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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作者:渊爻
皇帝的脾气近来很是暴躁,朝臣们都知道。

  可皇帝陛下究竟因为什么事儿烦心成這样,還足足好几個月的事情,就鲜为人知了。

  大太监明裡暗裡收到不少人的询问和旁敲侧击,硬是紧闭嘴唇沒敢說出去。

  换成上次,他還敢壮着胆子试图给皇帝個台阶下,好让皇帝能顺理成章地找個借口出宫去见那人,可自从皇帝吃了第二次闭门羹之后,大太监真沒了這胆子,他怕自己掉脑袋。

  伴君如伴虎,薛振自然也不例外。

  大太监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几個月也沒见薛振這脾气好转,反倒愈演愈烈,和秦北渊也呛声了好几次,满朝文武看不清局面,一個個摸不着头脑的连队也不敢随便站,可谓人人如履薄冰。

  大太监心中寻思秦北渊肯定是知道内情的,可薛振秦北渊互相之间不提起,他一個小小的太监总管怎么敢随意插嘴?

  于是這压抑的日子便只能一天天地捱過去。

  别說大太监了,就连后宫中许久见不到薛振一面的嫔妃们也一时太平下来,沒人上赶着這时候去触薛振的霉头。

  大太监不知道,薛振是等了又等。

  一开始他被顾南衣气得狠了,心裡赌咒发誓再也不会去见她一面膈应自己。

  可很快便忍不住了。

  见過如同活生生昭阳一样的顾南衣,再叫薛振看那画像去想象昭阳的音容笑貌,实在是太难了。

  但凡顾南衣能在言行举止上有任何无法和昭阳共存之处,薛振也不会這般放不下。

  可偏偏就连顾南衣的冷淡排斥,薛振都能找到理由来解释這分唯一和昭阳的不同——他毕竟知道自己是杀人凶手,尽管昭阳死前对他的所作所为并不在意,但薛振那时不是個无知孩童,他知道自己犯下的是什么罪。

  薛振压制着自己的满腹矛盾等待了一個月。

  他先等秦北渊能露一個破绽出来叫他顺理成章地提起顾南衣這個名字,谁知道秦北渊就跟忘了顾南衣似的绝口不提,无论他怎么暗示讥讽都装聋作哑。

  于是薛振换個法子,言语提示希望大太监能和上次一样再长一回眼色。

  可平日裡机灵的大太监却也跟着秦北渊学起了装聋作哑。

  薛振等了一個又一個的月头,還是沒再踏出過皇宫一步。

  又因大臣的失误之处发了一顿火将人赶回家思過之后,薛振阴沉地坐在龙案后面道,“茶。”

  大太监赶紧屏气凝神地去亲手沏茶送到薛振面前。

  薛振看了一眼,碰都沒碰,“什么茶?闻着不香。”

  大太监纳闷道,“是今年新贡的龙井。”

  “换。”薛振冷漠道。

  大太监只当是薛振又脾气怪异起来,便低头应是去取了别的新茶,可谁知一连换了四种,薛振都沒喝一口。

  大太监开始冒冷汗了。

  被皇帝找茬是种很奇特的体验,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体验的。

  对于大太监来說,這种体验一言以蔽之就是:项上人头摇摇欲坠。

  “上次喝的不错。”薛振突然道。

  “陛下說的是……”大太监苦思冥想他有哪一次泡的茶是特地被薛振夸奖過的。

  “你是不是全放到了宫外去?”薛振问。

  大太监突地打了一個激灵,差点沒忍住在御书房裡给自己一個耳光:怎么就学不乖呢!

  他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问,“陛下說的可是,上次出宫时在那长安巷院子裡喝的茶?”

  薛振沉吟片刻,唔了一声,“就是那個。”

  ——那可不就是今年的龙井么!大太监忍不住腹诽。

  但如果皇帝這样明确的暗示還收不到,他這太监总管也不必当了。

  大太监想了想,低头滴水不漏地道,“那是去年留下的陈茶,密封得好,去年气候收成又胜過今年,确实不比今年的新茶差。”

  薛振无可无不可,“嗯。宫裡還有么?”

  “回陛下的话,都喝得差不多了,只剩這最后一点儿,我想着今年有新上贡的,便擅作主张将那些剩下的拿到了宫外去。”大太监說到這裡,小心地抬眼观察了一下薛振的脸色,才道,“今儿個天气看着不错,陛下是否要同上次一样出去喝一壶茶?”

  薛振神情莫测地看了大太监一会儿,将他看得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才不置可否地道,“一壶茶罢了,今日政务繁忙,明日再去吧。”

  “是。”大太监暗地裡擦了把冷汗,终于见到薛振纡尊降贵地喝了一口他递上去的第四杯茶。

  有這提前一日的安排,次日早朝后薛振出宫时便顺顺当当,仍是低调出行、沒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薛振习惯性地掀开帷裳看车外民生百态。

  有对姐弟正从街旁走過,男孩懂事地替姐姐拿了一篮子菜,得了姐姐的一句夸奖,顿时笑开了脸。

  薛振定定看了他们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和昭阳的一切,只要是能记得的,他都记得太清楚了。

  从薛振懂事起,昭阳已经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還沒有来得及完全懂事,昭阳就离开了。

  薛振真正懂得自己对昭阳抱着是如何一种复杂的情感,已经是她离开之后好几年的事情。

  但年轻的皇帝還是倔强地将后悔两個字从自己的人生中划掉了。

  昭阳不希望他懦弱,他便不会懦弱;昭阳說皇帝不该贸然决定又贸然后悔,他便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悔。

  等马车转入长安巷时,薛振的注意力回到车内,他紧张地握紧自己的双手,发觉掌心裡已带了汗水。

  薛振不由得为自己這份隐秘的雀跃而泛起羞耻。

  他明知道顾南衣只是個替身,却也同秦北渊一样头脑发昏了。

  “陛下,经過顾姑娘的院子了。”大太监在外头小心翼翼地禀报。

  “停车。”薛振沉声道。

  大太监沒料到总是要捡個台阶才下来的薛振居然立刻下令停车,连忙吆喝前头车夫停下,又去掀车帘接薛振。

  薛振却在大太监来之前就自己出了车厢跳落地,大步流星地朝着顾南衣的院子便去了。

  大太监忙不迭地招手让几個侍卫上前,自己也满头大汗地跟着追。

  上次被秦朗打了之后,大太监吸取教训,今日出宫特地多带了好几名侍卫。

  ——怕真伤了薛振龙体是一方面,自己被打也疼得很啊!

  薛振這次在马车裡就一鼓作气,憋着一股劲儿冲上前去敲了门,才将這口气呼了出来。

  大约是已经习惯了有访客前来,门很快被从裡面打开了,出现的是顾南衣。

  薛振原本要先发制人的一句“我有话要和顾姑娘說”就這么被堵在了喉咙眼裡,他噎了一下才道,“我有话說,請顾姑娘分些時間。”

  当惯了发号施令的皇帝,薛振突然便发觉自己一句软话也說不来了。

  可从前的昭阳不是如此。她处理政务时手腕城府都是名合格的当权人,离开政务时便柔软许多。

  他却做不好。

  顾南衣看了薛振一会儿,倒也沒关门,她道,“邵公子为何還要再来?是上次闹得不够难看?”

  薛振的肩膀顿时隐隐作痛起来。

  皇帝受伤非同小可,他上次被秦朗打伤后回去,好一段時間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让朝臣发觉自己受伤的事实。

  “为了同你說话,”薛振顿了顿,努力圆滑语气,却始终不到位,“等你听完,再对我做决断不迟。”

  薛振不怕在顾南衣面前继续使用邵阳這個身份。

  他知道苏妩杜云铮等人有分寸,不会将他是皇帝的事情說出来。

  若是真說了,顾南衣便也不会继续唤他“邵公子”。

  顾南衣偏了偏头,她道,“這会儿我家要用饭了,不方便留邵公子。”

  今日正好苏妩杜云铮楼苍都不在,顾南衣赶紧让秦朗做了自己喜歡的菜色。

  顾南衣从未刻意避开故人重逢,那是因为她的掩饰功夫做得够好。即便别人再怎么觉得她同昭阳相似,也不会觉得她们是一個人。

  可一個小地方破落乡绅的女儿居然知道宫中御厨不外传的拿手菜怎么做、偏偏又正好是昭阳最喜歡的那几道菜色,這便有些麻烦了。

  更何况,让秦朗跟薛振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顾南衣想想便头疼。

  薛振抿了嘴唇,他道,“我等顾姑娘用完饭再来。”

  顾南衣道,“那邵公子一会儿再来敲门吧。”她正要关门,突然又疑惑地抬眼道,“邵公子何时知道我姓顾?”

  薛振:“……”他想了想,将锅甩给了别人,“我同苏妩杜云铮都认识。”

  顾南衣哦了声,却沒立刻关门,眼睛在薛振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薛振当了這么多年皇帝,光亲政就有六年,自以为什么大场面都见過了,却被顾南衣這专心的凝视在几息间逼得有些乱了阵脚。

  他不知道顾南衣将要开口說什么,可脑中光怪陆离的设想让他简直想转身立刻跳上马车喘口气。

  最终顾南衣却沒来得及把话說出口,因为她身后传来了秦朗的唤声。

  “吃饭。”他简单利落地道。

  顾南衣立刻应声,手上一点儿不留情地把门第二次拍在了薛振的脸上。

  薛振:“……”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還能依稀隔着门板听见顾南衣走远的脚步声,很轻快,又符合她的年纪。

  然后秦朗的声音沒有感情地道,“锁门。”

  于是薛振又听见顾南衣走了回来,将门给落了锁。

  薛振:“……”

  他比从前更为记仇地把秦朗這個名字给记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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