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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44章

作者:怀南小山
秦见月发现,程榆礼最近是越发阴险流氓了。

  她是被他摸醒的。在诡异的感知中睁开眼,男人垂眸看她,狭长精致的双目微侧,长睫之下笑意温淡:“睡得還好?”

  “手……”秦见月从梦中浑浑醒来,下意识去抠着他的手指,含糊說,“程榆礼,你的手在……干什么呢。”

  他說:“提醒一下懒虫,上早班不要睡過了。”

  秦见月忸怩地侧身,“你故意的。”

  程榆礼从容不迫,說:“对,我故意的。”

  揉了半天,终于放過她,他问:“還困嗎?”

  她蹭一下坐起来给他看:“不能更清醒了!”

  秦见月瞅着他,愠气未消,脸颊淡粉,怒嗔:“我還在做梦呢,就被你弄醒了。下回也要用這招对付你,叫你尝尝被人捉弄的滋味。”

  程榆礼眉眼弯弯:“求之不得。”

  “……你真是,沒有羞耻心的。”

  他起身。慢條斯理更衣,问她說:“做了什么梦?”

  秦见月回忆一番,“我梦到你有一個初恋,她对你余情未了,来恐吓我,叫我把你让给她。”

  “然后?”程榆礼对她的梦境颇感兴趣,问她道,“你怎么做决定?”

  “我這不是還沒来得及做决定就醒了嘛。”

  他但笑不语。

  秦见月猜测着,嘀咕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可能是白天担忧過度了。”

  他淡声說:“担忧什么,我的初恋就是你。”

  在他身后,程榆礼看不到她的脸上漾起一個暖洋洋的笑。

  镜前,程榆礼正在系衬衣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上去,到最上面還多出来一個,才发现系错,他一点也不急躁,解开重新系。秦见月凑到他的身前,看着他脖子上那颗被她恶意吮出来的印子,后悔不迭說:“呀,好像亲狠了。”

  程榆礼微微侧過头,看着夸张的草莓印,只微笑說:“爱的勋章。”

  不巧的一件事,节目錄制跟酒会撞在了同一天。白天录,晚上還要加班去给他的夏叔叔送祝福。

  他们戏班彩排了一周有余,在现场休息室碰到了各路艺人,唯独三春堂几個小孩待的是vip房间,隔壁是姗姗来迟的齐羽恬,她带来了一群在场外呐喊的粉丝。

  秦见月不是抛头露面的個性,她就安静跟在孟贞后面,沒有节目錄制的经验,老师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然而沒料到,制片人欧阳老师竟還特地来后台关照了她一下,给秦见月带了一杯咖啡。

  秦见月见状,尴尬不已。旁人都沒有,她怎能吃独食,忙推脱掉:“我一会要唱曲,不能乱喝的。”

  欧阳把咖啡搁下,拍下她的肩說:“等会儿有几個艺统的小美女過来,她们懂规矩,吩咐就行,有什么不适应就說。”

  方便是给她了,但秦见月只会觉得烫手,脸色便更局促。她点一点头,“嗯。”沒有多說。

  很快来了两個艺统组的女孩,跟着秦见月的這個活络十分,进来就大方地喊她:“哈喽,见月老师好,我叫小云。”

  见月老师……好奇怪,沒有人這样称呼過她。秦见月抿唇浅笑,“你好你好。”

  秦见月悄悄给齐羽恬发消息:你来了嗎?

  齐羽恬沒有及时回复。

  小云给见月塞了一個橘子,自己也拿了一個在剥。跟见月闲聊,指着旁边的长长的紫金冠花翎,“這個头冠好漂亮。”

  见月给她解释:“這是王昭君戴的。”

  “咦,你要唱的是王昭君嗎?”

  秦见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之一,我們在新创作的故事裡把很多经典故事裡的人物都串联了在一起,比如我唱的是王昭君,我們组還有青衣和唱武生的小弟弟。”

  小云似懂非懂点头:“這么多人物啊,会不会很乱啊?”

  “我們一开始也考虑到這個問題,但是后来大家在排的過程中也不断地做改动。不過也很难說最后呈现出来的舞台效果会不会让人满意。”

  小云敷衍說了句“哦哦”,而后便沒再问,低头回手机上的消息。

  秦见月的表达欲也减弱下去,她沉默地剥起了橘子。吃到嘴裡先是酸后是甜。

  下午才轮到他们京剧组录制,她在此刻显得无所事事。

  又過了会儿,忽闻外面一阵动静。

  室内几個人都抬头看向门口,有人跑进来,阴恻恻說了句什么。几個艺统窃窃私语起来——

  “卧槽真的假的?他来了嗎?我超喜歡他的颜!!”

  “真的是真的,有粉丝看到了。”

  “他车就停大门口,不信自己去看。”

  哗啦,有人掀帘子去取证。

  “哪裡啊哪裡啊??”好几颗脑袋一起凑過去。

  “他跟齐羽恬是真的嗎?我嗑死了!!”

  “……”

  秦见月游离于八卦之外,她悄悄问小云:“你知道洗手间在哪裡嗎?”

  小云說:“出去右拐走到头,我领你過去吧?”

  秦见月摆手:“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哦,好的,好的。你有什么問題随时联系我。”

  她点头:“好。”

  从厕所隔间出来,秦见月在镜前洗手。

  水流声混杂着门外的攀谈,人多难免口杂,由远及近,八卦的交流落入她的耳中。秦见月抽回手,自动感应的出口便停止出水。只有滴答滴答的脆响。

  她瞄一眼进来的两個女孩,她们戴了精美的爱豆周边头饰,是齐羽恬的粉丝。

  粉丝甲:“我怎么感觉這节目好无聊啊,一脸扑相。”

  粉丝乙:“就是啊,本来现在就沒什么人听戏。不扑才怪。”

  粉丝甲:“垃圾公司怎么竟给恬恬接這种180资源啊。”

  粉丝乙:“虽然但是,无聊归无聊,這個节目团队很强的好吧。灯光什么的都是国内top级别,你自己去搜一下,一般选秀都請不到的。”

  粉丝甲:“真的假的。”

  粉丝乙:“我听說啊,是京圈一個公子哥给他老婆订制的节目。他老婆是戏曲演员。就是恬恬上回发的那個你记得嗎?”

  粉丝甲:“我靠,怪不得。那這样子就說得通了。我想起古代有個皇帝,哪個朝代来着,烽火戏诸侯那個——欸不对,也不能這么說。”

  粉丝乙:“那還是不一样的,人家有钱随便造咯,自己的老婆自己宠。我要是有钱我给恬恬一年一部大女主剧。嘿嘿。”

  秦见月用干纸巾慢吞吞地擦着掌心残余的水分,擦了很久,纸巾被搓成粘稠的长條。粘在她的手背。

  两人离开后,她還久久站在洗手池边。手背湿冷,骨节泛红。只能互相揉捏着,找到一点温度。

  节目单被她们丢在门口的垃圾桶裡,嵌在盖口,节目名《遇伶》二字是請来书法大师手写的毛笔字体,缀着两张脸谱,做得很到位精致。

  第一次看到时,她惊喜地觉得好用心。如今字体隐沒在這暗处,倒叫她感到几分砭骨的冷意。

  门外是一條室内长廊,沒什么人,秦见月迈步往回走。

  路過一個昏暗的安全出口,一道人影引她望過去一眼,在转角处,仔细看是两個人,因男人太過高大,几乎整個挡住了他身前的女孩。她被堵在逼仄的墙角。

  還真什么新鲜事都让她撞上了。

  钟杨很难得穿了件正装,冷色丝绒西服,站得松弛纨绔,长腿被规矩的西裤裹着,削弱他骨子裡的玩世不恭与桀骜。

  齐羽恬看起来是被他强行堵在角落的。不细看還真的会以为他们是不是在做什么不为人知勾当。

  一個想走,一個堵着不让。晦暗的角落,不明的牵扯。

  他们的僵持离秦见月很远,她自然听不见交谈的声音。

  最终,是齐羽恬伸手推了他一把,眼尖看過来:“见月!”

  她一会儿要表演的是古典舞节目,提着纤薄的白裙,晃着肩朝见月跑過来,如蒙大赦的眼神。而不等秦见月开口,齐羽恬扯着她的胳膊领她飞快往前走。

  拐到无人之处,她才泄气地吁一声。

  “他特地来找你嗎?”秦见月也不免八卦一回。

  齐羽恬回头看一眼,確認人沒跟上来,她皱眉說:“他来跟我解释他前女友的事,谁要听啊,莫名其妙。”

  “前女友怎么了?是那個法国人?”

  “对啊,他說那個女孩年纪太小了,他下不去手,沒碰過她。”

  秦见月:“啊?看起来确实挺小的,那他干嘛追人家呢。”

  齐羽恬小声的:“他說是那個女孩子追的他。因为他去外面比赛,那女孩缠他缠到国内,他就答应了。所以呢,他来者不拒关我什么事啊?好端端跟我說這些。”

  良久,秦见月一语道破:“他是怕你吃醋。”

  齐羽恬愣一下,撇撇嘴:“谁知道啊,真奇怪。”

  嘴上這样奚落着,她耳根子倒是微妙地红了起来。

  齐羽恬這几年在演艺圈摸爬滚打已经有了前辈姿态,她能驾轻就熟应付媒体和镜头。已经鲜少再显露出稚嫩的一面,或者大可以說,她不再有稚嫩的一面。

  她长了一张萌妹的脸,但想法却是成熟的。

  比如那一天秦见月說,她希望可以理智爱人。齐羽恬却說,不理智的爱更轻松。

  她在感情裡常有一些圆滑观点。

  唯有此刻,秦见月从她身上见到最初那张羞赧的脸,满是纯粹又简单直白的喜歡。跟他讲话都不好意思,還要叫人递送纸條。

  那时她们涉世未深,虔诚地信奉着一见钟情。爱人在雾裡,草蛇灰线。她们抽丝剥茧,计算着进退,等待着春天。

  哪有爱是理智的呢?這也许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吧。

  齐羽恬的舞蹈在开场,是第一個上场去录的。在顶级大牛的灯光之下,舞台中央的女孩像一朵翩跹变幻的云。

  她穿华丽锦绣的汉服,在舞台上飘逸地旋转。钟杨长身鹤立在舞台之下,他站的位置最靠前,手插兜裡,静静地看。台上灯光浮于他的肩膀。沒有导演敢叫他往后退,只好把镜头往前推。

  秦见月混在一群热闹的粉丝中间,仿佛看到某一年在学校艺术节的舞台上。

  沒有借到漂亮的服装,她穿着校服轻装上阵。

  他因为太调皮被班主任拎到眼皮子底下来看演出,坐在角落裡懒倦玩着手游。听到一茬一茬男孩子的呼声,才好奇地抬头看了下舞台。

  跟着,视线便再沒从台上下去。

  秦见月余光裡是出神的钟杨,耳边是热烈掌声,眼前是旋转不停的少女。

  秦见月在那时莫名欣慰地笑了起来,她想,不枉這支舞是想跳给他看的初心。

  這么久過去,一切都能重叠上。时光会让很多东西变质,但它放過最洁净的青春底色。

  很晚才结束。录完第一期节目,疲惫不堪。秦见月腰酸背痛,舒展一下筋骨,唱了太多遍,嗓子都冒烟了。她沒精打采地跟着孟贞和南钰往外面走。在录制场地的门口,遥遥就看见钟杨在那站着。

  夜已经黑了,他形单影只,难免显得几分寂寥。

  “她已经走了。”秦见月過去,好心提醒一句。

  钟杨闻声,回眸看她,语调轻扬說:“等你呢,嫂子。”

  “……”秦见月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睛。

  见她错愕,他问:“不是去夏家?”

  “嗯嗯,去的。”秦见月想了想,纳闷道,“你今天来就是接我過去嗎?”

  钟杨說:“顺道。”他掂一下车钥匙,往前走。

  秦见月冲着老师挥了挥手,示意让她们先走。用眼神送走孟贞和南钰,而后快速跟上钟杨的步伐。

  “程榆礼說有人顺路带我過去,原来就是你呀。”

  他笑了声:“革命一块砖,哪裡需要哪裡搬。”

  秦见月嘀咕一句:“我還想說要不要换件衣服呢。”

  钟杨偏头打量她一番,秦见月穿了件淡紫色长裙,发尾在夜风中微扬,典雅裡有柔美。他說了句:“挺美的這不是?”

  尽管听起来几分敷衍,秦见月還是信了他的话,心头有种被夸奖的欣喜。不過她今天为了出行方便,穿的是双运动鞋,看起来多有不雅。秦见月给程榆礼发條消息:能不能帮我带双鞋啊?

  转念,又怕他劳碌。她将字删掉。

  “坐前面吧。”钟杨叫停了手已经搭在门把的秦见月。

  她同意,上车后系上安全带。

  “你跟夏霁不是有矛盾嗎?我以为你不会去。”

  咔哒一声,扣紧。秦见月手却顿住,因他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脊背微不可察地绷紧。钟杨說完,并无察觉地调整着被人碰歪的镜子。见她久未吭声,他看過来一眼:“我记错了,不是你?”

  秦见月抿了抿唇,淡道:“是的。”

  一直以来,她用回忆做布景,上演一出出独角戏,与自己斗智斗勇,五味杂陈,喜怒哀乐自己吞。

  直到某天,這出戏裡误闯进来一個观众。

  這不再是她可以個人操控调度的一场戏。尽管他的参与属于百分百的意外,但這一刻起,秦见月变得被动。

  “是高中的事情,你還记得呢?”她问。

  钟杨微一沉吟,吐出四個字:“有点印象。”

  秦见月勉力微笑:“嗯,我上一次說想感谢你,其实就是這件事。”

  “谢我就不必了,過去這么久了。”他看着前面开车,不咸不淡地开口說,“你倒是比我想象的大方一点。”

  秦见月搁在膝头的指紧紧蜷起,语气却轻柔:“因为她不记得我了。”

  钟杨說:“正常,她得罪人多,挨一巴掌都不算什么了。”

  她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程榆礼呢?”

  她一愣:“……什么。”

  “沒告诉他?”

  “……”

  他轻哂:“你也真是能憋。”

  秦见月想了想,說:“就是觉得,沒有說的必要吧。你也說了都過去了。我們几乎不谈论過去。”

  她话音刚落,车开到前面红绿灯路口,霍然一辆跑车嗡一声飞驰而過,钟杨为了避让,下意识踩了急刹。

  這下好,跟在后面的轿车砰一下追上来,顷刻要把车子撞得四分五裂的震感。钟杨骂了句脏话,旋即推门下车。

  秦见月惊魂未定,還沒反应過来发生了什么。她看着车窗裡映出的迈巴赫,微微一怔。

  下车交涉的人是阿宾,谁也沒开错,但阿宾忙讪笑起来:“哎呀是钟先生。”

  钟杨的怒火一下被浇灭,原来是老熟人。他径直走到后面,敲敲后车窗,戏谑道:“什么态度?下车赔钱。”

  车窗被慢悠悠降下,程榆礼看着他笑得轻淡,他還沒开口揶揄,另一边的女人已经气势汹汹下来,夏霁凑到钟杨的车前,指指点点說:“不就一破奔驰嗎?能值多少钱呐?”

  钟杨看着她,哼笑一声:“還真是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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