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甚至许多外地人都会提前几日赶到汴京朝圣,将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住了個人满为患。
——但這都和顾南衣沒关系,確認過秦朗并不想去看帝王出巡,她自己就更是不感兴趣了。
自从薛振当了皇帝那年开始,她每年都陪着去皇陵祭天,這過程早就腻了,哪怕不是坐在辇车上微笑而是在旁围观的那個,顾南衣也不乐意去人挤人的地方。
于是她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爬起来,還沒来得及梳洗,在床上卷着被褥躺了一会儿便听见了外头热闹的說话声。
顾南衣偏头仔细听了一会儿,辨认出了最清脆的是苏妩的声音,再有便是杜云铮和李承景的声音。
秦朗肯定是起了,大约是懒得同其他人說话。
顾南衣不由得笑着从床上起了身,懒洋洋地伸了一個懒腰,踩了鞋子去镜前梳洗,又看了一眼時間,发觉早就過了卯时三刻钟,想来薛振早就已经率百官到了城门口。
她边漫不经心地推论着祭天的行程,边不紧不慢地将头发随手一挽便要将簪子插进去,结果不知道怎么的扯着了头发,吃痛得嘶了一声。
——快四年了,她還是不擅长自己挽头发,也不知道秦朗是怎么精通的。
顾南衣瞅了一眼镜中慵懒散发的美人,颇有点嫌弃自己的长发。
就在她寻思着和平日一样随意束上算数的时候,屋子的门被人敲响了。
“南衣,起了嗎?”苏妩唤道。
“进来吧。”
苏妩果然毫不犹豫推门入内,她穿着一身水红的衣裳,黛眉朱唇,明艳动人,确实当得汴京第一美人的名头。
而在苏妩眼裡,坐在镜前不施粉黛的顾南衣才是心裡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笑嘻嘻将门在身后合上,道,“我在外头听见响动,便猜到是你起了。”
苏妩边說着,边很自然地走到顾南衣身后接過了她手中梳子,继续了挽发的步骤。
从前在宫中时苏妩也替她做過同样的事,顾南衣也沒反对,只道,“简单些便好——今日来這么早?”
“拜年嘛,”苏妩弯着眼睛道,“反正我爹他们都去皇陵了。”
顾南衣一想也是。
李承淮肯定是得随同去的;秦北渊更不用提,楼苍必与他同去;至于杜云照,他是大内御前行走的侍卫长,不论留在宫内還是出宫,今日肯定得不了闲。
反正杜云铮這個从前领兵打仗的還能稍微偷個懒。
“难怪我听外头這么热闹。”顾南衣道。
苏妩笑着道,“要不是李承景手无缚鸡之力,說不定得再打上一场。”她动作灵活地将黑绸般的长发挽成松松的垂髫,沒扯痛顾南衣一根头发,“上次的事情,你都和秦朗說好啦?”
“說什么?”顾南衣笑着反问。
“自然是……”苏妩急着出口了三個字,又咬咬嘴唇停了下来,“自然是随你高兴了。”
“秦朗自己做的决定,有什么需旁人劝的。”顾南衣說。
“至少不能同他住一個院子了!”苏妩嘟嘟囔囔地說,“万一他再和前几天一样行不轨之事,你可打不過他。”
顾南衣:“……”秦朗就算搬到另一個院子裡去住,她也照样打不過。
“可恶。”苏妩小声埋怨,“他虽比……他们好上一些,但小肚鸡肠,沒有容人之量,以后怎么让你過得舒心快活!”
顾南衣坦诚道,“除了喝药,我现在万事都挺舒心的。”
至于容人之量……秦朗要容什么人?
苏妩轻轻地哼了一声,放下梳子道,“好了。”
知道苏妩手巧,顾南衣也不看镜中景象便起了身,“那出去用饭吧。”
苏妩道了声好正要跟出去,眼角余光瞥到妆奁边上放着本看起来常常翻阅的蓝皮册子,却沒写书名,好奇道,“南衣睡前也读书么?”
顾南衣道,“话本倒是看,读书便不了,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得头疼。”
——都是从前看那些溜须拍马、洋洋洒洒几千字写不到点儿上去的奏疏落下的毛病。
“那這本是……”
顾南衣回头瞧了眼,漫不经心道,“是我用来记东西的,闲时便翻一翻。”
苏妩恍然,“是家中账本?”她往门外看了一眼,不悦道,“這事儿怎么让你来干,明明钱都放在秦朗那儿,该他自己好好记着才是。”
“区区两口之家,能记多少帐,”顾南衣失笑上前将册子放回了柜上,“不過一小会儿便能理清的事情罢了——走吧。”
苏妩不疑有他,同顾南衣一道出了屋门,嘴裡還不依不饶地道,“這算哪门子的两口之家,秦朗他是個寄人篱下的,养家赚钱的可是你,他-->>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页继续閱讀合该好好做饭打扫干活儿!”
“顾姑娘!”李承景闻声抬头,满面红光地行了一礼,“大哥去了皇陵祭天,叮嘱我务必同你道一声好。”
杜云铮立刻接上,“云照那小子抽不开身,缠着我让我把他的礼带到,顾姑娘务必收下!”
苏妩瞧他们两人杠上,也不甘示弱道,“我也带了礼来的,一会儿饭后就给南衣打开看看。”
顾南衣对他们這幅闹哄哄的样子已经日渐习惯起来。
从前在宫中时倒沒這么闹嚷,大约是她如今沒有那高高在上的身份,反倒叫人轻松了下来。
秦朗强势打断三人的对仗,“先吃饭。”
他不发话還好,一說话顿时是三人的仇恨一下子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苏妩怒目而视,杜云铮和李承景虽然沒亲眼见着小年那天秦朗的胆大妄为,但也都听說了一遍,对秦朗简直鼻子不是眼睛,就差一句“竖子尔敢”了。
顾南衣淡然无视這剑拔弩张的气氛坐到桌边腾出的空位,低头尝了一口热乎乎的甜汤,愉快地眯起眼睛。
耳旁几人叽叽喳喳谁也不让谁的争执声显得她跟坐在街边似的,倒阴差阳错地带了点儿市井味。
顾南衣左耳进右耳出,一個字的争吵也沒听进去,全跟树梢上的鸟叫归为了一类。
当她慢吞吞将一碗甜汤喝完时,又有人敲响了门。
“顾姑娘,在下纪长宁。”门外人道。
苏妩几人停止争吵,互相看了一眼。
秦朗和苏妩倒是知道纪长宁曾经和将来的作用,可杜云铮李承景便都是一知半解了。
苏妩和秦朗交换了個眼神,回头朝杜云铮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开门。
杜云铮哪裡乐意,又给李承景示意了一下。
地位处于底层的李承景只得气哼哼地收起折扇跑去给纪长宁应门。
顾南衣在李承景身后疑惑道,“大冬天的,這扇子用得着么?”
苏妩道,“這是风流,风范,他心裡美着就行了。”
李承景听這诋毁,险些脚下一個趔趄摔了狗吃屎,好不容易才稳住,开门时自然表情很不和善,“哪位?”
纪长宁看了李承景一眼便将他认了出来,“李家六公子?劳烦让让,我来寻顾姑娘。”
李承景上下打量了纪长宁两眼,并沒认出对方来——纪长宁這個名字离他实在是有点遥远了。
但既然是苏妩和杜云铮都首肯的,李承景也沒多拦,侧身道,“既然是顾姑娘的客人,便請吧。”
纪长宁颔首道了谢便跨過门槛入内,一眼瞧见了院内的几個人,顿时脚步一顿,心中叹息。
——他猜到元月初一顾南衣這儿不会冷清,果然如此。
還好最棘手的几個這会儿干脆不在汴京城裡,這倒還好些。
可一旦想到今日秦北渊有個什么打算,纪长宁便觉得浑身的血液似结冰似沸腾,坐立难安地等待着秦北渊回转时带来的结果,实在等不住,便干脆往长安巷跑了這一趟。
再者,丞相府今日不一定太平,纪长宁自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還是别搁在那儿当個摆设给人添麻烦。
“纪先生,”顾南衣点头道,“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同秦朗谈么?”
纪长宁连忙摆手道,“并无变故,只是新年已至,来同顾姑娘拜個年。”
顾南衣看了他一眼,笑道,“那便坐下喝杯茶吧。”
李承景皱眉小声问杜云铮,“這人什么来历?”
杜云铮沒立刻回答,他深深看了一眼敛起笑容的苏妩后,才低声道,“昔日的国师门生。”
這下李承景顿时就想起来了纪长宁這個名字,他抱着手臂挑剔地将纪长宁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我看也沒什么特殊之处,還不如我大哥高人风范呢。”
杜云铮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了李承景后脑勺上,“少說两句。”
李承景哎呦一声被打了個正着,敢怒不敢言地跟着過去一屁股坐下占了個位置。
“今日祭天,皇帝带了严贵妃去,”纪长宁道,“许是打算立严贵妃当皇后了。”
他說着,有意观察了下顾南衣的神情。
“陛下想立谁当皇后,应当有他自己的考虑。”顾南衣无所谓道,“我們旁人操心什么。”
薛振這么大的人了,难道连個老婆都挑不好?那她十几年也是白教了。
纪长宁沉默片刻,又开口道,“我听說皇帝這几年祭天,从未去昭阳长公主灵位前上過一炷香。”
這话一出,周围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难看。
顾南衣倒是无所谓道,“人若是死了,一两柱香不過是上给活人看的罢了。”她停了一下,抬眼看向纪长宁道,“陛下的事情,纪先生就不要再提来扫兴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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