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有一憾事(二)
秦朗的疤痕自然比顾南衣只多不少,但這不妨碍他偏心顾南衣。
昭阳闻言将掌心向他摊开,“会发生什么事?”
秦朗拧了眉,“你一次遇刺,危急之时徒手抓住了刺向你的凶器,留了许多伤,沒消掉。……我虽不知道那具体是哪一年的事情,但既然我来了,应该就是最近。”
昭阳收回了手去,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知道了”,看模样并不上心。
秦朗摩挲两下身侧挂着的腰刀,心裡升起一丝杀意来。
他倒是记得這次遇刺和秦北渊脱不了干系,不如从秦北渊身上下手算了。
……
而說到秦北渊,秦朗第二日随顾南衣上朝,便直接见到了這时候年轻、且尚未白头的秦北渊。
虽然秦朗面无表情地杵在高台上、顾南衣身后当了個木桩,但那张和秦北渊太過相似的脸還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暗中注视。
就连秦北渊本人,也看了秦朗足足两次才将他视若无睹。
秦朗却很忙,他要将站在這金銮殿中的每一個人打量過去,寻找哪怕些微的心虚表现。
后来的李承淮提過那么一嘴,此事与秦北渊有关,但又可以說是无关。
那么至少說明参与此事的不仅仅是秦北渊一個人,他有同伙;昨夜昭阳也說了,就连她也不确定最后出手的人会是谁。
一時間秦朗简直觉得站在殿中的這群朝廷命官全部都很可疑。
小皇帝還不能亲政,只懵懵懂懂地穿着一身龙袍坐在上头听着,主事的人還是昭阳,只是她会时不时地转头同小皇帝指点几句。
秦朗转头扫见小皇帝点头是点头了,神情還是一知半解,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沒有,心裡升起一個念头:真的還是装的?
立在阶下的太监震惊地看着秦朗自如地扶刀左看右看,甚至還光明正大地转头去看小皇帝,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逮着机会便拼命地给秦朗递眼神。
——上朝呢!你小子懂不懂规矩!
秦朗无意中瞟到对方抹脖子瞪眼睛,视若无睹地将目光转了开去。
不靠当御前侍卫养家糊口,他才懒得循规蹈矩。
再說了,昭阳都沒說什么。
太监简直要翻白眼了,正急得要出汗时,突然有人出列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秦朗的视线落到了那人身上,他同自己见過的所有人对比了一番,发现是张生面孔。
“林御史說。”小皇帝脆声道。
林御史躬身道,“臣今日要弹劾严侍郎。”
他這一句简短的话简直就像是什么信号似的,立刻又有好几個人出列应合。
“臣也是。”
“臣也是。”
這就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了。
秦朗扫了他们一眼,便低头去看昭阳的神情——自然沒什么好看,還是冷若冰霜的一张脸,威严得叫人看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他琢磨着大概是這时候她年纪小又刚坐上這個位置,少不得板起脸来用气势压人。
等再過些年,她就不用再刻意如此,轻飘飘一個眼神就能让人噤若寒蝉了。
不過還是后来的顾南衣更可爱,会促狭开玩笑,還会同他撒娇讨饶。
秦朗在早朝的金銮殿上光明正大地走了一会儿神,才重新注意出列的几人。
由林御史打头,這几人将那位严侍郎的罪状一二三四数了個清楚,殿中其余人维持了一片鸦雀无声。
秦朗只听過后来薛振宫裡有個严贵妃,是八世家中的一员,但因为严贵妃连着就严家很快被薛振打压下去,他沒有太多关注,這会儿想在脑中再搜寻些關於严家的信息反而有点困难。
但秦朗沒有想太久,当林御史几人說完罪状开始声讨的时候,便有人坐不住地出列喝道,“血口喷人,欺人太甚!”
小皇帝被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整個人在龙椅上一個激灵,一时愣住了。
昭阳于是开口道,“林御史還未奏完,严侍郎稍安勿躁。”
严侍郎气得满脸通红,他扶了扶头顶的官帽,伸手指着林御史骂道,“都是平白编造出来污蔑我的话,陛下和长公主何必再听他们胡說八道!”
他說得激动,手舞足蹈、唾沫飞溅,甚至不自觉地朝着小皇帝和昭阳所在的高台走了過去,宏亮的声音充斥了整個金銮殿内裡,似乎都带了回声。
秦朗面无表情地盯着严侍郎的步伐,数了-->>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一步两步三步,在严侍郎的脚尖刚刚挨到最底下一道台阶边上的那块地砖时,手腕轻动一道袖箭就跟长了眼睛似的射了出去。
严侍郎正骂得激愤,突地听见脚下叮地一声吓了跳,赶忙低头去看,却见到一支银色的袖箭从他的鞋尖穿過,钉入地砖,将整只鞋子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只差那么毫厘,被钉住的就不是他的鞋子,而是脚趾头了!
严侍郎想到這裡,背上顿时冒出一阵余悸冷汗。
朝官们本来都低头垂眼听着林御史和严侍郎的交锋,严侍郎却突然停了下来半晌不說话,倒叫他们好奇起来。
严侍郎咽了口口水才抬头去看昭阳和她身后那個面生的侍卫,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林御史這时才道,“臣今日敢弹劾严侍郎,自是有证据的,若陛下许可,今日便可移交到三法司手中!”
小皇帝不太确定地看了昭阳一眼,见她颔首之后才道,“那便照着林御史說的办。”
昭阳点了几人令他们协查,又道,“严侍郎可還有话要說?”
严侍郎自然是沒有的,可他窘迫地用力抬了几次脚,竟都不能将袖箭鞋子给□□,一時間就跟一只被钉住的蜣螂似的在原地动弹不得,十分尴尬。
“沒有的话便归列。”昭阳道。
严侍郎的脸這会儿已经成了绛紫色,几次尝试无果后,他一闭眼睛将鞋袜和袖箭一起留在了原地,光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御史谢了恩正要归列,余光瞥见那只留在原地的靴子,脸色一僵:严侍郎疯了?
袖箭发出的声音并不响亮,只有离得近的几人才注意得到。
秦北渊自然就是其中一人。
他甚至瞥见了袖箭的轨迹,知道這是什么人悄无声息地射出来的。
秦朗负手站在昭阳身后不远处,见秦北渊朝自己看来,毫不示弱地眯眼同他对上了。
最后退朝时,還是两個太监上去协力将严侍郎的鞋子救了出来,但见着這一幕的人数不胜数,严侍郎黑着脸接了自己的鞋子,還要告罪又谢恩,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
退朝后,昭阳将小皇帝带去沈其昌那儿便径直去了御书房,路上时她才对秦朗道,“你将自己暴露了。”
“暴露才好。”秦朗不以为然。
冲着他来,总比冲着她好。
秦朗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有人想杀他,有過這個想法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昭阳偏头看了他一下,“我說的是,秦北渊恐怕也注意到了你。”
秦朗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等他知道你也姓秦,再照你们的年龄推测,你们二人說不定能被传成是兄弟。”
秦朗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秦北渊今年二十五岁,好似比你年长。”昭阳着重念了年长两個字。
“……不。”秦朗从牙缝裡挤出拒绝。
昭阳于是又换了個话题,她问,“金銮殿上一块砖,你可知道要花工匠多少功夫?”
秦朗:“……”反正他现在一穷二白,赔不起。
“你同以后的我一道住,谁养家的?”昭阳又问。
秦朗:“……你是一家之主。”
昭阳了然地哦了一声,她扭头看了一下秦朗,道,“那這地砖修缮的钱便還是从我账上支出去。”
秦朗凝重地垂眸,开始寻思下次出手时是不是该留点两分力气,比如,把袖箭只射到人脚上,又不穿透地砖,這最多就溅点血出来,不至于坏了地砖。
“那时其实你不必出手,”昭阳步入御书房中,声音带着几分漠然,“他即便有威胁之意,也不会真在金銮殿上对我做什么。”
“那也不行。”秦朗想也不想地道,“他沒把你看在眼裡,我就让他尝尝一样的滋味。”
他就在身侧,却让人大张旗鼓地给顾南衣威风看?
秦朗怎么可能让這种事在自己眼前发生。
昭阳闻言停下了脚步,她探寻似的偏头问秦朗道,“這在以后,你我之间,是件习以为常的事情嗎?”
秦朗有点不太确定昭阳問題中“這”所指的是哪一件事情。
是他一言不合就出手、她负责赚钱养家、還是别的什么?
秦朗拧眉思考了片刻,觉得无论是以上哪一件,对昭阳的疑问,答案都是肯定的。
他抱着自省的心态沉重地点了一下头,便见昭阳弯起眉眼露出一個几不可见的笑容。
“十四年七個月又二十一天,”她喃喃地道,“原来是我从前等得還不够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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