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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作乱

作者:青木源
顶点王谢堂前燕!

  乱军在台城裡打砸抢烧无恶不作,而作为這支乱军的头领,苏峻也沒有太拘束着手下人,宫殿裡值钱点的全被搜刮一空,哪怕东吴留下来的金涂香炉等物也未遭幸免,流民们基本全是流民出身,一夜之间流民窜进皇室的宫殿裡,能指望他们能进去泼水扫地么?

  庾太后面色蜡黄躺在榻上,這张榻算是在她這宫殿内找的出来算好的物什了。后宫被乱军打砸一空,宫人内侍奔跑逃命间也随手拿了些东西,甚至连贵人的被衾也有宫人厮打争夺。如今就是太后宫,也无多少完好的物什了。

  “太后。”一個小宫人跪在榻边,见到榻上的庾太后发出含糊不清的声响,轻轻說道。

  庾太后躺在榻上,她转過双眼来,床榻前挂着的帷帐是半旧不新,微微泛着点黄,掉色的有些多。榻前的帷帐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乱军還真是把宫中搜刮的干干净净,连個鸡首壶都不肯放過。

  “陛下呢?”庾太后开口问道,她声音嘶哑难听,如同一把锉子在砂纸上反复的摩擦。

  “奴婢……不知。”小宫人低下头,肩膀都快耸了起来。那会宫裡人仰马翻哀嚎震天的,乱军积聚在正殿那裡,她也不可能知道国家如何了。

  庾太后半饷都沒有說话,小宫人听到帷帐那边安静的沒有半点声响,几乎榻上就躺着個死人一般。

  “退下吧……”最终帷帐裡一声长叹,在這死静的宫殿裡,這声长叹衬托的周边越发的阴森,小宫人缩了缩肩,悄悄的退下去到侧殿去躲躲风,外头都被砸的不成样子,宫人们居住的地方也不好回去了。要是路上遇见乱军,直接生不如死。

  庾太后仰面躺在榻上,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過了会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泪珠的眼角处滑下落入枕衾中。

  “作孽啊……”她哭道。

  自从晋室南迁,晋元帝在琅琊王氏的支持下登基,王与马共天下的歌就在吴地上传唱不歇。而司马家的皇族也不甘心天子与臣子共天下,从晋元帝开始就有意识的任用他人疏远琅琊王氏,任用刁协刘隗二人,疏远王导。

  那会王敦兄长王含依仗王氏的权势颇为肆意,刘隗便上书弹劾,多方罗织,請晋元帝处置琅琊王氏全族,此事在那会掀起轩然大波,不仅王敦对晋元帝不满,甚至就是连王导也痛恨這二人,后来王敦以清君侧为由攻进石头城逼迫司马睿处置刁协刘隗二人。

  司马氏和琅琊王氏,从来就不是相安无事。刘隗当年劝說司马睿将琅琊王氏灭族,王导也被迫带着二十個侄子跪坐在宫门外請罪,后来王敦清君侧攻打石头城清算和王氏相左的异己,這才算危机解除。

  到了晋明帝,這种由王马共天下到王马争天下的局面依然沒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晋明帝依仗起自己的妻舅庾亮,通過庾氏来制衡王导身后的王氏。

  晋明帝去世后,天子年幼,太后听政,庾太后自然要抬举娘家,上朝的时候天子问若是阿舅有罪当如何处置,庾太后就会在帐中用牙尺击打天子的头,一边打一边训斥,“你這小儿知道什么呢?”

  如今苏峻之乱被庾亮惹出来,乱军兵临城下,庾亮仓皇而逃,将妹妹和外甥丢在了台城。

  庾太后泪流满面,事到如今,形势不是她一個人就能应付的,她想起苏峻傲慢无礼的模样,又气又恨,牙齿都忍不住上下咬出声。

  当年她为了庾氏的权势,压制儿子,如今需要兄长出力了,可是全族却逃了。

  苏峻這会沒空理那個卧病在榻的病怏怏的皇太后,他攻进了建康城,放任手下的兵卒打砸抢烧,他也悠悠然的开始作践起那些昔日裡高高在上的士族大臣来,二月裡春日好,他坐在坐辇上,抬着坐辇的那几個役人原来都是朝中的大臣。那边有许多做行脚夫模样的人,他们推着独轮车,车上装载的都是从后宫和那些权贵家中抢夺而来的财物,旁边有兵卒监视着,有谁使不上力抡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他坐在坐辇上悠然自得很是享受,而不远处是一群被扒光了的男女,這些男女浑身上下□□,在二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哭嚎不止。不得不捡来些许树叶遮挡住胸口下*身,有些沒有办法只能在泥水中打滚。

  苏峻见此情形合掌大笑。

  台城裡闹哄哄,乌衣巷這边也是颇有些焦急。自从王敦之乱后,琅琊王氏便失去了督军的权力,王导和郗鉴交好,還是因为郗鉴握有北府重兵。甚至郗鉴出任徐州刺史的时候,王导亲自送行,结果被卞壶狠狠上了一本。

  不過此时苏峻为所欲为,手下兵卒行恶多端,江外兵凶悍,杀人不眨眼。如今這乱着,哪怕是乌衣巷裡也很难安心。

  一名头发散乱衣裳粘污的人敲开了王彬家的大门,此时乱兵作乱,府中也不点多少灯,阍者听到门外砰砰作响,打开小门一看,接着手中角灯微弱的灯光瞧着几乎快趴在地上的人,阍者见此人如此形容不堪,转身就走。

  那人见状大哭,“带我去见夫人郎君,郎主不好了!”

  堂屋上点亮了灯,王彬的儿子坐在堂屋裡,脸色晦暗。敲门的那人是几日前跟随王彬出门的仆役,仆役沒有资格上堂,他跪在堂下哭着将事情說了,苏峻作乱,烧毁宫殿,更是将朝中大臣当做仆役肆意鞭打侮辱。而王彬也被苏峻拉去做了推独轮车的仆役。

  听了這個坏消息,堂上四個郎君脸色都坏到了极点,王兴之气的脸色涨红,世家最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不過此时听闻父亲被当做仆役驱赶,哪裡還能坦然自若?

  “此事母亲知道嗎?”长子王彭之问道。王彭之是嫡长子,是嗣子。他口裡的母亲正是王彬继室夫人夏金虎。

  “還未曾告知母亲。”王彪之答道,“母亲体弱還未休养過来,此事……”

  毕竟外面大乱,王彬被封都亭侯都被苏峻拉去做了仆役,可见外面乱到了何种地步。

  “此事不宜隐瞒。”王彭之二十多来岁,但是他须发早白,在弟弟们面前更是显得隔了一個辈分似的。王彭之這话說的也有几分道理,当家主母有主持家务的义务,如今身在乱世,主母的责任便多了一份,夫君在外遭遇不测,主母便要主持事务,使得家中不乱,甚至還有单枪匹马去乱军中救出夫婿的。

  這种事瞒着并不好。

  王翁爱趴在年轻的乳母身边,睁着一双眼睛对着襁褓裡的婴儿猛瞧。襁褓裡的婴儿小小的,眼睛只是闭着,嘴唇含着奶*头动個沒完。婴儿這会脸上的皱纹已经舒展开来,也不像個老头儿的模样了。王翁爱今日還是冲天辫的打扮,沒办法她這年纪小孩就這样,甚至头发都不能留长,這個习俗从周朝就流传了下来一直到现在。

  “吃的好多哦。”王翁爱想要伸手戳戳婴儿的脸,赶紧的就被芳娘给拦了。

  “女郎,莫戳。”芳娘伸手截下王翁爱的爪子。“五郎面皮太嫩,女郎莫戳。”

  王翁爱哦了一声,也不闹。乳母怀裡的婴儿這会吃饱安静下来,乳母见状轻轻的拍着婴儿后背,好让小婴儿打奶嗝。

  婴儿打了個奶嗝之后,在乳母的怀中睡過去了。

  见着乳母要把小婴儿抱回去,王翁爱瞪圆了眼:怎么就睡了?

  芳娘见着小女娃惊讶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女郎,郎君睡了呢,去外头走走?”

  夏氏在坐月子,产妇坐月子的时候,不能洗浴,身下又要排出恶露。如此情况之下,仪容难免有所损,夏氏就不太爱见人。就是女儿也不想她来,免得闻到妇人身上不洁净的血腥味道。

  王翁爱一路走了出去,见到大兄王彭之的妻子刘氏,刘氏也牵着一個小女娃。小女娃比王翁爱大不了多少。小女孩见到王翁爱立即就笑了,“姑母!”

  王翁爱是认得那個小女孩的,是王彭之的长女,小名唤作妙容的。

  “大嫂。”王翁爱给刘氏行礼道。琅琊王氏人丁兴旺,王彬子女也很多,年纪差距很大。例如面前這個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就是她亲侄女。可是說是亲侄女,王妙容很喜歡找王翁爱,两人年纪相近,辈分上相隔一辈,可处起来也和玩伴沒区别。

  “岷岷也在。”刘氏微微笑道,她說话很是和蔼,让人很舒服。

  “大嫂是来见阿母嗎?”新生婴儿居住的房间离夏氏很近。

  “是的,阿家身体安好?”刘氏问道。

  “阿母身体安康。”王翁爱答道。

  刘氏面上露出欣慰来,她放开牵着女儿的手。王妙容熟门熟路的走到王翁爱那裡,产妇的房间,小女孩进去毕竟還是不合适,不如让女儿跟着小姑子一起玩。

  王翁爱脸上露出的长辈慈爱和她稚嫩的五官实在是有些不太协调,不過她持起年岁和她相差无尽的侄女的手,两個人一同向另外個方向走去,那是王翁爱自己的房间。

  旁边都有仆妇跟随着,进了房间,拉门一拉上,王妙容忍不住露出小吃货本性,“姑母,上次那個奶炖蛋羹……有么?”

  王彬在朝廷裡位高,但是平日裡也沒什么特殊嗜好,讲究节俭,衣裳都是布做的。父亲如此,几個儿子女儿连带着孙子孙女沒可能来什么奢侈。而且這会說是世家,其实物质也好不到哪裡去,和当年南渡前一群人作死的拼富完全沒得比。王翁爱在吃了三年的纯净无污染的菜肴之后,终于大呼不行了,无比怀念穿越前的各种甜品。

  碰巧,她穿越前,最爱的事儿就在自個在厨房裡琢磨家常菜和甜品的,外面买的太不放心,還不如自己做,食材足够又干净,不怕吃出毛病来。

  于是被她发挥上了。

  她年纪小,沒人会真正把她的话当回事。她就和芳娘說,芳娘不应,她自然可以和夏氏說。那会夏氏才安下胎不久,见她那副志在必得卖萌卖得快吐血的样子,好笑之余也让庖厨去试试。她把办法一說,庖厨做的比她想的還要好些,毕竟膳食要入女郎的口,庖厨要把她想不到的给想到了,例如牛奶的腥味给去了,蛋液過滤几次,上蒸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用小火,试了几次确定沒有什么差错了才呈送上来。

  当初王妙容也在,王翁爱自然請她也尝尝。小姑娘立刻就被软嫩香滑的口感给征服了。

  王翁爱瞧着小侄女期盼的眼神,有些心虚,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菜肴都比不上過去了,估计這会都做不出来。

  她還不知道王彬被苏峻弄去做苦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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