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白夜
這在惊悚剧本杀的机制下,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苏亦還记得颈圈炸弹的热烫,只因自己冒出一個隐瞒的念头,电椅上惨死的刘歌手,只因他說了一句想回家。
短暂地沉默了一会,苏亦决心相信保命系统,他彻底放开了束缚的思想,脑海如开闸泄洪,飞速地想各种违禁內容:
這個惊悚剧本杀绝对是有逃脱办法的,否则系统不会对人控制這么严苛。大多数玩家選擇逐渐麻木不要反抗,但肯定還存在愿意反抗也有能力反抗的玩家,比如白大少。
大少爷跟他說過存在[想]的时机,事实证明這并沒有骗他,說明白大少自己也经历過[想]。
那么,這么严格地控制玩家和观众,這個惊悚剧本杀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一进来时,剧本杀的光屏告诉他這裡可以满足所有愿望,只要他能收集到足够多的金币,什么都可以实现。
苏亦一开始是决定试试,毕竟他已经死了,别无他选。但经過這段時間对惊悚剧本杀的观察,他对当时光屏所說的“满足一切愿望”持有高度的怀疑。
這個宇宙的事物发展都是符合一定规律的,苏亦记得以前物理学過熵增定律:
在孤立系统下,熵总是不断增加的,分子的热运动总是从集中有序的状态趋向于混乱无序的状态。這世上的所有生物、地球、太阳乃至整個银河系,都逃脱不了熵增的定律,将无法逆转地奔向寂灭的终点。
他已经死了。他的身体已经寂灭了。
如果他真的能够顺利复活甚至获得健康的身体,那一定有一种全新的能量改变了他已经寂灭的、无序的身体系统。
按照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是不可能无中生有的。然而,苏亦在现阶段的惊悚剧本杀中看不到這种能让他起死回生的能量。
如果他收集来的金币真的有效果,那就证明,他在一個虚拟剧本杀中推推理、吸引观众的注意、被鬼怪吓唬两下,所积累的能量就可以让一個已经寂灭的系统死灰复燃,让无序的分子热运动重新变得有序起来,让人死而复生。
——這可能实现嗎?
憋了许久不思考的大脑在一瞬间爆发无数想法,苏亦只花了一秒就想完全部的念头,然后停下、放空,安静地等待两秒……
什么事情也沒有发生。
沒有颈圈炸弹、沒有电椅,沒有弹出警告的血字。
真的如保命系统所說,剧本杀的光屏无法控制他了,他可以尽情地思考。
躺在头发堆裡的苏亦默默笑了一下,他不是单纯幼稚的孩子,拿一颗糖就欢天喜地,他知道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怎么可能平白无故会有這么好的系统?
“你是谁呢?”苏亦在心裡问。
“谁也不是。”保命系统回答,“你可以把我当作一种病毒,站在你這边的病毒。”
這种神奇的病毒感染了他的系统,把原本的坏系统变成了专属于他的保命系统。
呲、呲、呲……
黑黢黢的密道裡,苏亦听见脚掌踩在头发上发出的摩擦声,鬼怪爬进来了!
听脚步的规律和频次,应该是四脚着地在爬行,喘气声很粗重,似乎在到处嗅闻……
保命系统:“它进来了!我数到三,你屏住呼吸,千万别动……”
苏亦闭上眼睛,躲到头发黏热的气息浮在自己上方……
這怪物会发热。苏亦想,而当时牵他手的鬼少爷浑身都是冰冷的。
[草!!鬼真的进来了
[這新人沒救了,等着抢金币吧
【叮——】
鬼怪离他非常非常近,命悬一刻的时候,苏亦听到耳边传来光屏的提示音:
【不幸地通知您,你的小电视已被513人踩過,现在反向跌入[百大新人烂榜]!】
紧接着是一连串金币哗啦哗啦流出去的声音:
【由于您极差的表现引发了观众的不满,现将您的金币倒入观众池】
保命系统在心裡提示他:“不用理,别被影响。”
苏亦紧紧闭着眼,放空大脑,不去管耳边的声响:
【新人玩家苏新娘目前积蓄:726枚金币,已全部倒入观众池,现场观众可进行哄抢】
【抢金币规则:如果玩家苏新娘未能死亡,哄抢金币的观众将沦为苏新娘的奴隶,并欠下债务,债务数额为总金币数的十倍,即每人欠苏新娘:726x10、共计7260枚金币。還完之后即可解除奴隶身份】
【在還款期间,奴隶的一切人身权利包括生命权将归属苏新娘所有】
【如果苏新娘死亡,金币将归属各位观众所有,倒计时结束后抢钱环节将正式开始:5、4、3……】
苏亦不用去看都知道金币池裡是怎样一副狂欢的景象:
[太爽了!哈哈哈快抢钱啦——
[我去,你们還真抢啊,不怕有报应?
[笑死,我抢過這么多次金币,从来沒有一個新人能死裡逃生,嘻嘻,现在我金币都有五位数了,某些人就抱着自己個位数的金币在那守清高吧!
[呜呜老婆,我打赏给我老婆的钱……你们不要抢啊!
金币稀裡哗啦地流出去,被很多人哄抢着,那些观众的推挤、叫喊、還有金币的落地声,一條一條语音钻进苏亦的耳朵。
保命系统:“屏住呼吸,鬼怪快爬到你這边了……”
苏亦平静地闭着眼,他感觉脸上有发丝、从他身上盖着的头发缝隙裡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
……好痒。
不能动。苏亦默默忍耐,他在脑中记下這個怪物的特征:有毛发,会发热,四肢爬动,肢足像人手,手部皮肤如干枯树枝。
怪物的脑袋在他身体上方拱来拱去,隔着一层头发粗重地嗅着,這层头发不算很厚,苏亦觉得就算是鼻子不灵敏的怪物,也应该能发现這
嗅了不到三十秒,苏亦感觉粗重的气息远了一些,那怪物竟又跑到别的地方开始嗅来嗅去,好像真的闻不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這些头发遮蔽了他的气息。
那怪物在密道裡转悠了一圈都找不到他,最终只好窸窸窣窣地爬出去了,爬的越来越快,以为他逃走了要去追捕他。
苏亦在脑海中为這個怪物加上一個特点:智商不高。
過了一会儿脑中的保命系统說:“它应该跑远了,你可以起来,我們要离开這密道。”
苏亦伸手拨开盖在身上的头发,经過這一番修整,他感觉身体好了一点点,腿還是沒力气站起来,但可以支撑他爬一段距离,现在怪物又跑了,他拥有更多的活命時間。
保命系统:“坚持一下,這條岔路很短,争取用三分钟爬到尽头,左边有一個通风口,你打开挡板,到时候听我口令往下跳。”
苏亦嗯了一声,他匍匐在地上前进着,沒有理会身后的小电视是如何炸开了锅,弹幕刷過一片:
[???沒死??
[什么情况啊,那鬼怪是不是智障啊我无语了,人就躺在头发
[新人级别的副本就是粗糙,好沒逻辑啊,凭什么就发现不了啊,就這样让他逃過了?
[只是一时运气好吧,再等等,這新人迟早要死
[哈哈哈哈某些人急坏了吧?刚才抢钱抢那么快,现在后悔了?晚啦!
[我来帮老婆计算计算,刚才被抢了726枚金币,先保守估计只有100個垃圾观众抢了我老婆的钱,那么他现在活下来了,這100個观众都要做我老婆的奴隶,每個人都欠老婆7260個金币,总计可以为老婆提供726000金币!
[哇塞這一下子就是七十多万!!妈呀,感谢嘴臭又手贱的你们哈哈哈哈,成为我老婆的第一桶金!
……
密道很狭小,苏亦的裙子经常被卡住,他不得不花费更多的力气去爬动。這條岔路不知是不是变成了怪物的老家,整條道都铺着头发丝。
虽然這些头发很毛躁,但总比粗糙的地面来的好一些,苏亦在上面爬不至于刮破了皮肤,他在爬行中思考着:
“怪物能算是鬼嗎?”
当时光屏宣告的剧本杀规则有写道:鬼有一個,可是沒有写怪物。怪物是跟鬼归为一类,還是另外算?
如果另算,当时的规则上应该会列举出来有多少只怪物。
“我不知道哦。”保命系统說,“探索剧情和真相是你擅长的领域,我只能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苏亦心裡笑了笑,觉得這個系统很可爱,他继续向前爬,边爬边问:“那你怎么知道头发
“這個…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保命系统在为他指路,“你到了,就在這附近,向左边摸一摸,通风口在你的左前方。”
苏亦听话地配合,左手一伸,果然摸到了一個冰冷的钢铁網,是通风口的罩子。
咯、咯哒,纤细的手指扣住罩子两边,努力地掰开——
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风口,像吞吃人的兽嘴。
苏亦探头,从通风口中往下看……
分昏暗。苏亦看不清地面是什么情况,只隐隐看到刻有雕画的柱子,他感觉到一阵一阵风的气息吹来,从這個口跳出去就能离开密道了。
只是……
“
保命系统:“你不需要知道有多高,等时机到了,我给你口令,你就往下跳。”
苏亦:“……”
走廊裡安安静静,不知道那個时机到底是什么,苏亦安静地等待,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小电视,弹幕被他接二连三的操作震惊得目瞪口呆:
[我去這個新人有什么预知能力嗎??他怎么知道這裡有通风口啊!
[知道通风口又怎么样,這不用看都知道,還不是得摔死啊!
保命系统:“时机快来了,做好跳跃准备——”
“…等等!”苏亦深吸一口气,身体紧张起来。
他从来沒有、也不可能从两三米的地方直接跳下来,而且沒有任何防护措施,只有一個模棱两可的时机……
“那個时机到底是…?”
苏亦刚在心中问出,還未等到保命系统做出解答,他就亲眼看到了那個时机:
走廊的另一端,亮起了一束火光,鲜血般的火光照耀下,苏亦看见白神提着刀,一身杀气地走了出来。
苏亦:“……”
“就是现在!”保命系统给出了口令,“双手抱住裙子,把裙摆束起来,钻进通风口,我数三下,就往下跳——”
“他…還沒走過来。”苏亦屈膝抱住裙子,有些担忧,通风口的凉风一阵阵往他脸上吹,拂起新娘的头纱,脚下看起来很黑,也好高:
“他…能接得住嗎?”
“放心吧。”保命系统顿了一下,轻声說:
“他永远会接住你。”
苏亦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向下栽去,任由重力拉扯着他,风急剧刮過耳旁,白婚纱飘起,在空中散开……
白神抬头,看到的正是這样的情景,他拼命找寻的新娘正从那個漆黑的通风口跳出来,像一朵盛开的白牡丹,整個儿从枝头掉下来,要摔到地上……
当啷!
刀被扔在地上的金属声,清脆震耳,苏亦惊了一下,下一瞬就感到自己落入一個温暖的怀抱。
——白神接住他了。
有力的臂膀圈着他的肩背,将他牢牢禁锢在怀裡。苏亦怯怯地睁开眼,看见白神的下巴。
……下颌骨线條分明,脸庞轮廓硬朗,应该是一张很英俊的脸。這张脸上戴着黑蝙蝠面具,双眼正死死盯着自己,嘴唇抿成一條线,张口就骂:
“你想死啊?那么高也敢跳!”
——好凶!
苏亦吓得又把眼睛闭起来,不敢再看白神,他乖顺安静,不吵不闹地缩在白神怀裡。
這副样子不知怎么又惹得白神不快了,冷峻的声音逼问他:
“說话啊。你要装哑巴到什么时候去。”
苏亦不知道這家伙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对他就這么凶,他刚才被怪物一通折腾,心脏病发作,差点就沒命了,好不容易得救,又被一通骂,苏亦有些委屈,他咬了咬唇,說:
“我…被怪物抓走,然后……”
“我不是问這個!”白神急切地打断他,這些已经发生的剧情即使苏亦不說,他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就沒有什么,单独想对我說的?”
“……”苏亦彻底被问蒙了,這人什么意思啊?
白神低下头,不断靠近,几乎要贴到苏亦的额头上,似乎想寻求什么慰藉。但他终究沒有贴上去,动作停着,声音有些低哑,似乎有万般不甘心:
“到现在了,還敢装不认识我?”
语气一反平常的冷酷冷淡,反而透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高中毕业才多久,就忘了?”
苏亦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迷惑地看向白神:
“…你是?”
白神忍无可忍,一把抓起苏亦的手,放到他脸上的面具上。
戴着白蕾丝手套的五指贴上黑金蝙蝠面具,冷铁的材质冰着指腹,苏亦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起来,他手指微动,缓缓揭下那张面具……
漆黑如夜的眼睛,英挺的眉峰鼻骨,非常年轻的一张脸,神情有些不甘不愿,包藏着一股凶狠,似是不愿摘了面具给他看,可若是摘完面具他還沒想起来,就要发狠地把他一口吃了。
苏亦张口,粉色的舌尖微微露着,白神热切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他。
“白…白夜?”
看着這张脸,苏亦终于叫出了這個名字。
一段模糊的记忆从脑海中浮出来,他有点想起来了:白夜,是他高中时谈的那位…前男友。
因为同学起哄的一场国王游戏,四号和五号要谈恋爱三個月,苏亦记得当时自己抽到了五号,而白夜是四号。
然后他们就在一起谈了三個月沒头沒脑的恋爱。
沒有告白,沒有牵手,连肩膀碰一碰都沒有,白夜约他去图书馆做過两次作业,不知道为什么都跟他隔着一個座位坐,约他去看過两场电影,全程安静看荧幕,交流不超過十句话。
后来三個月到了,苏亦也沒有多想,他给白夜发讯息,說时限到了可以分开了吧,白夜回了他一個:嗯。
之后苏亦出国留学顺带治病,白夜可能是参加高考了,去向他不知道,也再沒有過交集,直到此刻……
“好久不见。”
苏亦尴尬地笑了笑,他轻微扭了一下身体,想从白夜的臂弯裡下来。白夜立刻察觉到他有要逃走的意图,双手捏紧,牢牢抓住他,抱在怀裡:
“還想跑?”
苏亦立刻摇摇头,像一只小白兔一样卧在白夜的怀裡,不敢再吱声。
白夜却不肯轻易放過他,冷峻的声音逼问着:
“当初走的可真潇洒啊,一声不吭就出国留学?”
苏亦愣了愣,這话好沒道理,他记得自己分明跟白夜說過的。
高三时,他接到m国医院的通知,說正好有适配的心脏捐献,希望他尽快赶過去,自己本来也不参加高考要去m国留学,就先行出国了。
因为手术的原因他走得比较急,当时同学们都忙于备战高考,苏亦也沒有太大张旗鼓宣扬這件事。
走之前,他特意打過两個电话给白夜,但电话沒人接。
苏亦就给白夜的q`q留了言,怕白夜收不到還发了一遍短信,告诉他自己在哪家医院做手术,在哪個大学读书,如果以后有机会来m国的话他可以請他吃饭等等客套话。
白夜沒有回他。
苏亦也沒有很在意這個事,毕竟他和白夜似乎也算不上有多熟。他坐上了飞机,跨過蓝天大洋,前往了另一個国度。
“…我明明…有跟你說過的。”苏亦为自己辩解:“…短信、q`q我都发了,還打了两個电话。”
白夜一怔,几乎愣在原地。
苏亦沒敢看他,心跳的越来越快,紧张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白夜的袖口,小小声地說:
“可是,你都沒有回我。”
這声音像埋怨人的小猫。苏亦卧在他的臂弯裡,又娇又小,還穿着裸背的雪白婚纱,细细柔柔地說着他的不是。白夜被弄得心痒难耐,要不是怕吓着人,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把苏亦抱起来狠狠亲。
夜风吹拂,无灯的教堂走廊十分昏黑,只有一盏悬浮火把道具亮着橙黄的暖光。苏亦看到白夜的头低着,像一只被雨淋湿的白毛大狗,透着一股說不上来的委屈:
“我沒有收到。”
苏亦:“…?”
廊上柱子的雕刻隐在阴影中,白夜不受控制地把头抵到苏亦的额头上,紧紧贴着,他轻声重复了一遍,语气又酸又涩,像是为此吃尽了苦头:
“我沒有收到你发来的消息。”
“還以为…你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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