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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晏的目光在小绿草的叶片上凝了半晌,轻轻应了一声:“好。”
顾晏刚踏进瑞太妃的院子,便听见屋内有器皿摔碎的声响。他脚步一顿,一個陶瓷花盆从屋内丢出来,正碎在他脚边。
顾晏收回险些踩上碎瓷片的脚,屋内传来瑞太妃的声音:“還不快滚进来!”
屋内,婢女嬷嬷站了一排,一個個鹌鹑似的缩着脑袋,见顾晏走进来,朝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瑞太妃坐在主位,眉心微蹙,脸上温怒未消。
瑞太妃保养得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容颜俏丽不改,比起年轻时候,更添了些成熟风韵。
顾晏接過门边一名婢女手裡的茶盏,轻声道:“下去吧。”
“是。”
一屋子婢女嬷嬷如释重负,忙不迭地行礼退下。
顾晏端着茶走到瑞太妃面前,朝她行了個礼:“母亲。”
瑞太妃并不看他:“跪下。”
顾晏与她对视一眼,规规矩矩跪下了。
瑞太妃脸上的怒气消下几分,她接過顾晏手中的茶盏,冷声问:“听說你去向圣上請了一门亲事。我儿子要成亲了,我這個当娘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顾子承,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亲?”
子承,正是顾晏的表字。
顾晏在自家母亲面前将狐狸尾巴收得干干净净,被這一问,立即乖乖认错:“是子承考虑欠妥。那日圣上与我论及我至今還未成家之事,說要替我指一门亲事。可我早已心有所属,這才……這才将事情說了出来。”
“你也知道考虑欠妥了?”瑞太妃沒好气瞥他一眼,“平日裡你怎么胡闹都算了,可开朝至今,哪有立男妃的先例……你要真喜歡,纳进来当個妾室倒也无妨,何必非要——”
……给大家找不痛快呢?
“可若是這样,圣上不還得为我指婚么?”顾晏顿了下,继续道,“母亲可知,圣上欲将谁指给我?”
“护国公之女,常宁郡主。”
屋内片刻沉默,瑞太妃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问:“你是如何回答的?”
顾晏一笑:“我禀明圣上,要我娶常宁也不是不可,只不過我心有所属,只愿娶我那心系之人为妃。常宁若愿意为妾,我也可免为其难……”
瑞太妃被他气得险些急火攻心:“你說的這是什么话!人家贵为郡主,千金之躯,你竟然要人家——你真是……”
瑞太妃用了毕生的教养才让自己沒骂出来,她也不知自己這些年是哪裡出了差错,竟教出個這么不要脸的混账东西。
靖和帝只关了他三天,真是太客气了。
顾晏温声劝她:“母亲喝口茶,别气坏了身子。”
瑞太妃瞪了他一眼,掀开茶盖轻轻吹一下,才悠悠道:“护国公是皇后的亲哥哥,常宁今年又刚及笄,与你也算门当户对,亲上加亲,若是真娶了她……”
顾晏道:“若是娶了她,圣上就更好控制我了。”
茶盖碰触杯壁传来一声轻响,瑞太妃神色一变:“晏儿,别胡說八道。”
“母亲放心,我心裡有数。”顾晏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回答,“圣上已经下旨,准我三日内成婚。我已答应圣上婚宴一切从简,不宴請宾客,只在王府内简单操办,不会给皇家丢脸。”
瑞太妃把茶盏放在桌上,伸手把顾晏扶起来:“晏儿,你同我說实话,你当真是心悦那人,才想将他迎娶进门?你该不会……”
她欲言又止,顾晏淡淡一笑:“母亲想到哪裡去了。难道我吃饱了撑的,特意寻個男子来给你们找不痛快?”
瑞太妃一言难尽地看他。
别的不說,這倒的确是顾晏能办出来的事。
顾晏垂下眼眸,低声道:“這次真不是假的。”
他的右手虚握在身前,像是還能感觉到那娇嫩的枝叶拂過指尖的温软触感。
就像许多年前,那人握住他的手,执剑,一招一式,不厌其烦地教他。
一遍又一遍。
夕阳西下,暖融融的阳光透過窗户照进屋裡,洒在了安静沉睡的小绿草身上。沐浴在阳光中的小绿草被渡上一层朦胧的白光,忽明忽暗,清亮通透。
可叶梓远沒有看上去那样自在。
他近来一日比一日嗜睡,睡着后也总是做梦。支离破碎的梦境像是一张巨大的網,打着旋铺天盖地拢住一切,将他拖入沉沉的黑暗中。
叶梓浑身时而像被烈火灼烧,时而又像落入极寒冰域,忽冷忽热,难耐极了。
些许清脆的响动,将叶梓从沒完沒了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他叶尖轻轻一颤,枝條舒展开。
窗台边,小灰雀正用小小的喙敲击窗格。它沒上前,大半身子被挡在外面,只露出個小小的脑袋,一双圆溜溜的眼珠紧盯着叶梓:“小叶子,你……”
叶梓睡得有些迷糊,茫然问:“怎么了?”
“你……你刚才……”小灰雀圆滚滚的身体抖了抖,像是還有些害怕。
它刚刚飞来找叶梓玩,却看见小绿草身上罩了层白光,還越来越亮,像是要把他整株草吞进去一般。小灰雀吓坏了,又不敢靠近,這才用力敲窗户吵醒了叶梓。
叶梓還想再问,小灰雀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拍翅膀飞走了。叶梓一怔,便听见些许熟悉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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