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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十五 夜行

作者:西风紧
今天起每日两更,大家收藏投票支持一下吧,叩谢诸公。)

  黄仁直对于张问随意落子疑惑不解,张问笑道:“這厮竟敢算计知县,让本官出丑,他不滚蛋,谁滚蛋?现在可不是本官不想给人活路,是人太過分了不是。”

  黄仁直捻着胡须想了片刻,摇摇头:“理是這個理,但大人何必和這等人计较,這招却是落了下乘。”

  张问笑了笑,說道:“下乘上乘,只要见效快不就行了?”

  黄仁直叹了一气道:“老夫可不觉得能见效。”

  黄仁直說的效果是震慑下属,而张问的目的是为了重新挑起管主薄等人的争斗之心。棋要连子,沒有争斗,怎能顺理成章呢?

  這时不出张问所料,肥佬管之安和冯贵走进了签押房。冯贵一脸哭相道:“堂尊,看在小的是堂尊属下的份上,可得给小的全家老少一條活路啊,小的给堂尊磕头了。”

  冯贵跪在地上讨饶,张问看了一眼旁边的管之安,沒有說话。

  管之安呵斥冯贵道:“不懂规矩的东西,你是自作自受!”

  张问不动声色,心道很快你也会自作自受了。冯贵叩道:“小的知道错了,堂尊大人不计小人過,饶過小的這一回吧。”

  张问道:“這会公文已,多說也晚了。”

  管之安忙道:“堂尊,您看冯贵怎么也是熟人,要不刑房书吏那买缺银子……”

  管之安自然知道张问对他不爽,他這么說的原因,是因为按照规矩,买缺银子理应给前任书吏。年轻知县不懂,管之安把话說在這裡,旁边的黄仁直总是懂的。

  张问打了個哈欠,說道:“再看吧。那個……沒有什么事儿,本官先回去了。”

  管之安等人只得說道:“恭送堂尊。”

  张问回到内宅,见了吴氏說昨天的事已办妥,以宽其心。吃了饭,便在屋中的藤椅上静坐。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响起的梆点声。

  吴氏端茶上来,见张问闭着眼睛作沉思状,便沒有打搅。她的眼睛裡闪過一丝幽怨,昨天大郎還热情似火,今天却恢复了往常的冷淡。她轻叹了一声,心道在大郎心裡,终究有比男女之情更重要的东西。自己這样的残花败柳,不顾礼仪廉耻,做下這等丑事,還能奢求什么东西呢?

  突然张问的眼角滑過一滴眼泪,吴氏见罢吃了一惊,呆呆看着张问的眼角,无法明白這一滴眼泪包含了什么东西。难道是……

  其实张问只是在温习一些往事。

  只是他不会跟任何人說。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一件“禁忌”的事,兴许那事只是儿时相思邻家姑娘這样的小事,就是被人知道了也沒什么。但他们从来不对人說,就算是最亲近的人,却总是独自在心裡温习很多遍。

  看似不可理喻,但是男人的特色正是這样的不可理喻。

  无疑张问也不例外。

  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把小绾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他把她藏在心裡最深处。

  夜幕拉下,张问就這样一动不动地沉迷在回忆裡。吴氏早回房睡了,张问房裡的油灯无人挑灯芯,不知什么已灭。

  当张问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漆黑一片。

  “嘎吱……”房间门突然轻轻开了,张问吃了一惊,轻轻站了起来,說道:“是后娘嗎?”說完急忙从原地移开,移到案旁,伸手小心去摸案上的剑。

  “是我。”一個女子的声音道。

  张问听出来是笛姑,松了一口气,這时手已摸到剑柄,却并沒有松开,這笛姑三更半夜摸到老子房裡要干什么?

  只听得门闩一声轻响,门被闩住了。张问心裡一紧,手握紧剑柄,随时准备抽将出来,他沒有說话,以免暴露方位,只静静等着看這笛姑要干什么。

  笛姑许久沒有听见回话,已猜到张问的心思,便用打火石点燃了火折子,說道:“事情紧急,有番子在外面,求大人救我!”

  火折子亮起来,笛姑穿着一身夜行衣,面上依然带着面具。

  张问想起当初在船上,因为生死悬于一线,不慎被她看破了玄机,此时不正好借太监之手除去她么?

  张问想到這裡,遂不动声色,问道:“我如何救你?”

  這时外面响起了嘈杂之声,窗外火光一片,看来追兵已将县衙围了。张问心道先稳住笛姑,等外面的人进来,再借机将笛姑交出去。

  笛姑飞快地脱去身上的夜行衣,又将面具摘去。這时张问瞪大了眼睛喊道:“小绾!”只见面前的這张清秀的脸,额头亮晶晶的,不正是小绾那张脸么?

  笛姑看了张问一眼,也不及說其他话,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包在衣服裡,說道:“大人,院中可有水井?快将這衣服沉到水井裡!”

  张问這时也回過味来,這笛姑当然不是小绾,只是面貌很像罢了。但只需要這一点,张问顿时打消了落井下石的念头,急忙拿起衣服,奔到院中,扔到了水井裡。

  “砰砰砰……”院门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张问回头一看,隔壁吴氏也打开了房门察看,见到张问,吴氏說道:“大郎,生了什么事?”

  张问急道:“我也不知……后娘,我房裡有個女的,一会有人问起,就說是后娘买的丫鬟。”

  吴氏神情复杂道:“她是大郎的什么人?”

  “来不及了,事关我的生死,后娘记得我說的话!”

  這时院外喊道:“堂尊,是税厂的公公办差,堂尊快开院门。”

  张问奔到自己房门口,见笛姑已经上了床,便扬声喊道:“厂公稍后,待下官穿好衣服相迎。”

  說罢奔到吴氏房裡,拿了一身襦裙,回到自己房中,丢到床边的椅子上,這才飞快地穿好官服,走到院门口去开门。

  只见门外火光冲天,一個穿着青色太监服的人站在正中,周围還有许多皂隶快手,有县衙的,也有太监带来的。

  张问忙作揖道:“下官上虞知县张问,拜见厂公。”

  太监尖声道:“免礼吧,咱家带人围了县衙,是为捉拿刺客,還請张大人协助。”

  张问躬身道:“是,是,厂公如有差遣,下官一定尽心去办。不知刺客几人,从何处进的县衙?”

  太监道:“只有一人,此人拿短统欲刺杀税使,事败被咱家带人围追至此,从這边翻墙入衙,咱家已经将县衙围死,掘地三尺也要抓住此人!”

  “马捕头!”张问马上喊道。

  方脸马捕头拱手道:“属下在。”

  张问下令道:“立刻清点差役,面生者先行看押!”

  “属下遵命!”马捕头一拱手,立刻差遣衙役快手到各处办事。

  张问又转身弯腰道,“厂公,刺客是男是女,有何特征?”

  太监对张问的态度非常满意,语气和气了许多,“此人行踪诡异,天黑沒有看清容貌,身作玄衣,手裡有一柄短统。”

  张问听罢舒了一口气,连男女都不清楚,只凭衣服和武器,這些东西早扔掉了。這县衙裡的人何止百人?加上大牢裡的囚犯,更是纷杂,房间又多,要查起来,恐怕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時間一久,谁知道刺客是不是跑了,不是說刺客行踪诡异么?

  张问作沉思状,片刻之后說道:“說不定刺客会乔装打扮混在人裡,只能抓住生人审问。”

  太监点点头,看了一眼张问的内宅,說道:“不知张大人的内宅……”

  张问忙道:“哦,下官只有后娘和一個奴婢,下官這就叫她们出来再行搜查,這刺客也不定藏在什么地方。”

  “呵呵……咱家得多谢张大人才是。”太监說道。

  张问便回到院子裡,将吴氏和笛姑叫了出来,安排在一间很小的公廨裡。笛姑低着头,火把烟尘大,朦胧中见她穿了一身旧襦裙,也看不甚清楚。因为张问說了两個人是内眷,本来众人就知道张问有個丫鬟叫素娘,别人也沒有注意。

  管之安等官员,沒有住在县衙裡,倒让张问松了一口气。

  一大群人就這样在县衙裡翻了半夜,也沒查出任何东西来。张问便說道:“指不定刺客已经乔装打扮混进了衙役裡。”

  太监点点头說道:“咱家叫人清点咱们的人,张大人寻几個人清点衙役。”

  “下官遵命。”张问便叫来马捕头,带着几個老衙役查看自己的人。搞了几個时辰,天都亮了,公鸡也打鸣了,依然沒有结果。

  一個皂衣走過来,跪倒道:“禀陈公,四处都搜了,未见刺客踪影。”

  太监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东边半出的朝阳,都過了這么久,恐怕是拿不住刺客了。指不定已经换了皂衣,混进衙役裡边,寻机跑了。太监便說道:“大伙收了。”

  张问忙带人躬身相送。然后遣散了聚集的皂衣快手,這才到安顿吴氏和笛姑的公廨裡叫她们回宅。回到内宅,院子裡乱糟糟一片,张问心道恐怕柜子裡放的几锭银子也被搜去了。

  此时已经天亮,张问打量了一番笛姑,還真的和小绾的长相十分相似,心裡如打翻了五味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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