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浮雲一別後
她在想令玄剛剛說那番話的用意。
在縹緲間令玄和她身處一地,且最後面臨的是同樣的選擇。可是他當時作出的決定是什麼,他有殺了那個“月因因”嗎?結合最後她看到的畫面,如果令玄那時當真也在那裏的話,那他應該是沒有的。
月因因又想起當時的情境,自己必須殺了那個“令玄”。但是她並沒有那麼做,而是設法將自己的神識從那個“月因因”身上抽離出來。她把決定權留給了那個空間的月因因和令玄,結果她看到的是那兩個人雙雙自刎。她當時覺得這裏果真是虛無縹緲的,自己是萬不可能做出這種自傷之事的。
可是,面臨同樣的境地,當時的令玄選擇了什麼?她不知道。罷了,左右無論令玄做出什麼決定都不會影響她,不想也罷。
翌日早晨,一衆人準備打道回府。
尋郅卻向他們作別:“你們回去吧,我還有事,恐怕要從此分道揚鑣了。”他此次出來前就已經和居延還有微雲說過了。
對於此事,褚傾妍倒是沒什麼反應。她本就覺得尋郅接近自己另有所圖,如今走了正好。
“你不跟我們回去?”問話的是陽臨,他最近日日和尋郅待在一起並沒聽他提起過,是以此刻有些突然。
尋郅點點頭,示意月因因跟他到一旁去。
“你早就知道了?”他方纔說的時候沒看見月因因臉上多餘的表情,平靜地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月因因搖搖頭,她只是早有預感罷了。自從在識海中看見他,她就預見了這一天的分別。
“你要去小鹹山?”月因因暗暗推測尋郅和小鹹山的關係。
尋郅道:“我在那裏等你。”他斷定月因因會去小鹹山的。
月因因不置可否,神色凝重。
“和令玄吵架了?”尋郅睨着她。
月因因又搖搖頭。吵架嗎?不,這個詞過於親暱了,不適合形容她和令玄之間的關係。可仔細想想,令玄昨天晚上那個樣子可不就是在向她發脾氣嗎?察覺到這一點,月因因也拿不準自己和令玄到底是在幹什麼了。
尋郅看她如此,覺得頗爲好笑,還從未見月因因對什麼事情想不開過。她向來是對什麼事情都無所謂,想不通的事情也不會勉強自己。
“尋郅師兄,日後還能喝到你的酒嗎?”月因因故意岔開話題。
“當然,找令玄就好了。”尋郅揶揄又認真地把話題推過去,他昨日晚間可是專門去找了一趟令玄。
月因因不動聲色,沉默着。
“因因,你要快樂點。”這樣他才能安心些。
“你要快樂點。”這幾個字迴盪在月因因的耳邊,她一時心頭有些發酸。這樣的話,她也曾經對月上說過。
以前,月上總會一個人站在窗前出神,這個時候的他,是漠然的,沒有色彩的,彷彿只是一個軀殼,與月因因所熟悉的那個以慈悲渡人爲己任的神不一樣。每當這個時候,月因因就會覺得她的爹爹其實活得一點都不快樂。她總是對爹爹說“你要快樂一點”、“對自己好一點”云云。
可如今,也有人對她說這樣的話了,她才意識到,原來在別人的眼裏自己活得不快樂。可是,在她過去被限定的短短十幾年的人生計劃中,有責任、有使命、有堅持、有磨難、有怨恨,卻唯獨沒有“快樂”這個詞。
不,也許是有過的,只不過在她還沒有來得及體會的時候,那快樂便消失不見了。可悲的是,她不能自怨自艾,甚至,她還得按照別人安排好的既定的路線走下去。
月因因渾渾噩噩將尋郅送走,餘下幾人再次出發。
她趁着沒人的時候去找令玄,開門見山:“令玄,你當時做了什麼樣的選擇?”其實無論他做什麼決定,月因因都可以理解。
對於月因因的直接令玄沒有意外,不過這回答卻是給得含糊:“因因,我沒有想過傷害你,也沒做傷害你的事,不管是現在,還是縹緲間。”他自從昨天破罐子破摔地對月因因發了脾氣之後便有些後悔了,是他操之過急了。
他沒有告訴月因因自己選了什麼,只是說沒有傷害月因因。事實上,這話沒有什麼說服力,全看月因因信不信了。
月因因當下沒有再說什麼。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尋郅的或是令玄的,還有她自己的事情,她需要好好理一理。一個人的時候,她便對着阿花說話。
“阿花,你說我可以再相信一次人性嗎?”她是問金盞花,也是問自己。
“阿花,要不交給你決定吧,明日你的花瓣若是雙數我就信,好不好?”阿花當然是不會迴應的,月因因卻有了自己的考量。
第二日,月因因一大早起來就來數阿花的花瓣。
令玄路過,好奇她在幹什麼。
“這花瓣怎麼了?”
月因因兀自說道:“是單數。”雙數才能信他的。
“單數怎麼了?”令玄不知道月因因在說什麼。
“單數就信你了,令玄。”月因因從數出來的那一刻就知道了自己內心的想法,她想遵從自己的內心,換而言之,她想要相信自己。
“你是說,我們,”令玄有一瞬間的錯愕,感謝阿花!
“我們還是朋友。”
“嗯!”還能做朋友令玄已經很滿足了。
因着微雲專門告誡他們在路上多走些時日,是以他們這一路沒有直接用靈力,悠哉遊哉地當是遊山玩水。
這一路他們幾個一起賽馬,看花,喫酒,品茶,聽戲,可算是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行至一半時,幾個人在一個小鎮上歇腳,月因因和褚傾妍被風鈴拉着出去逛街,褚傾妍卻看起來面有鬱色。
“喂,你有心事?”風鈴大剌剌地問,從剛剛喫早飯時她和月因因就看出來了,只是因因沒好意思問,還得看自己。
“沒有啊。”褚傾妍像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那你拉着一張臉幹嘛?”
“要你管!”
又來了,這倆人明明心裏已經把對方當成朋友了,卻還是嘴上不饒人。
“我,”褚傾妍猶豫着欲言又止。
“有事就說啊,磨磨唧唧地幹什麼!”
“我要走了。”這次褚傾妍沒同她鬥嘴。
月因因和風鈴前行的腳步同時止住,褚傾妍也只好跟着她們停下來。
“你不逛街了?”風鈴明明就知道她說的走不是這個意思。
“不,我要走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回去了。”說完,褚傾妍又覺得這樣還是有歧義,補充道:“回塗山。”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儘管最近這一段時日和大家玩得很開心,但還是到了說再見的時候了。
“什麼時候走?”月因因表示明白,褚傾妍在塗山身負重擔,必然是要回去的,只是沒想到這麼突然。尋郅師兄剛走了沒多久,她又要走了。
“明日。”沒辦法,塗山有很多事情等着她,他也是突然收到音書。
“走吧。”風鈴只沉默了一瞬,又拉着兩個人的手往前跑。
“去哪裏?”褚傾妍和月因因異口同聲。
“去逛街啊,今天可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逛街的最後一天了,當然是要逛個夠本!”
月因因和褚傾妍相視一笑,果然還是風鈴。不過這樣正好,她們都不喜歡那種離別的氛圍,三人只把這當作是平常的每一天。
風鈴一路買買買,不管需不需要,貴不貴,只要覺得有趣,她都不會放過。月因因和褚傾妍這次也一反常態,出奇地配合她,胭脂水粉首飾,三個人一樣都沒落下。
晚上,夜幕降臨,她們才都沉默下來。回去後,風鈴把今天的勞動所得分了分,三人留作紀念。
風鈴又突發奇想地要三個人一起睡,月因因自然是不同意,沒想到褚傾妍也不同意。褚傾妍只是看起來活潑,可事實上,她同樣沒有安全感。風鈴不甘心,軟磨硬泡一番,最後三個人都退了一步,住在一間房裏,卻不在同一張牀上。不過這樣,風鈴也滿足了。
三個人各自躺在牀上,風鈴主導着話題走向,東拉西扯的,盡是些沒營養的話題,不過倒是聊得很開心。她和褚傾妍一人一句,月因因偶爾應幾句。一直聊了大半夜,三個人絕口不提明天的事情。
最後終於再找不到什麼話題了,她們才安靜下來。
“還是要說再見了。”
“會再見的!”
“一定會的。”
“明早我就不送你了啊,你也別叫我。”
褚傾妍笑了笑:“知道了。”
一大早,褚傾妍要走的時候,風鈴果然沒有出來送她。雖然她醒了,褚傾妍也知道她醒了。不過月因因還是來了,她對於人生的離別早已習以爲常。從很早她就知道了,人生不過是一段孤獨的旅程,沒有人可以永遠陪着自己的,我們要學會道別。
“傾妍,期待他日再見。”
“只望再見時,我們都還可以如今日一般。”日後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只是大家都不會輕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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