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他深深觉得要是心有灵犀這么多看一眼,肯定会发现黄历上面写的是“不宜出门”四個大字。
首先,這日刚出门沒多久,徒步去太医院当值的梁院判就险些踩进了個污水坑裡。
他心有余悸地绕开两步,還沒来得及松口气,两個咋咋呼呼的孩子从他身旁呼啸而過,视若无睹地从水坑裡一前一后踩着追打過去了。
梁院判根本沒来得及再走远些,就被脏兮兮的污水溅了一身。
梁院判:“……”這可是今年好容易瘦了些后新做的官服!!
谁知道這一日会不会突然被宫中什么贵人召了去诊脉,這一身脏了的官服可见不了人。
梁院判只好捏着鼻子掉头回家把压箱底的旧官服匆匆找出来换上代替,再一路小跑去了太医院,還是迟了一刻钟。
這一刻钟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偏巧院使来寻梁院判沒寻着,恍然大悟地给梁院判扣了三日俸禄,美名其曰“小惩大诫”。
這日刚开始,梁院判便憋了一肚子的气沒处发泄,還得接着在太医院勤勤恳恳地当值。
時間還不到晌午,宫外便有大员家中管家带着牌子来請御医,满头大汗地說家中老太君身体不适,梁院判一看来人,便知道這一趟腿脚肯定是轮到他去跑的了。
——来人是杨家的大管家,向来杨家的诊都是归梁院判看的。
他任劳任怨地背起药箱就随着杨府管家走了,還好杨府准备了马车,否则梁院判還真担心会一不小心再踩第二個水坑。
他可沒有第三件官服了。
大约是担心老太君的病情,马车走得很快,梁院判被摇得有点头晕,等下马车时被管家引着进到杨府裡,也沒关心自己是不是去了往日裡老太君的院子。
等梁院判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已经一脚踏入一处小院,见着站在眼前的苏妩了。
新一任的汴京第一美人不言不语地看着他,凉凉地问,“梁院判,好久不见。”
梁院判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苏妩名声在外,一是她的美貌惊人,二来则是她的身份特殊。
苏家家主是個好官,但对家裡的糊涂账却是一头雾水。当年他的嫡妻病逝,只余苏妩一個女儿,自己政务繁忙,便又续弦娶了第二個妻子,将府中事务交给了继妻。
這位继妻明面上庄重淑雅,内裡却一直打压才三岁的苏妩,令她在五岁生了一场大病,险些丢了性命,惊动太医院去看诊,才叫昭阳长公主意外发觉。
苏家家主后悔莫及,当即休妻,不愿再娶。
苏妩也在那之后被昭阳长公主接到宫中抚养到了十一岁。
而梁院判,正是当年被派去给苏妩治病、令苏妩同昭阳结缘的御医;也是太医院中为数不多知道昭阳身缠怪病的人之一。
因着三年都找不到能救昭阳的办法,小小的苏妩对梁院判也很是迁怒過一阵子。
昭阳走后,苏妩更是几乎沒和梁院判打過照面。
梁院判勉强也算是看着苏妩长大的半個恩人,自诩不和女子幼童计较便揭過了。
毕竟昭阳走后,苏妩对薛振秦北渊一個個的都不假辞色,对梁院判的态度甚至都算得上温和了。
猛地一看见苏妩這幅明摆着就是要找茬的模样,梁院判顿时想起了薛振和秦北渊——那两位都不会对苏妩真的置气,他一個小小的太医院院判能做什么?
梁院判擦了把冷汗,“苏姑娘今日到杨府来作客?”
“不,我是专门来等你的。”苏妩要笑不笑地道,“我知道梁院判嘴巴严实,曾经能将殿下生病的事情瞒我多年,也一定能瞒得住别的事。”
梁院判听這话裡夹枪带棒的,顿觉不祥,“苏姑娘的意思是?”
“梁院判随我走一趟吧。”苏妩转了身道,“我是借杨府的名义将你带出来,想让你去替我看诊一個人。”
梁院判舒了口气,心道不就是看個病嗎?
只要苏妩开口,太医院裡的御医难道還能抽不出来?值得這么大惊小怪鬼鬼祟祟嗎?
从杨府侧门悄悄离开换了马车的两刻钟后,梁院判看着眼前的年轻少女,咽了一口惊恐的唾沫下喉咙,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腹诽。
——是真的值得苏妩這么大惊小怪鬼鬼祟祟。
即便研究药石多年,坚信世间一切怪异都能用医理来解释清楚,看着少女同昭阳长公主相似的面孔,梁院判心裡也忍不住打起突来,他结结巴巴地问,“殿、殿下?”
“這是顾姑娘。”苏妩顿了顿,又补充,“年方三六。”
梁院判眼神诡异地回头看了看苏妩這欲盖弥彰的解释,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从头到尾沒說過话的秦朗,最后看向顾南衣——這第三眼到底沒敢多看,沒那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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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顾姑娘前些日子突然晕倒了,我府裡医女說沒有大碍,但我始终不太放心。”苏妩道,“我知道梁院判的医术好,便請您過来再掌一次眼。”
梁院判心中有千言万语想问,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說。
作为一名御医,想要长命的最大诀窍是什么?
首先是嘴严,其次才是医术。
秉持着瞎了聋了的宗旨,梁院判沒再废话,小心谨慎地告罪后替顾南衣诊了脉。
他确实医术精湛,一开始還有点紧张,等探了脉象之后表情便严肃起来,忍不住多看了顾南衣两眼,道,“顾姑娘确实有十八岁了?”
顾南衣沒开口,她身后的秦朗道,“有什么不对?”
梁院判瞧了他一眼,再度忍住沒问秦朗和秦北渊是什么关系,他捻了捻胡须,道,“我观顾姑娘的骨龄约莫在十五岁左右,似乎幼了些。”
“我這人长得是比常人慢些。”顾南衣笑着道。
顾南衣先前不說话便也罢了,這一开口,梁院判又诧异地打量了她。
——昭阳长公主的语气音调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想当年,汴京裡還掀起過一股学着昭阳那样懒洋洋轻飘飘說话的风潮,最终因为都是东施效颦便不了了之。
大家转而去专心学习长公主的打扮妆容了。
“這倒不重要,”顾南衣又說,“我的身体看着還好?”
梁院判心想這怎么就不重要了,但是也沒說出来,他垂眉沉思了片刻,才问,“顾姑娘這突然晕倒,恐怕不是第一次了吧?”
“每年一次。”秦朗代为答道。
“可都是同一個时候?”梁院判追问。
“是。”
梁院判又低头思考起来。
他像是在衡量拿捏什么似的,半晌才抬头說道,“我看過许多医书,确有周期性发作的病症,也有毫无规律发作的病症,可一年一度、找不到原因的晕厥,我想并算不上是一种病。”
“那是什么?”苏妩逼问。
“庆朝最南端,有個封闭的地方叫南疆。”梁院判說,“不知各位可否听過?”
苏妩怔了怔,秦朗却道,“他们养蛊。”
梁院判也有点诧异地看向秦朗,“這位公子說得对。南疆人擅养蛊,他们的蛊虫多种多样,各有不同的作用,有些听来天花乱坠如同话本裡出来的一般。我曾去過南疆,亲眼所见過一些蛊虫,却知道這些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你的意思是,顾姑娘身上被人下了蛊?”苏妩皱眉问道。
梁院判点头,又摇头,他更为仔细地解释道,“蛊虫分子母,一同种下才能生效,通常子母蛊虫是分开种下的,若顾姑娘身上真有蛊虫令她每年這时候晕倒,可能是蛊虫发作的日子——也就是說,配对的另一只蛊虫,在他人的身上,且也是活的。”
苏妩欲言又止地将视线转向了秦朗。
从梁院判的這话当中,她已经猜测出来秦朗先前說“秦北渊能救顾南衣”的理由是什么了。
秦北渊很可能便是另一只蛊虫的宿主。
“必须找到那個人?”顾南衣问,“即便找到了,又怎么解除?”
“這尚不清楚。”梁院判神情凝重,“我对蛊虫之說也只是略知一二,南疆那处太過排外,我所学到的不過是皮毛之物。可世间蛊虫有千百种,养发、解法、控制之法都有所不同,恐怕在弄清楚顾姑娘身上种的是什么蛊虫之前,都不便贸然动手。”
梁院判說得有些口干舌燥,又被南疆引出了些从前的回忆,皱眉停顿了好一会儿。
苏妩等不及地催促,“那若是找不到呢?”
“顾姑娘若事先不知,那這蛊虫定然是有人故意下在她身上的。”梁院判坚定道,“解铃還须系铃人,必须得找到下蛊之人,或是其他精通蛊虫之术的人,才有方法解开此蛊——顾姑娘除了這晕倒之外,可否還有什么其他的不适之处?”
闻言,顾南衣不由得抬眼看了看秦朗,见年轻人抿着冷硬的嘴角不說话,便笑了笑道,“譬如,我便长得比别人慢些。”
同秦朗认识三年多了,顾南衣還是从前的模样。
她的時間仿佛被定格了。
听顾南衣說得语焉不详,梁院判也不好多问,他道,“我回去再翻阅一遍南疆带回的医术,若能找到什么,便想办法转告给苏姑娘。”
到這儿梁院判便觉得自己该功成身退了,可带他来的苏妩不太乐意,在桌旁站了一会儿沒动。
最后還是顾南衣轻轻喊了一声“阿妩”,苏妩才噘着嘴送梁院判出门去了。
辗转回到太医院后,梁院判只当自己這坎坷的一日也该结束了,谁知等天色黄昏离开太医院时,在回家路上又被人给堵住了。
一身黑漆漆的秦北渊心腹面无表情道,“梁院判,相爷有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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