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計劃
柒元沒走兩步，就遇上了找來的川流。見到川流，他愣了一下，開口：“你來找他？”
川流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不會希望我來找他的。”見他這幅樣子，柒元無奈地笑了笑，擡手，揉了揉對方比自己高的腦袋。
“小六啊，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呢。”他彎着眼，語氣溫柔：“怎麼了，喜歡就去追啊，爲什麼這麼沮喪？”
川流嘆了口氣，任由柒元摸着自己的頭髮，無奈道：“安哥，他太能躲了，而且，我總覺得，如果我把人逼得太急，只會適得其反。”
這卻是實話，柒元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嘆了口氣，看着面上露出苦澀的表情的川流，開口：“小六啊，你就認定他了嗎？”
川流點了點頭：“我想清楚了。”柒元看着他堅定的表情，有些無奈地說道：“那我覺得你得多關注一下他的情況了，我總覺得，他看起來……”
他沒有明說，可川流卻明白他的意思。057對同別人接觸這件事的牴觸表現的十分坦誠，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很樂意爲向他求助的人呢提供幫助，卻不願意在之後接受對方的謝意。
他在主動地將自己從這個世界中切割出去。
而這個時候，被二人討論的楚凌也睜開了眼睛。
這次醒來依然沒有看到趙醫生，他對於對方的忙碌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認知，卻還是會感覺，對方這樣的忙碌實在有些不同尋常。
這樣想着，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想找點食物，填補一下飢餓的胃。
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趙醫生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面色有些難看，卻還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習慣性地擠出了一個笑容。
他笑得實在太過勉強，前兩天好不容易哄好的情緒忽然之間就回到了原點，所以，一定是這兩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對其它的事情沒有半點好奇，但趙醫生到底不屬於那個“其它”的範圍內，所以，楚凌只是遲疑了一下，就開口：“趙叔，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聽到了他的問話，趙醫生搖了搖頭，他收起難看的面色，對着楚凌，溫聲說道：“小楚啊，你這次醒來，身體有好一些嗎？”
這句話一出，楚凌才猛地意識到了不對。
按照他原本的身體素質，怎麼可能會在一醒來之後，如此真切地感覺到了飢餓？
本能地，楚凌知道，這件事不能說出去，所以，他只是點了點頭，語氣柔和：“還好。”
趙醫生看了看他，嘆了口氣，他的面上出現了一抹糾結的表情。原本，參與“開源”計劃的備選人有三個，可就在今天，原本有可能參與實驗的三號候選人的腦波，忽然完全消失了。
在實驗還在準備中的當口，他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繼續實驗的希望，就這麼腦死亡了。
這就意味着，目前的候選人，只剩了楚希，和處在加護病房裏，情況在逐漸好轉的齊遇安。雖然齊遇安本人在清醒時已經表達過自己同意參與實驗的意向，但是，一來他的情況已經有了明顯的好轉，二來，他的戀人和好友也一直在努力爲他尋找生的希望。甚至是他本人，也在積極配合治療，努力地活下去。
更別說他還只有29歲，如果康復了，他還有大把的時光。讓這樣的一個年輕人，去參與到這麼一個十成十有去無回的實驗中，他們不忍心。
反觀楚希，他的身體情況現在只能依靠從“遊戲”裏帶出的道具進行維持，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而且，他已經快50歲了。
比起齊遇安，他剩下的時間就少得多了。更何況，他還只有一個同樣生命垂危的孩子。
怎麼看，他都比齊遇安更“合適”。
他們當然不會因爲“合適”就去草菅人命，提楚希做出選擇。讓趙醫生都沒有辦法去反對的原因是，楚希在自己清醒的時候，同樣表達了樂意參與實驗的意向。
當着他的面，親口說出來的。
趙醫生當時還沉浸在將對方牽扯進這一切的愧疚之中，一個擡頭，就對上了楚希那雙溫和包容的深灰色眼眸。他看着趙醫生，眼中只有瞭然與安慰。
趙醫生忽然就有些說不出話了，他上前，握住楚希的手。周圍的白大褂早就默契地離開，留下他們兩個。楚希的手蒼白而冰涼，瘦削的不成樣子，可他的雙眼依然明亮，一張臉，依然是溫柔明朗的模樣。
時光與病痛似乎並沒有爲他帶來任何的磋磨，可他開口，甚至無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
趙醫生不得不低頭，將耳朵附在他的嘴旁，才能聽出他那如同呢喃一般的低語。
“阿哲，我，都知道。”楚希的聲音很輕，語氣卻一如既往地包容：“幫我，照顧，凌凌。”
他都知道。從趙醫生第一次在醫院裏看到他們的那一刻起，趙醫生和他背後的人的所有謀劃，他都一清二楚！
可他卻沒有半分表現出來，反而十分配合的接受着那些冗長而複雜的檢查。這個認知讓趙醫生愈發的難過，可他側頭，只看到楚希眼中毫不作僞的關心。
他忽然很難過。
他們算出了一切的可能性，卻唯獨沒有想過，趙醫生會在相處中，被一號誌願者打動，和對方在一起。
趙醫生只覺得雙眼一陣酸澀，他拼命壓住了眼中的淚水，擠出一個笑，用力地點着頭。
然後，在他的注視下，楚希眨了眨眼，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他的呼吸都已經十分微弱，只有腦波的數據依然活躍。趙醫生的手指劃過他淺淺地起伏着的心口，只覺得他下一刻就會徹底離去。
可他沒有，他依然日復一日的活着。
所以趙醫生想讓楚凌知道這一切，想讓他親眼見到這一切，告訴他，他的父親還在努力地活着，他的父親只想他能活下去。
他想讓楚希親口告訴楚凌這一切，可從那天之後，楚希再也沒有醒來過。
直到剛纔，他的腦波忽然劇烈地波動了一下，過了一會，才恢復了平穩。
所有人緊張地盯着他的腦波，直到那串波紋恢復了往常的模樣，並且很長時間沒有變動，才終於放下了心。
可這也在很清楚的告訴所有人，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可楚凌還不知道這一點，他還在配合着治療，還在期待着他的父親有朝一日能夠醒來，不知道他的父親即將入選一個，在人類歷史中耗時都相當長的，有去無回的計劃。
送走了忽然情緒低落的趙醫生，楚凌垂眸。他當然看得出對方在隱瞞些什麼，而且大概率和他的父親有關，但具體的內容，他卻不得而知。
之前那位自稱“開源”計劃負責人的S先生同他談話的時候說過，他父親的情況並沒有好轉，而是在持續惡化。目前，他父親的身體全靠維生設施，才能維持基本的運行。
楚凌早就知道這一點，倒也沒有太過驚訝。但那位S先生會去找他，當然不是隻告訴他這件事的。
他告訴楚凌，他的父親本人有意願參與“開源”計劃，一旦參加，九死一生，但是，這個計劃對於人類的未來至關重要。
他希望得到楚凌的同意。
楚凌自認沒有權利做出這個決定，他父親的事情，只有他父親自己可以做主。只不過，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如果最後一定要讓他父親去完成這個任務，那麼他希望，至少讓他父親過完50歲的生日。
這並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特別是楚希的生日本來也已經很近了。
他們答應的輕易，言辭間也多了些感激。只是在離開時，那位S先生看着他，遲疑了一會，還是開口：“我知道你聰慧，但是那個人……他有自己的苦衷，所以……”
當然知道對方值得是誰，楚凌搖了搖頭，表情平靜：“我明白，您放心吧。”
S先生這才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因而此時，他分明心知肚明趙醫生和自己知道的應該是同一個祕密，卻也沒有開口同對方解釋。保密協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擔心趙醫生會多心。
趙醫生實在是太溫柔的一個人，可這種溫柔，在他現在的處境之下，只會是一個沉重的負擔。
他終究是沒有辦法保全所有人的。
目送趙醫生離開，楚凌躺回牀上，閉了閉眼。
他的心中有些混亂，無論是那個“能量源”給自己帶來的身體上的變化，抑或是之前刻意不去想起，卻又被趙醫生的態度勾起來的心中的一團亂麻，都讓他愈發深刻的認識到，這個世界，可能同他之前認知到的，已經有了天差地覆的區別。
而這一切的根源，似乎正是他腦中那個幾乎同現實沒有差異的“遊戲”。
第一次的，他開始剋制不住的思考，“遊戲”到底是什麼。
他當然想不出個所以然，只是這一晚，他難得地失眠了，醒來卻依舊精神抖擻。
似乎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正悄然地在他身上發生。
不止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