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薛振睁开眼睛,含糊地沉声问道,“朕睡了多久?”
“陛下让我一刻钟后喊您,這会儿正巧一刻钟了。”大太监道。
“嗯。”薛振捏了捏鼻梁,喝了一口案边的浓茶,皱着眉又投身政务之中。
将一切处理完毕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大太监见薛振闲下,赶紧令宫人传膳上来。
薛振心不在焉地吃着,对大太监道,“說說宫外发生什么事情沒有?”
大太监略一思索,捡了几件给說了,见薛振始终兴致寥寥的样子,便大着胆子道,“還有是各家各户近来都往长安巷送礼,成了一方怪景。”
薛振的食箸果然顿了一顿,他抬起冷凝眉眼,重复道:“长安巷?”
“正是,”大太监低下头去,條理分明地道,“不過不是那顾南衣,而是秦小公子叫人知道了秦相儿子的身份,许多人许是抱着和秦相攀关系的想法凑上去的。”
薛振的神情缓和了两分,他重新动筷,冷淡道,“秦朗收了?”
“不仅沒收,還全都一口气运回到秦相府上去了。”大太监绘声绘色地道,“這几日从各家到长安巷、再从长安巷到丞相府,最后从丞相府回到各家的场景,可是让百姓津津乐道。”
“也不知演给谁看。”薛振冷笑。
“不過那些送礼的倒也懂规矩,沒人太過喧哗,将礼放下就走,便也不算扰民。”大太监看着薛振的脸色道。
薛振眉目微动,嘴上却不置一词。
大太监见好就收,沒再继续說下去。
薛振用餐速度不慢,吃了七分饱就让人把剩余的给撤下。
大太监在殿门口忙碌时,远远就瞧见一行人正朝御书房走来,为首一人身姿婀娜、云鬓华裳,一看便身份不俗。
光远远這么看上一眼,大太监也能认出那就是宫中如今唯一的贵妃。
薛振亲政得早,昭阳虽给他挑选了几個当皇后的人选,等她死后此事便不了了之。
既然沒有皇后皇贵妃,宫中最大的便是独一位的贵妃。
贵妃出身好,容貌妍丽,性格温柔,又知书达理,是八大世家当中最出挑的嫡女,也是昭阳当年亲手挑选的皇后备选之一。
如今整個后宫包括贵妃在内的嫔妃们都觉得她应当便是未来的皇后,只是薛振替昭阳长公主服丧了三年又三年,還沒時間准备立后大典罢了。
大太监瞅着遥遥而来的贵妃,心中顿时一愁,赶紧回身进御书房同薛振禀报了一声,“陛下,贵妃娘娘来了。”
薛振刚坐到龙案后面,闻言眼睛也沒抬一下,“来做什么?”
大太监的眼睛多毒,他立刻道,“看着带了食盒,当是看夜色深了,想送些养身体的吃食给陛下?”
“朕刚吃完,”薛振无情地說,“让她不用费心。”
“是。”大太监应了声正要离去,却又被薛振叫住了。
薛振搁笔,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疲惫地道,“贵妃是严家的那個?”
他已经很久很久沒去過问自己后宫的嫔妃,一时竟有些沒办法将她们一個個同身份对上。
常要应付這些嫔妃宫中来人打探消息的大太监却记得很牢,“是。”
薛振回忆了一会儿严贵妃的面容,“让她进来吧。”
大太监赶紧应声,這又快步出去时,正好碰见严贵妃带人到了御书房门口。
严贵妃的一双眼睛像极了昭阳公主,相似的眼形和精心修饰過的眉毛配在一起,一看便有出身高门大户的贵气雍容。
大太监原本觉得這夸赞言符其实,可等见過了顾南衣几遭之后,又改变了想法:不過尔尔。
“福总管。”严贵妃含笑道,“想着陛下今日定又操劳国事到深夜,我来给陛下送刚熬好的参汤。”
大太监低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侧身一引,道,“贵妃娘娘請。”
严贵妃脸上露出了一丝惊喜之情。
她也是個女人,对年轻有为的九五之尊心中抱有着小女孩般的幻想。
可每每想办法去努力拉近和薛振的关系时,结果却总是不如人意。
想着已经几個月沒有见過薛振的自己今日终于得了机会,严贵妃抿唇微微一笑,迈過了御书房的门槛。
龙案后穿着黑金龙袍的天子映入眼帘时,严贵妃心中欢喜地低头见礼,柔声道,“见過陛下。”
薛振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让大太监拿了椅子来。
严贵妃优雅地坐了下来,温声软语地对着薛振嘘寒问暖了几句。
薛振有一搭沒一搭地应着。
无论他說的是好话還是坏话,捧人的或是令人尴尬的,对着他的人都能想尽方法地将对话进行下去,不敢发怒,也不敢狂喜。
薛振从前觉得這是当皇帝的好处,现在他不觉得。
严贵妃說到“陛下看着清减了些”的时候,-->>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薛振终于停笔抬头看向了她。
严贵妃怔了怔,下意识地停住话语,微微扬起下巴任由薛振端详,眼神却温顺地垂了下去,不冒犯天子的威严。
薛振看了会儿,不满意地道,“抬起眼睛来看朕。”
严贵妃颤了颤才照做,她羞怯地掀起眼睑同薛振对视,才两三息的時間便红了耳朵,紧接着整张面颊都浮起了令人心荡神摇的酡红来。
坐在她对面的薛振却神情渐冷。
不像。
原本觉得那双眼睛最像昭阳,严贵妃又是从前昭阳夸奖過的贵女,加之严家当时需要安抚,诸多理由加在一起,薛振才定了這贵妃的位置。
可现在仔细看,却一点也不像昭阳。
薛振按捺着烦躁移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和严贵妃說了几句话,无视她眼中期待暗示,摆手便令她退下了。
严贵妃显然沒料到這结果,她难掩失望地告退,留下了比之前更为心浮气躁的薛振。
這份心情令他压根沒能好好接着处理政务,事倍功半,薛振干脆将各路战报卷宗一扔,比平时早了一個时辰就寝。
大太监如同从前一样,小心地将那幅永远在薛振视线范围之内的小像送到了他的床头。
薛振凝视了画卷一会儿才合眼入睡。
半夜时,他却被从噩梦中惊醒了過来。
梦中昭阳坦然喝下毒药的那幕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般,令薛振的心脏狂跳個不停。
她在躺下之前,甚至還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他的头。
薛振揪着胸口的衣服急促喘息了一会儿,眉目阴鸷地起了身,低沉地唤道,“福林!”
外间的大太监立刻被惊醒,飞快地跑入内殿,“陛下。”
“朕要出宫。”薛振已经坐到了床边,他抹了一把自己的后颈,发现上面全是被噩梦惊出来的涔涔冷汗。
大太监惊了個磕巴,“陛下,是现在就出宫?”
话一出口,大太监就知道自己问了個蠢問題,赶紧低头避开了薛振冰冷的视线,道,“我這就去准备。”
薛振匆忙地擦拭换了身衣服便直接出了宫,马车直奔长安巷。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见到顾南衣的那张脸。
哪怕只是顾南衣而不是昭阳,他也想立刻见一眼。
马车行驶得很急,夜半的街上沒有半個行人,即便有夜巡的官兵上前,见到开路的御林军也知道出行之人不必阻拦,纷纷让路。
薛振心急如焚地到了长安巷幽静的小院中,却又近乡情怯地沒有敲门,在门外头做了好一会儿的建设,才抬手敲了下去。
敲门声在小巷裡晃晃悠悠转了好几圈。
不出薛振所料,门是被手持利刃的秦朗打开的。
雪亮匕首将森冷的月光反射到了薛振脸上。
毕竟是自小就当皇帝的人,薛振也沒被吓到,他沉稳地道,“我要见顾南衣。”
“正好,上次我沒动真格。”秦朗面无表情地回敬。
大太监想起秦朗的情报,又见识過上次秦朗动手的狠厉,顿时一阵毛骨悚然,立刻抢身堵在薛振面前道,“秦小公子,有话好說!”
秦朗是真一個字的废话也沒說,冲着薛振就上匕首招呼了。
好在自从前次的冲突之后,大太监每次都注意着带上不少精锐随薛振出宫,他们的反应也不慢,接二连三地挡住秦朗、将薛振护到了身后。
薛振只退了两步,他隔着几步距离看秦朗被围攻时仍然面色不改,招招都是往致命处去,不由得厌恶地皱起了眉。
這样粗鄙乡间长起来的野狗怎么配留在皇姐身边!
大太监看双方打斗看得心惊肉跳,他焦急地劝薛振道,“公子,往后退远些吧,刀剑无眼,万一伤着您……”
他的话音還沒落地,秦朗从不远处转眼冰冷看来,手中匕首一扬便箭矢似的脱手而出,朝着薛振的眉心刺去。
一名御林军大惊失色,竭尽全力地拉了一把薛振,将后者拽到在地后才避开了這一记暗器。
薛振却压根沒有闪避的意思,他看着秦朗将匕首掷出后迅速移开注意力、反手从腰间暗袋又抽出另一柄近身武器,险而又险却又不急不徐地挡住了下一次攻击。
即便薛振五体不勤,也能看得出来秦朗根本不畏惧被這几人围攻。
——他有将人全杀光的把握。薛振想。
不到半柱香的時間裡,薛振带出宫的御林军已倒下了三人。
大太监吓得面如土色,“陛……公子,咱们還是先行一步回去吧!”
薛振冷声道,“不。”
转身就走当然是最好的做法,這薛振也知道。
但這一次他不想和秦北渊一样全凭理智做事。
眼看着局面就要完全倾向一方,薛振听见了从秦朗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邵公子,让你的侍卫停手。”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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