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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三一 罢官

作者:西风紧
辽东首府沈阳,以前是满清首都盛京。如今城中重兵如林,许多火炮都摆放在城中,战车也依营停靠,分外壮观。朱燮元在总督行辕中,手裡拿着两份书信,一份是张问的亲笔手书,上面写着让他战胜之后即回朝就任内阁次辅。

  朱燮元看着窗外来往的甲兵,心道:皇帝是怕老夫拥兵自重啊。也罢,尽快回京交出兵权,也省了桩心事。

  另一份是进攻赫图阿拉的刘铤传来的奏报,朱燮元看完之后便走到地圖前面,提起毛笔在烟台中蘸了一点墨水,将图上的赫图阿拉城轻轻抹掉,从此這個城此在地圖上就不复存在了。

  這时正巧有個将领进来禀事,朱燮元便說道:“老夫過两日等赫图阿拉的战俘押到沈阳,便押俘回京,兵权由秦良玉叶青成等大将接手,由蓟辽督师熊廷弼协调节制,分批调回关内。”

  那将领问道:“咱们這么快就回去了?”

  朱燮元沉吟道:“辽东人口锐减,许多地方荒无人烟,将军队留下屯田倒是個不错的主意……可是,内轻外重的布置总不是办法,還得回到徐州和彰德两府驻扎。满清空出来的地方,只能分批迁徙关内百姓過来了。”

  朱燮元說罢,即回到书案旁边,提起笔开始写奏章。

  ……待朱燮元的折子到了京师之后,张问一看朱燮元只待了几百人卫队押送岳托等战俘回来,当下便松了一口气。目前驻扎在辽东境内的兵马达五十万以上,都在朱燮元一個人手裡,是否信任朱燮元是一回事,這么多军队在他手裡又是另外一回事,多少還是让张问有些紧张,朱燮元主动交出了兵权,也就了了张问一桩心事。

  御案后面的张问不由得赞道:“朱燮元立了大功,可堪大用,真乃朕的肱骨之臣。”也不知他是說平定辽东的事儿還是說主动交出兵权的事。暖阁内的内侍忙将這句话记录在皇帝起居注上了。

  侍候张问笔墨的冯西楼忙拍马屁道:“朱燮元把辽东平定,陕西那边的杨鹤也将朱由检的人围住,捷报不远了,再等一些日子将福建平定之后,太平盛世很快就能到来了,皇爷定然是千古圣君,流芳百世啊。”

  张问笑道:“大势所趋,天道使然,乱世之后必然有治世。”

  冯西楼陪笑道:“皇爷英明。”

  “对了,上回那份上书海禁的折子,朕叫大臣们商议,可议出结果了么?”

  冯西楼道:“回皇爷的话,议出来了。经大臣们协商之后,处理办法是将习梦庚罢官贬为庶民,前日李公公将這事儿给皇爷說過,当时皇爷說商量好了就让司礼监批红,于是這事儿已经批复了,现在习梦庚头上的乌纱应该都摘了下来,正在回乡的路上。”

  张问一拍额头道:“朕倒将這事儿忘了,前几天忙着想罗宁妃那边的事儿,看折子都沒心思。你這么一說,朕想起来,李芳好像是說過這件事……罢官了么?大臣们都同意這样办?”

  冯西楼忙道:“一开始有的人說要把习梦庚押解回京治罪,有的人說先把他弄回来,然后交由三法司审理有无罪過。后来才采用了折中的法子,既不纵容這样的言论,又厚道一些,便决定罢官。”

  张问想了想說道:“沈光祚一开始是什么态度?”冯西楼道:“沈大人一开始就說罢官。”

  张问“哦”了一声,便不再和冯西楼說话,低头只顾看奏章。其实他心裡也在猜测,意图促成海禁這件事究竟和沈碧瑶有沒有关系?按理沈光祚是沈碧瑶的伯父,从他的态度便可以猜测一二,但正因为如此,沈光祚的身份太特殊,就算他也有参与其中,在朝廷裡他也不会明显地表明支持海禁的。

  总之张问的心裡仍然沒有底,如果沈碧瑶和他们沒有关系,這件事倒是容易处理,国家大事决策在中枢,下边那些人能怎么样?如果太過分了,只有大开杀戒。关键如果沈家也有份,這就让张问有些难办了。

  他暂且放下這件事,又找来一個太监问了一番永寿宫的情况,太监說罗娉儿的饮食起居都很正常,张问這才稍稍放心了些。刚出事那几天,张问把她接到养心殿住了几日,但不能长久這么住在一块儿,不然厚此薄彼其他嫔妃就会有意见,于是等她的情绪稳定后,张问又让她搬回永寿宫去住了。

  ……

  罗娉儿出了那件事之后,自杀沒成,一個宦官和一個宫女被皇后下令当场用木杖杖击而死,另有多人被割了舌头,整件事变得血淋淋的。罗娉儿长了這么大,以前都是平平静静地過日子,何曾经历過這样血腥的事?对她的心理冲击非常大,现在她都不敢出门,虽然宫人谁也不敢再提起那件事了,但罗娉儿总觉得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很怪异,就是那种敬而远之外加厌恶的神情,她是這么感觉的。

  她的世界变得灰暗起来了,觉得什么都沒意思,自己就像一個满身罪孽的囚徒一般,欢笑仿佛已渐行渐远。她觉得自己就是行尸走肉,不知道为什么活在這個世上。

  搬回永寿宫之后,她也不想自讨沒趣去讨好其他宫妃,大部分也不搭理她,她便独自幽居在永寿宫裡。就连在张府认识的第一個人吴氏,有一次见了面,她也变得冷淡极了,吴氏大概也痛恨罗娉儿這样的作为吧?

  沒有朋友的滋味真不好受。不過总算有人不在乎這些,主动来串门来了。第一個来的人便是余淑妃(余琴心)。

  罗娉儿认识余琴心,還是吴氏搭的线,如今吴氏不搭理罗娉儿了,反倒后来才认识的余琴心過来看她。

  罗娉儿亲自迎到院门口,颇伤感地說道:“沒想到余姐姐還会来看我。”

  余琴心淡淡一笑道:“你也不過来坐坐,我就只好自己過来了……這裡不是說话的地儿,妹妹总不会让我站在這裡說话吧?”

  “自然不会,姐姐快裡边請。”罗娉儿一边說,一边便将余琴心請到内院中喝茶。

  這时沒有了外人,罗娉儿的神情也黯淡下来,叹声道:“我也不知道哪裡做错了,总之真的很糟糕,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余琴心十分放松地歪坐在软塌上,她的一双杏眼轻轻瞧了一眼罗娉儿那婀娜的腰身,仿佛在想她“磨镜”的事儿,余琴心不曾想一想到那样的羞事自己竟然也有些脸红起来。

  罗娉儿的腰身当真是万中无一,无论是男是女看见她都不由自主地注意到她的腰,真的是柔韧多姿,线條非常优美。

  罗娉儿皱眉道:“余姐姐的心裡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哪裡?”余琴心浅笑道,“你也不必烦恼了,现在皇上和皇后都出来为你撑腰,严惩了那些多嘴的奴婢,有什么不好的?”

  罗娉儿可怜兮兮地說道:“现在人们见了我就跟见了鬼似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我就是丧门星……”

  “打住。”余琴心的表情依然轻松,并沒有流露出丝毫同情之色,她不以为然地說道,“管那些個奴婢做什么?让他们敬畏些更好。你要明白,在宫裡头,只要皇上不讨厌你,所有人讨厌你都沒有关系;反過来,如果皇上不喜歡你,就算所有人喜歡你都沒有用,明白么?”

  罗娉儿好似還沒回過味来,怔怔地看着余琴心。

  余琴心继续道:“真不知道你现在烦什么,你现在的状况并不坏,可以說很不错。皇上并不讨厌你,否则也不会因为担心把你接到养心殿去住了這么些日子;皇后娘娘也把你当自己人,为你出了口恶气。现在你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谁能把你怎么样,谁敢给你脸色看?就這么着,锦衣玉食過得逍遥自在,至少眼下沒人能威胁到你,喜歡什么就干什么呗,人活着不就图這個?”

  “可是……”

  余琴心這时揶揄地說道:“你和方安嫔……皇上好像一点也沒怪你,既然這样,你也不用担心啊。”

  “不是,不是這样的……”罗娉儿脸一红,急忙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說起。

  余琴心笑道:“沒事儿,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罗娉儿有口难辩,张着檀口又不知道說什么,只好“唉”地叹了口气,索性不說了。

  余琴心心道:沒想到這個出身清白的女孩儿還真是重口啊,磨镜也就罢了,居然找方素宛那样的人,那可不是一般人能玩的花样。

  她想罢又說了几句安慰的话,让她心放宽些,多学些在宫裡生存的法门之类的云云。余琴心有個爱好是研究服饰,见了罗娉儿的姣好腰身和她身上穿的那身衣服,在临走的时候又忍不住說道:“对了,你身上這身衣服不适合你,衣服的腰太宽了,重新做一身正好合身的,特别是腰部,别用太多料子,你要是不嫌弃,要不姐姐给你做一身如何?”

  罗娉儿忙道:“怎么好意思呢?”

  余琴心道:“甭客气,就這么說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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