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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作者:易之
祖爷沒說话,他說:“你们先回去吃饭吧,這两天别四处走动,其他的不要管了。”

  我們一愣,想再說些什么,祖爷一挥手,“回去吧。”

  夜裡,我和七坝头沽了两大壶酒,买了五斤烧肉,心想,先吃饱了,喝足了,就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

  以前也出现過這样的大事,为了保全堂口的整体利益,基本是要砍掉一只脚,或者几只脚,因为大家還要生存。

  我們不知道祖爷会如何取舍,那一刻,感觉我們的命就抓在祖爷的手裡。

  一连三天,我們都活得战战兢兢,后来祖爷传话要我們参加堂会。七坝头换上他最喜爱的长衫,将头发润湿向后抿着,我也刮了胡子,出门前向着家乡的方向给死去的老娘磕了几個头,心想:這辈子沒能给您尽孝,下辈子再孝敬您吧。

  堂会上,祖爷說:“這次漏局,责任不在五坝头和七坝头,這是天意。”祖爷說话时,脸上沒有一丝表情。

  后来二坝头告诉我們,祖爷为了救我們,伤筋动骨了,花了大价钱,买通了几個胡子,還打点了几個特务身份的人,赔了人家好多钱。

  听了這些事,我和七坝头都哭了,七坝头說:“下次就是冒死也要做個大局,好好报答祖爷!”

  我說:“命是祖爷捡回来的,一辈子都报答不完。”

  七坝头提到的“下次”,却再也沒有实现。

  祖爷不为人知的妻儿

  1952年,新一轮打击“会道门”的运动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展开。

  祖爷似乎早已预感到了什么,有一天开完堂会,他把我单独留下。他背着手,走来走去,好像[奇书網·电子书下载乐园—wWSOm]想說什么,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跟随祖爷這么长時間来,头一次看到他這個状态。良久,他对我說:“大头,如果有机会,可以洗手干点别的。”

  我当时吓得赶紧跪下了,“祖爷,我从沒有過二心啊!我這辈子都不会背叛你!祖爷!”那段時間风声紧,我以为祖爷认为我要退场呢。

  祖爷凄凉地說:“我是說真的,你入行晚,手上沒人命,进去后,還可以出来,别再行骗了,好好過日子!過正常人的日子!”

  我怯怯地說:“祖爷,风声紧,就跳场呗,风声過后重新再来。”

  祖爷摇摇头,“你不懂,你不懂。”

  沉默良久,祖爷說:“大头,有件事情……”說到這,祖爷停顿了,声音有些颤抖。

  我静静地听着,听得心惊肉跳。

  1945年抗战结束时,祖爷去了趟山东,本是为古董而去,祖爷喜歡收藏,有消息說那边有個乾隆时期的雕龙玉璧要出手。那年雨水大,祖爷有严重的风湿,到山东第二天腿就疼得抬不起来。后来经当地古董商介绍,請来一個女大夫为他针灸,那女的是祖传的医术,其父亲在1940年因拒绝给伪军的一個头头看病,而被活活打死。

  祖爷說:“有些郎中给你扎针,恨不得扒光衣服還找不准穴位,而那姑娘,我当时穿着汗衫,她让我侧躺在炕上,每一针都扎准了!”

  祖爷說他动了情,种了种子,后来孩子出生后,那女子一個人带孩子留在山东。祖爷在山东是以古董商的身份出现的,当地的古董商也拿他当圈裡的掌眼人,所以祖爷告诉那女的,他就是個地地道道的古董商。从那开始,祖爷每隔半年都去趟山东,并一直苦苦地隐瞒着自己的身份。

  我這才明白過来,为什么祖爷有时出远门不带脚,也沒人知道他去哪儿。该我們知道的,祖爷会告诉我們,不该知道的,谁也不敢问。

  做阿宝的是不允许随便结婚的,如果要结,那么那個女的也必须发展为阿宝。否则,太危险。因为人心是最难控制的,如果自己的老婆知道自己在行骗,谁也不能保证她做出什么事来。

  所以,堂口裡若有结婚的,都是祖爷亲批,那些女的成为阿宝后,一般都扮演“扎飞”的角色,比如灵媒,巫婆,道姑等等。而祖爷,在大家眼裡,不曾有過女人。

  這個消息真是晴天霹雳,如果坝头们知道祖爷還留這么一手,那么肯定全反了,此时如果有人提议切了祖爷,我想沒人会反对。

  祖爷說:“不是我对不起兄弟们,我只是想给家门留個种儿。民国六年,我的家人全死了,這些年,打打杀杀,我也想過平平安安的生活,已经沒机会了,你们有,你们要好好把握今后的日子。”

  祖爷对我說,他死后,如果我還活着,风声不紧的时候,就让我有机会去看看她娘儿俩。說到這,祖爷笑了,“是個男孩,香火可以续下去了。”

  祖爷還告诉了我一個秘密:他在城外岳家岭山口两棵大槐中间埋了一個箱子,裡面全是真货。祖爷說该吐的他会吐出来,但他必须留些钱给他们娘儿俩。后来,祖爷被抄家时,虽然抄走很多东西,但沒人知道還有一箱财宝。祖爷永远留有后手。

  這就体现祖爷的经济头脑了。国民党执政這些年,货币制度一片混乱,从“袁大头”到“孙小头”,从法币到“金圆券”,再加上民间私下流通的各种铜钱、铸币、购物券,各种货币不下十几种,但祖爷只藏“硬货币”,他从不相信那白纸一样的纸币,即便是法币刚刚发行、购买力比较高时,他都紧紧握着真金白银。他宁可每隔一段時間,就去兑换一些法币,也不会抛空。后来通货膨胀后,证明祖爷的决策太英明了!否则,现在留给家人的就是一箱废纸。

  多年来,祖爷囤积了不少金條、银元、银锭,還有给大户看风水时人家送的玉璧、怀表之类的古董。祖爷让我有机会时把那箱子东西陆续给他的老婆和孩子,祖爷一再叮嘱,不要一次都给了,那样会给他们招来灾祸,弄不好会送命!如果我缺钱时,也可以自己享用。

  我吓得赶紧跪下,哭着說:“祖爷,我不敢!”

  我怯怯地问祖爷:“为什么信任我?”

  祖爷一笑,反问了我一句:“大头,我为什么让你加入堂口?”

  我愣了半天,恍然大悟!他招的不是一個阿宝,而是一個能托付后事的人。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祖爷最后的局,他一直在局的顶端拉網,所有的坝头都是這张網上的坠儿,最后,我成了那個收網的人。

  祖爷在茶馆裡观察我许久了,他喝完茶走时,多次故意把钱掉在地上,我捡起来,追上他,還给他,他那是考验我的贪财心;入了堂口后,二坝头带我逛窑子时,他故意派人盯梢,他那是考验我的色心,毕竟他要把妻儿托付给我,他不得不防;他故意和我探讨一些堂口的事情,那是考验我的心机;他带我去四川对阵秦百川和那些土匪,那是考验我的胆量和忠诚。

  庆幸的是,我经受住了考验。我不禁感慨,祖爷执掌堂口這么多年,手下兄弟无数,最后竟沒一個能信得過的人。究竟是别人不能取信于他,還是他不能取信于人?

  我說:“祖爷,跑路吧,你香港那边有很多朋友。”

  祖爷一声苦笑:“不跑了。”

  我不解:“为什么?”

  祖爷叹了口气,良久,說:“不跑了,将来,你会明白。”

  随后,他去了后院供奉着“江相派”列祖列宗牌位的祠堂,這次他沒让我跟进去,他让我在门外等着,就這样,他慢慢地把门关上。

  我不知道祖爷对列祖列宗說了什么,总之待了好长一段時間,祖爷才走出来。我隐约看到祖爷的眼圈是红的。

  随后的几個月裡,全国300多個“会道门”被摧毁,几十万“会道门”头子和骨干都受到了惩治。祖爷,因为陷得太深,任何地方出事都会“拔起萝卜带出坑”,他终于被揭发了,最后,因为杀人、放火、行贿、诈骗、妖言惑众等一系列罪大恶极的行为,判了死刑。

  祖爷上刑场前,不像其他人那样吓得拉在裤子裡,他走得很平静,在我看来,那不像赴死,更像解脱。他终于不用再骗人了,终于不用为权衡生死绞尽脑汁了。

  大坝头和西派那边過来的几個坝头,因手上有命案,也被判了死刑,其余堂口大大小小200多号人,也都根据罪行的轻重,得到了应有的惩戒。我被判了五年。

  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祖爷不跑路,而且還不允许任何坝头和小脚跑路,這等于他一手将“江相派”送上绝路!祖爷說我将来会明白,什么时候我才会明白呢?

  漫长的刑期如黑夜般难熬,狱裡,我时常想起以前的岁月,想起死去的老娘,想起祖爷,想起曾经的醉生梦死。

  祖爷肯定想不到他死后社会会发生這么大变化,他想不到大跃进的火热,更想不到“文化大革命”的狂热和“破四旧”的力度。毕竟他只是個阴谋家,不是個政治家,随后二十年的风起云涌,沒人预测得出。那箱子东西,一直到20世纪80年代,才敢重见天日。

  出狱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祖爷的遗孀及儿子。但手裡沒钱,连盘缠都不够。我就在镇公私合营的供销合作社裡找了份零工,挣钱攒盘缠。

  那时全国都在大炼钢铁,一個小镇上竟然建起了1000多個炼钢炉,狂热的社员漫山遍野挖铁矿,恨不得把家裡的锅碗瓢勺都扔进炼钢炉裡熔了,我真怕他们一不留神把山口的那箱子宝贝挖出来。

  有几天晌午,太阳烤着大地,人们都猫在家裡避暑。我独自一人悄悄溜到后山岳家岭,远远望去,发现曾经的那两棵大槐树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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