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玩耍
這会的皮球說实话比较硬实,用牛或者猪的膀胱做的。孩子们玩的是中空的木球,并沒有多少重量,但是那么一下砸過来,也够呛。
那個小男孩看上去也不過三四岁的样子,小小的,脸颊上颇为圆滚,五官秀气看着很可爱。這会他抱着头蹲在地上眼泪汪汪,看来那一下当真砸的很疼。
王翁爱赶紧就从茵席上起身,走過去蹲下来,“小……郎君沒事吧?可還安好?”她把要脱口而出的小弟弟给吞进喉咙裡。這個小孩子双手抱着头,小身子一颤一颤的想来是疼的厉害。
“无……”小孩子瘪着嘴才冒出一丝哭音,怪可怜的。
王翁爱见着這孩子小的很,和王企之差不多一样的年纪,她很自然的伸手,想要给他揉揉。上辈子她对小孩這种生物,只要不是熊孩子她都是温柔的大姐姐。
“好啦好啦,不疼了。”她拍拍孩子的背,柔和一下语气安慰道。“你瞧,你疼,那個球也被你敲了一下,疼的更厉害哟!”
這招是以前她经常用来对付侄子外甥,只要孩子扑倒大哭,一定要恶狠狠的踩上几脚给孩子出气。那個球早不知道滚哪裡去了,那孩子听了抽了下鼻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下抱着头的手,他张了张嘴,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在两人身后冒出来。
“阿姊!”
两人同时回头,见着一個头发剃的只剩下脑门那一块的小男孩鼓着個脸瞪着王翁爱身边的那個小正太。
“五郎。”王翁爱见着王企之站在那裡有些惊讶。三四岁正是男孩子调皮捣蛋的时候,一到孩子多,难免结伴四处撒欢。她還以为自家弟弟爬在树上掏鸟窝呢。
“阿姊。”王企之走過来,打量着那個谢家的小郎。
谢家小郎起身来,站正姿势,双手拢在袖中就是微微一礼,“在下陈郡谢。”
王企之面上也沒有多少恍然大悟,他扬起脸想了想,“沒听過。”
三岁的孩子才到启蒙的时候,字都不认识几個,更别說接触谱系了。而且谢家在江左的确……不太出名。
不過這话,也太拉仇恨。
王翁爱对着自家熊孩子,一瞬间想捞過来塞到身后去。见着那位谢家小郎面上愤愤的表情越来越明显,赶紧出来救场。
“陈郡谢,可是谢豫章之族?”王翁爱问道。谢豫章指的便是谢鲲,谢鲲在南渡之前便是名士,南渡之后做過王敦长吏。王敦之乱被平定之后,谢鲲自陈自己劝阻王敦叛乱,后来谢氏也沒有遭到灭族之祸,谢鲲本人也一路做到豫章太守,人称谢豫章。
谢小郎听到王翁爱的话,脸上缓和许多。
“石奴。”谢小郎正欲开口說话,王翁爱听见一声鼻音比较浓厚的洛阳话。她眨了眨眼,沒听清楚這是說的什么,在建康士族中,除去原本的吴地士族,南渡来的士族,哪怕是司马家的皇室都是說的一口洛阳音。不過這洛阳话好像鼻音也太浑浊了吧?
“阿兄。”谢小郎回過头說道,王翁爱顺着那小郎的视线看過去,一名总角少年双手拢在袖中站在弟弟身后不远处,他衣袍和别的孩童不太一样,别的孩童袖子比较窄方便行动,他却是宽袖,他双手拢在袖中贴在腹前,一双宽袖垂下。
他皮肤白皙,姿容秀彻。尤其那双眼微微向上挑,眼眸黑如点漆,纤长的睫毛看得人颇有些心神荡漾。唇边一笑,很是温雅。美貌的人王翁爱见得并不算少,除去在王导家竹林中见過的谢尚,琅琊王氏本族内也是美男子多多。不過這個小少年见着比王氏子弟也差不了多少。
“在下琅琊王氏,敢问君是……”小五郎也转過身来,他才三四岁,学着大人說话的腔调很是有几分好笑。一张小小的脸上满是认真。
這会自我介绍,必须要报上出身籍贯姓氏,让人掂量一下自家门第。
琅琊王氏在江左,可算是豪门大族了。能和琅琊王氏比一比的士族,在先帝时期扶起一個颍川庾氏,但是王氏也沒有完全被庾氏给压下去。
王翁爱下意识的觉着自家弟弟這么搞有些拉仇恨,正要去提醒一下弟弟,只见到那名小少年道,“某谢安。”
在建康拼家世谁也拼不過琅琊王氏,這小少年报上的自家名字。
小五郎有些沒有想到這小少年会這样回答,小孩子年纪毕竟小,见他這样回答,也补說了一句,“某王企之。”
這会沒有把王彬的名头给搬出来了。
小正太也很不甘落后的自我介绍,“某谢石。”
王翁爱的眉头微微蹙起来,她乜着那個可以被称作风神秀彻的小少年,這個自称谢安小少年看上去不過是十岁左右的样子,身子也很幼小,沒有长开来。
谢安?她想起淝水之战中和苻坚大干一场,终于以少胜多的东晋将领谢安。难道她运气這么好,就遇上了?
不過沒說谢安說话鼻音重啊。
“方才舍弟冒然前来,還請郎君女郎不要怪罪。”谢安开口說话的时候,带着几分浑浊的鼻音,不是十分纯正的洛阳音。
這话听得王企之有些困难,“谢郎君此言過重了。”王翁爱說道,然后转過头向身后的仆妇吩咐一声,拿几份点心来。
“請。”王翁爱是王彬嫡女,虽然是继室生的,但是也受人尊重。她手向旁边那两张茵席上一請,谢安相让之后就和弟弟谢石一同坐下,待到仆妇们将小食摆上时,谢石看着颇有些蠢蠢欲动了。
沒错,王翁爱令人摆上来的小食就是她卖萌出来的奶炖蛋。
中原人更喜歡吃谷物多,肉食之类哪怕是贵族也不是当做主食用的。奶之类用的也不多,但是庖厨太领会她的意思了,奶的腥味已经被去掉,蛋奶液仔细的滤過几回,用布巾罩在碗上小火蒸,口感滑腻香嫩,奶香四溢沒有半点腥膻味道,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王翁爱瞧着那個小正太,一双眼睛盯在面前的那只青瓷小碗上。這装着吃食的小碗也是经過選擇的,选观感上佳的青瓷小碗装着蛋奶羹,瞧着竟然有了几分的雅致。
“饮食粗粝還請见谅。”王翁爱客气道。其实对小孩她還是习惯用‘来来来,赶紧吃吧’,但是她面对這個谢安她实在是沒办法拿出自来熟的气场。对着他弟弟谢石的时候,她更有面对一個孩子的感觉。
“女郎言重了。”谢安看着那個梳着包包头的女孩,女孩也不過才八岁的光景,面容秀气,肌肤白嫩且五官生的精致。眼眸明亮水意满满,脸上一笑,那双眸子也眯起来,一抹柔光便在那双眸子裡闪烁着,格外可爱也非常可亲。她說话声音也格外柔软好听,纯正的洛阳音中听着也似乎带了女孩子软软的语调。
谢安虽然出生在江左,但是家中父亲亲人都是南渡過来的,口音裡难免带有乡音。谢安的口音也受到了家人的影响,每当說话,总是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請用。”巴掌大的小脸上是十分认真的表情,哪怕這模样认真见着也叫人觉得這也并不是什么严肃场合。反而想逗一逗她。
這次只是初次见面,两位谢家郎君的年纪一個十岁一個三岁,都幼小。美食在眼前,自然是先动吃。
世家出来的孩子,不說個個优秀,但是在礼仪方面還是相当能看得過去。谢安持起放在一边的食匕,在平滑的蛋羹上轻轻一陷,便挖出一小块蛋羹。蛋奶中加有糖,滑嫩的口感很是惹人喜爱。
谢安用完自己的那份,转头看弟弟,弟弟年纪幼小,正好是在馋嘴的时候,一小碗的小食也经不得他那几口,一下子就沒了。在家中母亲担心幼儿肠胃娇弱,吃的太好会受用有碍,因此也拘束着不准食用肉蛋等過多。
可是孩子嘴馋,哪裡是能管的住的。
一碗美食下肚,再规规矩矩跪坐着就有些自虐了。正坐是最折磨腿的,沒過一会就会双腿气血不通,几乎能够直接扑倒在地。男孩子可不是什么能够坐的住的。
果然王企之先提议去拿球,大家一起投着玩。谢石原先被球砸過脑袋,這会也不记得自個一开始被球砸的事。
很快仆妇就寻来一只木球,球香香的,拿在手裡也不是很陈。几個孩子从茵席上起身抱着球就去玩。
王企之抱着木球笑哈哈的朝姊姊一丢。王翁爱连忙伸出手接住,头上戴着的那些珠子叮叮当当作响,她眼角一瞥,那边谢安眼角全是笑,面上洋溢的全是属于孩童的快乐。不管他日后如何显赫,现在也不過一個才十岁的孩子罢了。
想到這裡,王翁爱将手中的球对准了那個被自己高出一些的谢安,她抬头看着她道,“谢家郎君,可要接好哦!”
谢安嘴角弯起点点头,他配合的伸出手来,宽大的袖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摇摆。
他一定能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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