熱愛,總有那麼一批人爲它鞠躬盡瘁,我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付出比你想象中還要多的千百倍的努力!你厲害,你追趕潮流,你永遠與時俱進,我就是古板就是固執,我做一個沒有人加入也在堅持的社團,你覺得我莫名其妙我傻逼,但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一點也不覺得丟人,起碼我還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她說着,哭得很兇,抽噎着直到哽咽,聲音斷了一下,又快速拾起,“反而是你,你聽不懂鄉音,你蔑視鄉音,這說明你根本就是一個沒有根的人!沒有根,再熱血有什麼用?!你這個倀鬼,你根本就沒有追求,沒有目標,沒有人生理想,你纔是廢物一個,趕緊入土吧你!!還熱血,熱血你大爺!”

  旁邊的女孩趕緊抱住情緒失控的女孩:“好了好了,沒事沒事,不哭了,回頭我們重新做一個旗子。”

  “……”

  “鬧什麼呢?”小步很快搬來的救兵,鍾楊走在前面,一下撞進圍着看熱鬧的人羣,衝着動漫社男生瞥一眼:“你幾班的?”

  男生見狀,冷笑一聲:“惹上一羣瘋子,愛在哪在哪。老子不伺候了。”

  鍾楊扯着他的領子把他拽回來:“誰他媽同意你走了?說話,幾班的?!”

  “……”

  程榆禮在那裏已經不覺間觀戰了許久,挪眼看向退到戰場後面的女孩,她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於心不忍,摸一下口袋,空空蕩蕩。

  程榆禮旋即去學校的超市買紙巾,腳程遠了一些,跑着來回,回到原地,已然人去攤空。毀掉的旗子一併被收走。

  他站在人影稀疏的廣場上,聽着笨重的上課鈴聲,很久才挪動腳步。

  下節課是語文課。

  回到教室裏,一切平靜下來。程榆禮不喜歡上語文課,於是習慣性在課本下放些理科的題目,偷偷算着數獨。

  耳邊卻在迴盪那個女孩的聲音:“沒有追求,沒有目標,沒有人生理想,你纔是廢物一個,趕緊入土吧你!”

  程榆禮筆尖一頓,莫名覺得自己躺槍了。

  朗讀環節,他嘴巴沒張開。大概是這明目張膽的走神讓老師注意到他,年輕的女老師不動聲色走到程榆禮跟前,他才堪堪發現危機迫近。

  看一眼他課本下墊的紙,老師將其抽走,沒收。

  “程榆禮,談談你對這句話的理解。”

  程榆禮看向黑板,但字有點小。他戴上眼鏡。

  在黑板的中間,赫然寫着兩行字: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王勃《滕王閣序》)

  程榆禮最不喜歡語文課。他是一個情感淡漠的人。因此他的語文成績偏科嚴重。對閱讀題都是浮於表面的作答,在試卷紙上已有字眼中摳答案,最愚蠢的做法。寫作文也是靠背誦模板,每一次舉例論證,不是寫霍金就是海倫凱勒。

  缺乏參與,缺乏靈敏度。

  最害怕,也是在語文課上遭到刁難。

  盯着這兩行字看了很久,他開口道:“如果說,白首之心和青雲之志不會因爲外界的參與而改變,那我可不可以理解爲它缺乏一種機變的柔韌性?”

  老師反問:“當你一味地追求柔韌性,你爲此付出的代價是什麼?”

  程榆禮說:“我不認爲我的追求會爲我造成不可彌補的缺失。”

  老師說:“你興許無法意識到,在反覆地思索和辯駁這一個問題的時候,你已經丟掉了你的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這個詞讓他爲之一振。

  老師繼續說:“也許這的確稱不上是一種代價,人自然可以韜光養晦,明哲保身,這是一種極其聰明的活法,但你也必須允許剛直的靈魂存在,允許堅定的紮根,飛蛾撲火的勇氣,焰火一瞬的燦爛。

  “你可以隨波逐流,最起碼得有一根筋有着逆流的反叛,否則一定感受不到這個世界最遼闊的美。安順的潮流固然穩妥,但會蠶食你的意志。最終,你爲之付出的代價,就是自我。”

  他一知半解,問道:“要怎麼感受?”

  “藝術、狂熱、文字、眼淚。共情。”

  程榆禮說:“會不會有人天生不具備共情的能力?”

  老師說:“不存在天生,找回來。多建立不同形式的聯繫,以人爲鑑,可以知得失。”

  “以人爲鑑”讓他想到那個女孩。程榆禮在此刻已然有一點感動,他說:“謝謝。”

  “坐下吧。”老師轉身走回講臺,同時帶走他的數學題。

  程榆禮不是一個非常有上進心的人,規避風險。可以說得過且過,隨波逐流。也可以說順風順水,遊戲人間。總之所謂的凌雲壯志,拼搏堅韌都與他無關。

  燃燒的焰火、撲火的飛蛾、幾百年前的王勃,都離他遙遠。

  他所能感受到最近最鮮活的韌勁,是那個女孩的聲音。

  幾天後,程榆禮又路過一次廣場,招新隊伍又出來了。他看到在飄搖的旗幟下打盹的少女,春困秋乏,讓她在太陽底下就撐着腦袋睡着。於是她沉浸在夢鄉里不會知道,她對一個陌生人帶來影響。

  有點想上前搭訕,問一問名字,如果對方不反感,可以交個朋友。但程榆禮不擅長做這樣的事,也擔心擾她好夢。

  他猶豫片刻,決定放棄。只悄然之中,將她最純淨、最滾燙的那顆赤子之心納入自己的靈魂。

  程榆禮也不知道,他會在後來,兩次爲她改變人生的航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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