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程榆礼看到消息,便旋即转過身来,一眼看到秦见月拎着好几個袋子就站在他身后。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過来。也沒有问东问西,去接她手中东西。
秦见月好奇道:“你沒有买牛奶嗎?”
程榆礼說:“我想了想,還是叫人每天送吧。”
她不置可否。
“出口等我。”他提着东西去付钱。
“嗯。”秦见月点着头,往外面走。她闷着头,就這么走着走着又散了。
曲解了程榆礼的意思,她怀揣着厚重心事,走到了超市出口,站在马路上,目光虚焦,看着人流来去。
那個染着粉色头发的女人一晃而過,再沒出现。
但她的色彩拓在秦见月的角膜,无法消失。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她在各种小道消息之中得知了這個女孩的名字。后来再遇见夏霁,是在校门口的煎饼摊。
周五放学,秦见月习惯在這裡买煎饼,从兜裡摸出一张十元纸币,对摊主阿姨說:“加两個鸡蛋,谢谢。”
秦见月站在青葱的梧桐小道上,身侧都是先行放学的高一同学。而绿荫的后面是荒废的工地,工地的四处被泡沫板围起,扬起的飞沙走石裡,秦见月听到一道似近又远的声音:“喜歡我啊?那你学两声狗叫我听听。”
這离谱的言论让她不禁偏头看去。
說话的女孩将校服的衣袖撸到手肘,露出纤细的小臂,腕上戴着一串亮晶晶的银链,此刻正笑得张扬,看着眼前和她身高差不多的一個男生。男生穿着校服,背著书包,规矩板正的书生模样。
她的身后還站着两男一女。
那個被针对的男生又是谨慎又是激动地问:“我要是叫了,你能跟我在一起嗎?”
夏霁笑着:“得看你叫得好不好听喽。”
秦见月收回视线,看着煎饼摊上被打入油锅的鸡蛋。滋啦滋啦,案板沸腾,滚烫的油水溅到摊车的玻璃上。
秦见月盯着那一片油污出了神,另一边轰然的铲车运作声裡,夹杂着一道喊破音的声线:“汪汪!汪汪!”
夏霁不大满意地揉了揉耳朵,一时沒說话,片刻又松开紧拧的眉:“這也不怎么像啊,要不你再地上爬两圈,一边爬一边叫怎么样?”
“爬……爬?”男生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她大发慈悲的姿态:“也不用太远,就从這爬到校门口吧。”
男生手捏著书包的肩带,慢慢收紧,說话毫无底气:“改天吧,我家裡還有事,我、我得回去了。”
女孩的声音一下变得尖锐:“烦死了,爬两下都不愿意。說什么喜歡!”
“对不起,对不起。”他莫名其妙地道歉,转身要走。
跟在夏霁身后的两個男生走上前,扯着他的领子。男孩一下被掼到墙上。
“打吧,”夏霁揉了揉眉心,声音变得闷沉许多,“动作快点,等会儿放学人多了。”
秦见月诧异地抬头看去,那個学狗叫的男孩已经被拖进了工地裡面,夏霁若无其事地揽着她姐妹的肩膀走上另一條路。
“同学,同学!”阿姨拎着做好的煎饼,喊了她半天,“好了!”
“哦……谢谢。”秦见月伸手接過。
咬了一口。食之无味。亲眼见到两個女孩走进旁边的礼品店,秦见月加快步伐走到校门口的保安室。
保安将信将疑地冲着秦见月指的方向看去,拎着警棍一指:“嘿!干什么呢!!!”
两個作案的男生立刻逃之夭夭。
新的一周,斗殴的男同学被拎到主席台念检讨,而始作俑者夏霁并沒有得到任何的谴责。
再后来,秦见月不时会注意到夏霁,看着她夺走同学手裡的零食,而被欺负的女孩敢怒不敢言。在餐厅路過别人的餐桌,故意掀翻对方的菜盘,再假惺惺說句sorry。
在校园裡,有很多的针对和欺凌甚至不需要理由的。
聪明的人懂得明哲保身,但在跋扈的资本前面,又能保得住什么呢?即便仅仅是一個眼神让她不舒服,一瞬间就会四面楚歌。
……
返程的车上,秦见月显得反常的沉默。车裡在放李健的歌,不知道是他爱听還是随机歌单,总之听得她快遁入空门了。音乐的疗愈作用是明显的,终于在靡靡的旋律声中平静下来,秦见月打开手机安静地看了会儿菜谱。
程榆礼也沒有什么表达的想法,他平静地开车。
霓虹在玻璃上跳跃,两個人常常這样相对默然。這应该会是令他感到舒适的生活状态。
音乐声渐渐褪去,开始播放新闻。
原来是电台。
“根据天文预报显示,今晚我們将迎来猎户座流星雨,预计每小时会有120颗左右的流星划過星空……”
這则新闻让秦见月停下了滑动手机的手指。
流星雨……
她想起曾经在多年前见過一次流星,那时還处在为和他的一個对视欣喜若狂的年纪。浓烈的喜歡让秦见月满脑子都是程榆礼的名字,她躺在床上设计着今晚的美梦,忽然望见天窗外面一颗流星划過,秦见月惊喜地坐起来,揉揉眼睛。
好运就這样毫无征兆地划過她的夜空。
她急忙十指扣起。
快许愿!快许愿!
但是……许什么愿呢?紧迫的时刻,一切關於祝福的美好句子都想不起来。
程榆礼,祝你……祝你……祝你,做我老公吧!!
再睁开眼,天又静谧了下来。流星飞走了,秦见月懊恼地想,她刚才在口出狂言些什么啊……還不如许一些切实的愿望。
想到這回事,秦见月不自觉弯了弯唇。
好傻。
应该沒有哪個女孩沒做過這种梦吧。這样的愿望统称为“非他不嫁”。
陷入对回忆的尴尬思索,总算淡去了超市裡那一段邂逅的不快。只不過那一片粉色的影子還在她的眼前晃动虚浮。
扎在心上的刺被整個按进了肉裡,不代表它会消失。
进了家门,一件好奇之事吸引到秦见月的目光,她迈步往客厅的大鱼缸走去,指着在角落裡的两尾缠绵的鱼,她问款步過来的程榆礼:“它们在干什么啊?”
眼前,一條鱼正顶着另一條鱼的腹部,蠕动摆尾。
“交.配。”
“……”
他微微笑着,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裡:“非礼勿视。”
秦见月冷静了一下,又满心好奇地抬眼望他:“听說鱼的记忆只有七秒,你說他们做完会不会忘记自己的爱人是谁?――哦,爱鱼。”
程榆礼說:“在很多动物的世界裡,繁衍比感情更重要。”
她一边消化着這句话,一边慢吞吞去下厨。程榆礼跟随她一起,很难說是在监工,還是在感受来自于妻子独一无二的宠幸。
吃饭的时候,秦见月觉得家中院落太空旷,一时兴起提出建议:“我們要不要养個猫猫或者狗狗。”
程榆礼說:“猫可以,我不建议养狗。”
這似乎還是她的想法第一次被驳回,秦见月谨慎地停下了筷子,问他:“为什么?”
程榆礼只简单吐出两個字:“聒噪。”
她辩解道:“不是,有的品种狗狗很乖的,不会叫的。”
他想了想,退让一步道:“等我考察考察吧。”
总被顺着意,秦见月還真当做他们之间沒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商榷的。于是,她被养出来的小姐脾气也开始冒头了,秦见月开口嘀咕一句:“哎,我還以为,你会事事顺我心。”
程榆礼笑了笑,宠溺又无奈的语气:“好吧,想养就养,活到八十也不错了。”
秦见月也失笑:“只是养條狗而已啊,沒那么严重吧,狗狗很治愈的,帮你延年益寿,活到一百!”
程榆礼放下筷子,托着腮笑。
他垂着眸,笑意淡然清润,眼前是吃干净的空碗。每当這样时刻,明明是正大光明的注视,秦见月却有一种偷窥的谨慎,和重蹈覆辙的暗暗喜歡。从前觉得他是不沾丝毫烟火气的高岭月,高处不胜寒,洁净如山头的积雪。不会落入這凡尘俗世的人间。
然而這样一個人一头扎进他们的柴米油盐裡,原来也是這么的温情可亲。
餐后的二人時間,程榆礼提出一起观影。
秦见月過来时,他正坐在沙发精心挑选影片。穿一件宽松的黑色薄衫,修长的腿叠在一起,平心静气的散漫姿态。手指在平板电脑上来回地划动,速度轻缓,一部一部地過目筛选。
屏幕的光映着他聚精会神的眼,這双眼仍是一如既往的轻淡,沒有什么热烈的时分,也很少表现出敌意,让人很难猜他的心中所想。
程榆礼不喜歡开很亮的灯,于是在电子设备微弱光线的照下,晦暗暧昧的房间氛围裡,他的面目显得尤其明亮。
注意到秦见月已经過来,他也沒抬头,便开口问道:“你喜歡看什么类型――”
话音未落,秦见月忽然坐過去,紧紧地抱住他。
措手不及的拥抱,让程榆礼缓了两秒钟。两秒钟后,才将手掌轻轻搭上她的后背,拍着安抚。
秦见月很用力地箍住他的肩,抱得像要诀别那样悲壮。還微不可闻地吸了吸鼻子。
程榆礼不禁轻哂一声:“怎么,又感动了?片子還沒放呢。”
她摇了摇头,却不說话。
为什么呢?
她以为结婚就会有安全感的。
可是,好像不是。
程榆礼好像给足了她安全感,可是,好像又沒有。
看着他坐在這裡,以她丈夫的身份。但秦见月還是觉得距离他好遥远。
她想起古早的电视剧裡总是会演的台词:我带你去一個沒有人认识我們的地方,好好生活。
這样的告白往往都会成为悲剧故事的flag。然而此刻,秦见月很想讲出這句俗套的话。
如果真的有一個地方,沒有人认识他们,沒有任何外界的压力,沒有任何過去的参与。让她好好地,奋不顾身地爱他一次。
如果有這样一個地方多好。
半天,秦见月恋恋不舍地退出他的怀抱,她垂眸,眼神戚戚然:“你之前說,带我出去玩是真的嗎?”
“嗯?”他一时沒有反应過来是哪回事。
“就是度蜜月。”
程榆礼顿了顿,答道,“下個月,等我离职。”
被這個震惊的消息消除掉悲戚的情绪,秦见月的眼神转而为吃惊:“你辞职了?为什么?”
“不用這么激动,”程榆礼笑着,用手指轻顺她的长发:“养家糊口,责任在身。”
她不太信這個說辞,又问:“程榆礼,你老实說,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啊?”
他摇头說:“沒有,只是想变动变动。”
并无半句虚言。
程榆礼是一個安于现状的人沒错,但他也并不想沉溺在一种流水线似的工作状态裡。在研究所的工作是稳定安逸的,但這样的安逸让人生锈。
本来辞职的想法并沒有那么强烈,但它某一天,某一個时刻突然冒出来一個头。就会像根刺一样慢慢壮大,时不时出现扎人一下。
“那你是想自己开公司嗎?”
他想了想:“過一段時間再說,先做些项目。我得等一等人脉和资金,公司不是說开就开。”
秦见月也不大懂這些,点了点头:“好。”
养家糊口不容易,选电影也是個难事。最后程榆礼随便点了個文艺片开始放映,电影开场,秦见月還沉浸在思考之中,她忽又偏头看他,灵魂拷问,小心翼翼:“你很追求新鲜感嗎?”
程榆礼說:“某些方面是,某一些方面不是。”
“哪一方面是呢?”
“男女关系上不是。”
這個回答過分狡黠,像是很有针对性的。秦见月难以判断。
“对了,”程榆礼忽的想起什么,拉开前面茶几的抽屉,取出一個玉镯递给她,“這给你,从朋友那儿拿的。”
秦见月接過去,好奇把玩,并问道:“這個多少钱?”
他說:“沒多少钱,八.九万吧。”
……沒多少钱,她一年工资罢了。
秦见月拿着手镯端详一番,她慢吞吞坐直了身子,只捏着它,也沒敢戴上。看着他,煞是认真地审问他:“程榆礼,你都這么有钱了,你以后可以养我嗎?”
他轻笑着:“怎么着,一個手镯就让你消极怠工了?”
程榆礼捏着她的手,替她将玉镯戴上。秦见月纤细的五指被搁在他的掌心,他仔细观赏,剔透的镯子在她细巧白嫩的手腕上,两方高雅,很是相衬。
他满意地挑了挑眉。
“所以会嗎?”秦见月又问一遍。
程榆礼抬眸看着她的眼,颇为诚恳地說道:“我可以养你,但我不希望你被我养着。”
她鼓鼓嘴巴,“哦”了一声,假意失望地說:“听起来有点小气呢。”
他說:“我想的是,你应该在你热爱的事业上走下去,我奶奶有句口头禅: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当然希望有更多的人看到你发光。
“从前就听人說,十年能出一個状元,但十年成不了一個角儿。如果婚姻让人的初心变质,荒废掉你的十年功,那我們结婚的意义何在?”
程榆礼看着她,讲话语速還是那样的慢條斯理。就连大道理都能让他讲出几分儒雅的味道:“被养着這样的說法,听起来很不人道主义,我不应该成为‘摧毁’你的人。”
秦见月讪讪說:“也沒有到摧毁那么严重吧。”
他說:“如果我真的抹杀掉你的价值,在我看来同等严重。”
眼裡有一点点热气,她敛了眸,又小心地问:“那……假如某一天,我不想再唱戏了呢?”
程榆礼淡淡一笑:“你不会的。”
他用笃定的语气中断她的一切假设。
秦见月再沒有话說,哑然扭头到一边,看电影去。有时自己都忘了,她那不起眼的英雄梦想,也该被成全。
他怎么会這样懂呢?犯规的动人。
无聊的文艺片,看得人直打盹,总算熬到了片尾,秦见月迫不及待往卧室跑:“终于结束了,我要去看流星雨。”
眼看就要到点,她坐在卧室一整面墙的玻璃窗前,過瘾地望着外面的青山。在夜幕之下,呆呆静坐等候。心裡乍现一大堆愿望,回头去想又觉得统统无趣,再挨個筛选,挑挑拣拣還是沒想到什么合适的。
這心理斗争做得她都快急眼了。
很久之后,程榆礼进门,带来一股烟草气味:“就打算在那儿坐一晚上?”
秦见月回头看他一眼,不知廉耻的男人沒有穿上衣,程榆礼手插在裤兜裡迈步過来,邀請道:“干点儿别的?”
秦见月被挑起下巴,她执拗地躲开他的手指:“万一那一会儿,流星就過去了。抱憾终身。”
“怕看不到?”
“嗯。”
過会儿,他說:“想到一個法子。”
秦见月被从沙发上拎起来,很快她栽倒在床上,是仰躺的姿态,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就這样,躺在我身上。”程榆礼的手掌轻轻握着她的侧腰。
秦见月心尖打着颤,耳廓变了色:“好奇怪呀。”
他轻缓地笑一声:“交.配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你……一定要现在交流這個嗎?”
程榆礼莞尔,他抻开五指,牢牢紧紧扣住她的:“takeiteasy.”
秦见月放弃了绷紧她早就酥软的双腿,被他曲起的膝盖撑开。不知多久,夜空流星群闪過,一整片玄妙的亮色铺陈在空中,乘着颠簸的舟,她在奇妙的感知裡看着他们飞逝在天际。
他微微掀起眼皮,一同看到,哑着声音道:“许愿吧。”
“……嗯。”
秦见月闭上眼。
是還愿。
作者有话說
這么具体,我会带坏小朋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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