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七章
有马真打开社长室的房门,指向铺着皮面的沙发說:
“請坐。风雨中還跑到這边来,真是辛苦您了。”
有马真的脸上泛着红光,眼底浮现一丝亲切的笑意。
(刚才那個内村一看就知道是会在言谈之间探测对方心意的人,而有马真则不会对人有所隐瞒,是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的老实人。
“在您忙碌的时候還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
吉野一边落座,一边拿出笔记,只见他右手握笔,摆出采访时的一贯姿势。
“想不到還会听到山村贞子這個名字,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有马真想起自己的青春年代,当时他脱离商业剧团,与志同道合的伙伴们创立新剧团,那时的年轻活力让他缅怀不已。
“刚才有马先生想起她的名字时,曾說:‘那個山村贞子啊……’請问你說的‘那個’是什么意思?”
“那個孩子是在什么时候进入剧团呢?嗯……大概是剧团成立之后几年吧!在剧团的鼎盛时期,每年都有人想入团……山村贞子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孩子。”
“怎么個奇怪法呢?”
“這個嘛……”
有马真将手抵住下巴思索着。
“她有特别显眼的特征嗎?”
“不,她外形就和一般女孩子沒两样,只是身高高一点儿而已,人倒是满和气的,但她总是将自己孤立起来。”
“孤立?”
“嗯。一般說来,刚入团的练习生彼此之间的感情都不错,可是那個孩子却从不主动加入同伴之间。”
任何一個团体中都会有性格特异的人存在,实在很难就這一点去断言山村贞子与众不同。
“你可以想到什么词汇来形容她嗎?”
“這個嘛……大概是‘阴阳怪气’吧!”
(有马真毫不犹豫地用了“阴阳怪气”這個字眼,而刚才内村也用“那個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的女人”来形容山村贞子……
一個才18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儿,竟然被批评得如此不堪,吉野不禁同情起山村贞子。
“你认为她那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散发出来的?”
(仔细想想還真是不可思议,一個25年前只在剧团待過一年的练习生,为什么会给人留下這么深刻的印象呢?
那时候一定曾发生過什么事,才会让有马真将“山村贞子”這個名字留在记忆中。
“我想起来了,就是在這個房间裡。”
有马真环视着社长室,当时的记忆顿时在脑中复苏。
“剧团刚成立时,這個房间就是剧团的排练场,只不過当时的空间比现在窄多了。当时那边有個橱柜,這裡放着一個镶着毛玻璃的屏风……還有,现在放电视的地方刚好也放了一台电视。”
有马真一边說,一边用手比划。
“电视?”
吉野倏地眯起眼睛,重新握好手中的笔。
“嗯,是一台老旧型的黑白电视。”
“然后呢?”
吉野催促他继续說下去。
“那天排练结束,大部分团员都回去之后,我因为有些台词老是背不下来,便想再看一次剧本,于是进来這個房间……就是那边……”
有马真指着房门說。
“我站在那边往房裡瞧,隔着毛玻璃看到电视画面在晃动,我心想谁在看电视啊?你注意听好,当时虽然隔着毛玻璃,但是我绝对不会看错,我可以确定当时确实有黑白光影朦胧地晃动。
“电视机沒有发出声音,房裡也暗暗的,于是我绕過毛玻璃,探头进去看是谁坐在电视机前面,结果我看到山村贞子,可是当我绕過毛玻璃、站到她旁边时,画面上却什么都沒有,我当时以为是她快速关掉开关,沒有对她起任何疑心,不過……”
有马真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說下去。
“請您继续說下去。”
“我一边对山村贞子說:‘不赶快回去会赶不上电车的。’一边打开桌上的灯,可是却点不着。我仔细察看一番,才发现插头沒有插上。于是我蹲下来,想把插头插进插座裡,结果发现电视机的插头根本沒有插进插座裡。”
有马真回想起自己看到电视机的电线滚落在地上时,背脊霎时窜過一阵恶寒。
“明明沒有插上电源,但是电视却开着……”
吉野再次確認道。
“是的。当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不由得抬起头来看着山村贞子,心想這個孩子坐在一台沒有插上电源的电视机前面干什么?但是她沒有跟我对看,只是定定地看着电视画面,嘴角泛起浅浅的笑意。”
“你跟其他人提過這件事嗎?”
“当然有!我跟小内……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個内村,還有重森先生……”
“重森先生?”
“他是這個剧团真正的创立者,内村是第二代的剧团代表。”
“哦?重森先生听到你的說法有什么反应?”
“当时他一边打麻将,一边听我說,好像对這件事相当感兴趣。他原本对女人相当不屑,但却很早就对山村贞子不安好心眼,想将她据为己有。当天夜裡,重森先生借着酒意,胡言乱语地說他待会儿就要偷偷跑到山村贞子的公寓去。
“我們怎么会把他的醉言醉语当真呢!于是大家留下他便各自回家,至于重森先生当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到山村贞子的公寓去,始终沒有人知道。第二天,重森先生好像变了個人似的,一直不說话,只是脸色苍白,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最后竟像睡着似的死了。”
吉野闻言吓了一大跳,立刻抬起头来问:
“那么他的死因是……”
“心脏麻痹,也就是现在所說的急性心肌功能不全吧!我猜想大概是由于剧团公演迫在眉睫,他太過勉强自己,以至于過度劳累才死的。”
過了一会儿,吉野谨慎地问道:
“沒有人知道山村贞子和重森先生之间发生過什么事嗎?”
有马真用力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就因为发生過這件事,难怪他对山村贞子的印象会如此深刻。
“后来山村贞子怎么了?”
“离开剧团了。算一算,她待在剧团的時間大概有一两年吧!”
“她离开之后做什么呢?”
“這個嘛……以后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一般人会做什么呢?我是指离开剧团之后……”
“热中于表演工作的人应该会加入其他剧团。”
“你觉得山村贞子会怎么做?”
“她的脑筋很好,演技也不坏,但這個世界是由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连起来的,以她那种古怪的個性,恐怕跟任何人都合不来。”
“你的意思是說,她可能从此不再涉足戏剧界?”
“唔……我不敢确定。”
“沒有其他人知道她的消息嗎?”
“這個嘛……跟她同期的练习生或许……”
“你知道跟她同期练习生的名字和地址嗎?”
“你稍等一下。”
說完,有马真起身走向架子旁,从排列整齐的档案中抽出其中一本,那是练习生参加入团考试时所交的履历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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