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茫的尽头是归途
不要问我从哪裡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流浪……
半导体裡放着齐豫的歌,三毛的词写的非常美,李牧野并不怎么懂得欣赏,但因为姐姐一直非常喜歡這首歌,所以也跟着熟悉了這旋律。
火车站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旅途中的人们伴随着音乐声,有人离开家乡,有人归心似箭。
壮的牛犊子似的白鹏出现在视线裡,這瘪犊子就是那天抢走李牧野大半块饼的家伙。
从广东回到北方后,李牧野沒有听从李奇志的意见去自首,而是跑到了通辽火车站当起了流浪儿。一晃儿,距离那时候已经過去了两個月。在通辽车站流浪两個月的李牧野,如今已熟悉了火车站四周围的情况。夜裡候车室裡有暖气,于是便吸引了一些流浪儿去那裡過夜。逐渐的也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江湖圈子。
這個白鹏就是其中之一。初来乍到那会儿就是他抢了李牧野一块饼吃。三個月后再回到這裡,李牧野无论是胆识還是能力都已经今非昔比。平日裡无论怎样潦倒都尽量保持衣着利落,那白鹏暗中观察了几天,发现李牧野也是個流浪儿,這小子的胆子才大了起来。
第一次来找麻烦的时候,李牧野毫不犹豫的跟他干了一架。沒有用任何特殊手段,吃了点亏,但凭着一股子狠劲儿也让白鹏很不好過。之后他又来了一次,李牧野沒有跟他动手,而是拉着他在车站外面最便宜的面馆裡吃了两大碗干拌面。然后二人就成了朋友。
两人同龄,李牧野生日大白鹏三個月,成了他的野哥。
李牧野回到這裡是因为想不起自己该去哪裡。不是沒想過听李奇志的去自首,正因为想了,所以才放弃了南下香港的想法,回到了北方,可真到了家门口时又犹豫了。稀裡糊涂的又跑到了通辽车站当起了流浪儿。
虽然暂时放弃了去香港的想法,但偶尔在车站录像厅看香港电影录像的时候還是禁不住对那颗东方明珠心向往之。
香港电影裡把逃到那边的人称作大圈仔,据老混子吹牛說有一些大圈仔组织专门招收内地去的走投无路的人,培养成杀手。那些大圈们過着枪不离身,刀不离手,瞪眼就宰活人,浪漫漂泊的日子。穿的是名牌,开的是名车,泡着最漂亮的妞儿。李牧野当时听的心驰神往,完全沒有想過在新疆啃了二十多年窝头的老混子怎么可能晓得香港那边的事情。
名车名牌肯定是要的,至于最漂亮的妞就算了,张娜就挺好看的,如果野哥日后有了钱,一定回去泡她。给她买很多名牌,送她一個大哥大,随时想听到她的声音就可以听到,岂非美滋滋?
“野哥。”白鹏的声音打断了李牧野的想入非非,“ianxs/0/69656/25746六十八
還半個小时进站,李闯他们已经去排队等活了,我也想去,你去不去?我一個人去怕被他们熊,還抢不到好活儿,要是咱俩一起他们就不敢了。”
常年混火车站的流浪儿们除了靠乞讨和盗窃为生外,最经常干的正经营生就是替一些携带重物的旅客们拎包。那年头走南闯北的商家很多,很多個体户都是直接去广州白马市场拿货,大包小包的,上下火车全凭一個人背拉拖拽。流浪儿们看见了便上去帮忙,通常都能要個一块两块的饭钱。
同样是为了安身立命,李牧野对這個活儿的热情远大于乞讨。
生活就像一個包罗万象的老师,只要你足够细心,总能在她身上学到些什么,不管是好的還是坏的。李牧野是個内心敏感坚韧的人,很善于观察和学习。就算学到身上的千门技艺不能用,也不影响他找到别的饭碗。几天下来就在這個活儿上找到了一些门路。
比如抢活儿的时候,那些单身带货的女人出手远不如那些年轻力壮的男人们爽快。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哪個女人愿意過這种走南闯北讨生活的日子?既然生活艰难,自然要把钱看得很重。還有,替人搬东西的时候无论多沉的玩意,一定要高高拿起,一点儿也不能沾到地上,火车站周围的交通站点务必了如指掌,拉脚的三轮车,出租大发也得认识几個,把生意给他们带過去,偶尔也能得到一点点好处。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但状元毕竟是少数。有的人干一辈子泥瓦工也混不成一個包工头,不是因为手艺不精,为人不好,只是因为不琢磨世情人心。
李牧野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了察言观色讨生活的日子,有些习惯已经被生活赋予的磨砺打磨成了生命的本能。凭着這样的本能,同样是帮旅客拎包,他总能赚的更多。這也是白鹏喜歡跟他厮混的一個重要原因。
鸡首牛后,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成为鸡首,比较而言若是才情不足以担当一個团队,做一個牛后其实也不错。白鹏作为车站裡的老人儿,愿意跟着李牧野混,正是因为看好李牧野能带着他過上更好的日子。
說实话,李牧野其实是有一点点不喜歡這個白鹏的。這小子虽然长的五大三粗,十足蒙族爷们儿的样子,但骨子裡却是個骄狂浮躁欺软怕硬的主儿。只是孤木不成林,单丝不成线,出于一個好汉三個帮的考量才带着他一起玩儿的。
今天,李牧野有点懒,斜着身子躺在暖气下面,任凭白鹏怎么說都不想出去干活儿。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忐忑,因为這一上午车站派出所一直在设卡巡逻,严格盘查過往的旅客。难免让做贼心虚的李牧野感到紧张。
白鹏有些不满,“咋地了?野哥今天不想给面子啊,你吃饱了肚子不爱动弹,兄弟我可還饿着肚子呢。”
這就是乌合之众的特点了,如果作为团队的首脑不能给团队成员带来好处,他们就会立即掀桌子砸锅。
李牧野說:“腿长在你身上,乐意去就自己去,以前沒有我的时候你就不会讨生活了嗎?”
一男一女两名民警正往這边走来,李牧野有些不妙的预感,故作镇静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白鹏误以为他是想去干活儿了,得意的哎了一声,一亮拳头,道:“這就对了嘛,李闯他们要是敢惹咱们,有我的拳头搞掂,你就负责找活儿,咱俩是最佳拍档。”
李牧野沒搭理他,懒洋洋的起身,将双手插进衣兜,晃荡着身躯往站台入口方向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女民警的呼唤:“哎,前面那俩小孩儿等一等。”
白鹏撒腿就跑,這小子前几天顺了旅客一個半导体卖了十五块钱。事儿不大,胆子却比李牧野這個捅人逃门的還要虚。李牧野站着沒动,男警察从身边呼啸而過,速度远胜白鹏,追上這小子只是時間問題。
這個傻逼比猪還蠢。李牧野在心中骂道。
女警官走了過来,问道:“小孩儿,你是不是从煤城来的?”
李牧野至少表面上還保持着镇静,或者說自认为比较镇静。脑子裡迅速思考着,煤城就是自己的家乡。女警察一上来就這么问,显然是有备而来。情况有些不妙。
“算,算是吧。”李牧野瞥了一眼女警察,看上去三十岁不到的样子,他揉了揉鼻涕,脏兮兮的样子:“警察阿姨你好,我是煤城农村出来的,我爹蹲大牢,家裡孩子多,我妈养活不起,就让我出来讨生活了。”
太祖爷爷說過,如果我們被动敌人就会主动,如果我們主动敌人就会被我們牵着鼻子走。打仗是這样,說话其实也是如此。我們先发起话题,才可以避开我們不想多谈容易让我們被动的话题。
“我沒问你這么多,你不要东拉西扯沒用的,问你什么就說什么。”女警察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跟着李牧野的套路走,又把那個問題问了一遍。
李牧野点头称是,多余的话一個字都沒說。
女警察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道:“今年多大了?”
“十五岁。”李牧野故意谎报了两岁。反正沒有身份证可查证,怎么說都由着自己一张嘴。
“看着不像。”女警察道:“最多也就十三。”
“家裡條件不好,营养跟不上,我同学比我年纪小的都比我长的高大。”李牧野顺着她的话胡扯道。
女警察嗯一声,又问:“叫什么名字?”
李牧野的余光注意到男警察已经把白鹏抓住了,故意大声回答道:“大野,我叫李大野,平常他们都叫我野哥。”
“我只想知道你的大名,至于别的外号什么的不要說。”女警察不理李牧野了,招手让男警察把白鹏带過来,问道:“犯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要跑?”
白鹏道:“看见政府害怕,心一慌就跑了。”
“亏你還号称白大胆儿呢,就這点心理素质也敢学别人偷鸡摸狗。”女警察知根知底胸有成竹的样子:“问你一下,你新交的這個小朋友到底叫什么名字?”
李牧野的心刹那间沉了下去。
這個时候,男警察在旁边补充了一句:“煤城那边有個叫李牧野的小孩儿把人捅成了重伤,人已经脑损伤昏迷有小半年了,事情很严重,警方正在悬赏抓捕這個李牧野,提供线索者有一百块钱奖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