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當首領的第十五天
理論而言,這對於他的那羣總是籠罩在被支配的陰影中的部下應該是件好事。
但是……
“總覺得太宰大人在策劃什麼更恐怖的事情。”
“對吧對吧!今天遠藤任務失敗,竟然只是被踹了兩腳!那小子已經後怕到寫遺書了!”
“誒,我有那麼過分嗎?”
“倒也不是過分,只是太宰大人身上有種陰暗的氣息,看上去就像……”
走廊的內側,黑手黨們的竊竊私語戛然而止。他們機械般地轉過頭去,首先看到的就是身處談論中心的太宰治——還有太宰治身邊剛查閱完郵件的首領。
瀧川悠一擡眼,無比自然地接上他們的話。
“黑色幽靈?”他看了太宰治一眼,想到對方的外號,“是誰取的來着?”
太宰治想了想,瞥了眼瞬間更緊張的部下們。
“忘記了。”他無所謂地開口,隨即又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你們要無所事事到什麼時候?”
“非、非常抱歉!”窮兇極惡的黑手黨們整齊劃一地鞠了個躬,喊了聲“這次絕對死也會完成任務”後就跑走了。
瀧川悠一安靜地注視着這一幕,把手插進口袋。
不是“不知道”,而是“忘記了”。
說明被人當成話題議論是太宰治本人默許的行爲。
他清晰地瞭解港口黑手黨的每一條規則,卻完全不在乎自己本身。
瀧川悠一忍不住側過頭去,注視着身邊少年的側臉。
啊,記起來了。
他剛來到港口黑手黨,在審訊室中見到太宰治的時候,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似乎並不是“該怎麼把這傢伙殺掉”。
——明明是笑着的,看起來卻比哭還要難過。
——好想給他一拳。
首領和幹部同時出行,按理說應該需要麾下的直屬部隊祕密跟隨。
但那樣會讓事情變得複雜。
而瀧川悠一應付這件事的措施是——
“厲害吧?”從暗門走出來後,瀧川悠一洋洋得意地揚起下頜,“以前在森先生眼皮底下造的,沒想到現在還能派上用場。”
不,完全就是被發現了嘛。
太宰治捻了捻指腹上的灰塵,好笑地彎了下脣角。
不過他倒是知道悠一之前到底是怎麼溜出去的了。
回來就給他堵上。
“你不問我去哪裏嗎?”察覺到太宰治不說話後,瀧川悠一單手叉腰,稍稍向後仰了仰頭。
太宰治擡手扶住他,順其自然:“去哪裏都可以哦。”
“拜託有點底線。”瀧川悠一說,“不過這句話也在預料之中。”
太宰治眨了眨眼,大驚失色:“悠一竟然去問了另一個[我]嗎!”
“……纔沒有!”瀧川悠一大聲,“我可是好好想了的!”
太宰治這個人非常麻煩。
他從不把真正的喜好表露在臉上,一旦靠得太近就會自覺後退。
而黑手黨之間有不窺探對方內心的不成文的規定,瀧川悠一當然不可能直接問他。
於是他只好一直注視着對方。
然後他就發現了自己似乎也一直在被太宰治注視着。
瀧川悠一承認,有那麼一瞬間,除了疑惑外,他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恐慌。
lupin酒吧的門被推開,暖黃色的燈光下,太宰治看到了阪口安吾手裏的相機。
“所以是拍照嗎?”太宰治捏住下巴。
“……嗯。”瀧川悠一敷衍地應了聲。
要是太宰也喜歡寶石就好了。
那樣他就能輕而易舉地迴應他的期待。
“是你說做什麼都可以的。”青年平靜開口,直直地對上那雙略顯驚愕的鳶色雙眸,“我想要你的照片。”
“什麼嘛。”太宰治失笑,牽住他的手,“那什麼時候都可以啊。”
“不一樣。”瀧川悠一垂目,看了眼他牽住自己的手,“我知道這裏對你來說很重要。”
可以暫時放下立場的地方,就像他在東京的安全屋一樣。
瀧川悠一開始試着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太宰治,即使他在這方面並不擅長。
“你對我來說也很重要。”
“我想讓你變得更重要點。”
“但我不知道怎麼做。”
在瀧川悠一的世界裏,“喜歡”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換來的。
可他們之間,付出更多代價的似乎是太宰治。
這種微妙的不平衡使得瀧川悠一痛苦地蜷起指尖。
“啊,太宰。”
太宰治看着他垂下的眼睫顫了顫,脣瓣張合間,聲音輕輕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我好像很喜歡你。”
“我要瘋掉了。”
【“別過來——!”】
【“聽到了嗎,太宰!過來連你一起殺了!”】
鳶色的眼瞳擴散了一瞬,恍惚之中,太宰治又想起了那個雨夜之下,被異能爆發的痛苦折磨的悠一對自己舉起槍的樣子。
而現在,蜷縮在陰影裏的孩子收斂起了身上自我保護的刺,他踏出一步,鼓起勇氣笨拙地表達着自己的愛意。
沒有什麼比這更令太宰治心動。
愛是件會令人受傷的事,如果誰都不喜歡,就不會受傷了。
但愛之所以是愛,就是因爲即使不能理解這種情緒,喜悅也會從交融的呼吸間瀰漫開來。
“不會瘋掉的。”太宰治微微放輕聲音。
有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經是竭盡全力了。
太宰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奢求更多。
“你看,我不是還清醒地站在這裏嘛。”
身後的門又一次被推開,在瀧川悠一怔愣的視線中,剛結束完任務趕來的織田作之助擰了下眉:“你們在聊什麼呢?”
太宰治:“什麼也沒有哦。”
織田作之助:“……我在問首領。”
太宰治:“但是你用了[們]。”
阪口安吾:“閉嘴吧你。”
太宰治:“好過分!”
阪口安吾:“瀧川,太宰他欺負你了嗎?”
織田作之助:“……啊,哭了。”
瀧川悠一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完全不明白自己爲什麼在哭。
明明他很高興。
……高興?
原來人在高興的時候也會哭的嗎?
瀧川悠一沒得到答案,因爲太宰治在那之前已經用指腹擦過了他的眼角。
“你怎麼總是在哭啊,悠一。”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脣角是真心實意的笑容。
廢棄場的風吹過。
加入港口黑手黨一年,那時還未成爲幹部的太宰治便率領港口黑手黨的祕密部隊取得了比歷代幹部更驚人的成果。
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回過神來的時候,坐在廢棄場的集裝箱上安靜地看着天空的少年已經制裁了好幾個組織,開闢了好幾條新的商業通道。
太宰治的那雙眼睛中吸收了所有的光線,他的頭髮是黑的,衣服是黑的,就連身體裏流淌着的血液也是獨屬於黑手黨的黑。
——黑色幽靈。
而這樣的傢伙,在看到被化學
氣體嗆得流出眼淚的青年時,卻情不自禁地擡手攬住了對方。
就連那抹死寂的鳶色中都出現了光亮。
【“你怎麼總是在哭啊,悠一?”】
“乾杯嗎?”
“應該先拍照纔對吧。”
“說的也……喂,等等,怎麼就倒計時了!”
咔嚓一聲,耀眼的光線閃過,瀧川悠一卻發現太宰牽着自己的手還沒鬆開。
【“怪物!”】
【“像你這樣的怪物——!怎麼不去死啊!”】
小小的孩子扒着門縫,抱着身邊死去的小狗,默默地看着他們爲“哥哥”慶生。
聲嘶力竭的哭喊聲仍在耳畔,恐慌消散之後,瀧川悠一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聽見織田作說“多謝您的提醒,我已經找到了小說的結尾”。
他看見阪口安吾率先舉起了酒杯。
生日蛋糕上的燭火還在不斷搖曳,搖曳着搖曳着,時間的齒輪卻默默將他推往了這裏。
“乾杯。”
朦朧的視線中,瀧川悠一聽見自己的戀人這樣開口道。
他的嗓音柔和,帶着訴說不清的愛意。
“爲了野犬。”
瀧川悠一“嗯”了聲,他摘下手套,安靜地舉起酒杯。
“爲了野犬。”
於是啊,走了很久的流浪狗終於擡起了腦袋。
它搖着尾巴,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
說自己找到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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