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花月容手抚三弦,唱了一段《点绛唇》,平仄回转,余音绕梁,听得徐怀近不停地抚掌助兴,唱到动情处,徐怀近竟身不由己地靠近花月容,将其搂在怀裡。
此时有個小特务敲门进来,看来是催促徐怀近時間到了。徐怀近走到那個小特务跟前,低语了几句,那個小特务打了敬礼,退下了。
花月容說:“处长若有事,只管去忙,小女遇到了处长……心就……有所属了,处长只管去忙公事,月儿就在這裡等,处长一日不来,月儿就等一日,处长一年不来,月儿就等一年,处长今生不来,月儿就等到下辈子。”
徐怀近愣愣地看着花月容,花月容痴痴地望着他,徐怀近轻轻地将花月容搂在怀裡,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鸡叫三遍,东方泛红,很快日头跳了出来,徐怀近整理了一下衣装,对花月容說:“月儿姑娘,徐某两日后再来见姑娘。”
女阿宝爱上军统特务
徐怀近走后,花月容在屋裡梳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将楼下的一個姑娘喊来,密语了几句,然后自己换了身衣服,奔向大锥子胡同。约摸半個时辰,来到28号院门前,轻声叩门,喊:“妈?”
沒多久,一個老妇人走了出来,额头上缠着白布,一副身染重病的样子,高兴地說:“女儿回来了?”然后开始剧烈地咳嗽。
沒等花月容开口,老妇人就对她使了個眼色,眼角扫了扫墙外,大声說:“女儿啊,刚才有两個好心人来我們家,說是你的好友,问了问我的病情,還给我留了些钱,真是好心人啊。”
花月容心裡咯噔一下,一边搀扶着老妇人进屋,一边說:“妈,什么好友啊?叫什么名字啊?”
老妇人說:“我问了,他们沒留姓名,就說是你的朋友,說以后還会来看望我。”
花月容說:“噢,妈,下次他们来,您记得让他们留下名字。我也好知道是谁啊。”
老妇人叹口气,說:“对啊,对啊,我們娘儿俩算是遇到贵人了,你父亲死得早,两個哥哥也走了……”
花月容說:“妈,你提這些干什么,有女儿在,我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两人走进屋裡,把屋门关上,老妇人马上扯下头上的白布,花月容冲着老妇人诡秘地一笑,那老妇人将手指放在嘴边,“嘘——”示意花月容不要太放肆。
两人又在屋裡娘啊闺女地对答了几句,花月容开始从院子裡弄来干柴烧火做饭,炊烟顺着烟筒冒出,袅袅直上,一直散到高空。
其实,這期间,后墙外一直有徐怀近的特务监视偷听。昨晚,在花月容向徐怀近诉說身世时,徐怀近就准备摸一下花月容的底。快天亮时,那個小特务上楼来,徐怀近对他低语那几句,就是让小特务马上赶到大锥子胡同28号,看看究竟是否如花月容所言。
祖爷和张恩瑞這两個老手在布局时早就想到了這一点,提前安排一個年龄大的女阿宝,化了装,病怏怏地卧床在28号院裡,随时恭候特务们的到来。
果然天刚蒙蒙亮,那老阿宝就听到有敲门声,她披上衣服,佯装病态,打开院门,一看是两個陌生人,心下早有准备了,一边把他们让进屋裡,一边顺着对方的询问,唉声叹气地诉說自己的家事,与花月容說的一模一样,其间還不停地咳嗽,用手帕捂着嘴,似乎要把肺咳出来。咳了一阵,停下来,打开手帕,先前夹在手帕中的血泡破了,昏暗的屋子裡,特务们以为她真吐血了。
那几個特务与老妇人交流了一会儿,沒发现什么破绽,就依照徐怀近的吩咐留了些钱,然后溜到后墙外,开始蹲点。這些特务也真是狡诈,他们要看看花月容回来后,两人是個什么情况,结果花月容与老妇人将母女情结演绎得天衣无缝,两個特务也放心地回去汇报了。
花月容刚进门时之所以惊讶,是沒想到徐怀近的特务会来得這么快,她甚至沒有察觉徐怀近是什么时候告知特务们的。对于一個阿宝来讲,這是致命的失误,阿宝们是不能错過对手任何一個眼神、一個动作的,花月容心下一阵迷茫,自言自语:“我這是怎么了?”
老妇人问:“什么怎么了?”
花月容一愣,“哦,沒什么。”
夜裡,花月容又回到凤鸣楼。這边的情况,花月容已让小脚告知了张恩瑞和祖爷,她要依照计划进行下一步的演练,怎么說,怎么做,怎么出千,怎么收網,所有环节一遍遍地在脑海中過着。再也沒有嫖客敢上楼打她的主意了,因为徐怀近走前甩给老鸨一大笔钱,告诉她:“花姑娘,我包了。”
夜深了,花月容也累了,喝了几口茶,解下外衣躺在床上,想睡觉,又睡不着,只好静静地发呆。徐怀近的样子不停地在她眼前翻腾。徐怀近的确英俊伟岸,黄埔军校的高材生,笔直的腰板,彬彬有礼的举止,想着想着,花月容竟不由自主地笑了,突然又止住了,愁容代替了笑容。她清楚,她只是個阿宝,是個地地道道的骗子,徐怀近是她的狍子,是她的对手,這一切都是局,都是戏,终究要曲终人散。
第二天傍晚,花月容吃過晚饭,刚打扮好在闺房坐下,就听老鸨一声高叫:“哎——哟,长官来了,花姑娘在楼上等您呢!快进,快进!”
随后是一串军靴踏上楼梯的噔噔声,花月容忙打开屋门,徐怀近大踏步走過来,两情相见,如隔三秋,徐怀近微微一笑:“月儿姑娘。”
花月容含情脉脉地說:“处长。”
花月容正要把徐怀近让进屋裡,徐怀近一摆手,“不急,月儿姑娘。”說着,一转身,摘下手套,伸手对身后的特务說:“拿来。”
一個特务将一束美丽的鲜花递到徐怀近手裡,徐怀近双手将鲜花举到花月容的面前,眼睛望着花月容,深情地說:“月儿姑娘生日快乐,祝姑娘花容永驻,永远漂亮。”
花月容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辛亥革命后,尽管西学东渐,国民日益罗曼蒂克,但這种西式的浪漫之举,除了志摩、悲鸿之类的大才子玩玩,军统特务弄這個還真少见!花月容自幼贫苦,早年深陷梨园,从戏词中学的都是张生、莺莺之类的棋盘下隐涩之爱,哪经历過這轰轰烈烈的场面啊。
花月容眼睛竟然湿润了,一时不知道說什么好,怯怯地接過那束鲜花,满脸绯红,低声說:“处长請进!”
徐怀近对身后的特务和老鸨說:“都退下吧,沒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打扰!”
进屋后,花月容一下投进徐怀近的怀抱,两人紧紧搂在一起。徐怀近又从兜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打开后是一只雕有龙凤花纹的玉镯,他对花月容說:“這是我报考黄埔军校前,临行时母亲拿给我的,她告诉我要我送给她将来的儿媳,现在我已经找到了。”
花月容深情地望着徐怀近,“处长。”
徐怀近将花月容轻轻搂在怀裡,說:“我已经派人去看望過你母亲了,以后,我会同你一起照顾她老人家。你再也不用为生活担忧了。”
花月容伏在徐怀近的肩头流下眼泪,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自己真的是一名妓女。
依照大师爸张恩瑞的安排,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花月容无需献身,她本可以依照计划,以父亲三年孝期未到为借口,躲過今晚的一劫,但她变卦了,她主动宽衣解带……
后来,花月容死后,张恩瑞派人清理她的遗物时,在她枕下发现了一张纸,是花月容亲手写的小楷书信,也算是花月容内心最深处的独白吧。她写道:
将军卿卿如晤:
妾身卑贱,生不逢时,意欲昏昏度日,了此一生,怎料上天怜妾,得与将军。将军雄姿英发,待妾恩重如山,妾得将军,云胡不喜?妾漂泊廿载,受尽苦累,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自遇将军,方谙女儿之味!
妾乃九流骗子,深陷三途恶道,自遇将军始,遍施欺诈之伎,将军在局中,妾身在梦中,将军待妾之情日益一分,妾身心痛亦增一分,将军进,妾心碎。而今,将军還在局中,妾梦已醒,妾何尝不想久在梦中!
妾不怨天,不怨命,妾得将军之爱,此生足矣!从来鸳鸯多悲散,自古多情伤离别,妾将不久于人世矣!将军阳间为人,妾身阴间做鬼,自此阴阳相隔,各依天命。人如清风肉似泥,人死无情花落去,妾生前身不由己,死后魂安何处?妾惟恋将军,九死而不能忘!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望君伏惟珍摄,妾不尽依迟。
妾月容
丙辰日丑时
她称這個特务为将军,言辞中莫不是真情卓爱。這真是纱帐暖,红烛摇,一夜云雨百恨消;军统情,阿宝爱,真真假假已无碍。
她自己也知道,這终究是一封永远无法寄出的信,其实,她早就死了,死在自己的爱情裡。
算命先生的美人局
依照计划,花月容要在自己“父亲祭日”,向徐怀近引荐祖爷。几天交欢,徐怀近和花月容已经无话不谈。花月容用小脚们提前准备的月经之布,也巧妙地成全了自己处女之身的谎言。
引荐之前,花月容一再叮嘱徐怀近:“千万不要說你是军官,因为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正常情况下是沒有机会接触到军统高官的,如果让那位先生知道了我来青楼做妓,传到母亲耳朵裡,母亲肯定会心痛!我一直对母亲說,我在一家饭馆做帮工,为了洗刷那些盘盘碗碗,我整夜都要加班。”
徐怀近点了点头,說:“我就說自己是個商人,是你父亲生前的一個朋友。”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