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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遗嘱

作者:嘒嘒小星
终于走到了這裡,每個人都有的這一天,而他的這一天除了巨大的失落便是深深的懊悔和遗憾。

  他错的太過,无法原谅。

  “今天召集大家,是为了我死后,对阎家的人和事做一個安排。”

  阎伯用尽所有力气开口說话,似乎所有残余的生命力都凝聚在了這一刻。

  “我一生,醉心作画,過的也算风光富贵,自问德行尚佳,却做過一件丧尽天良的事,我对此懊悔半生。因为后继无人,我過继了阎聪,繁衍至今已是枝繁叶茂,葱茏蔽日,对于這些子孙后辈,我只问大度、慷慨,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如今我老了,再护不住你们了,你们以后要自己立起门户,好好過日子,兄弟之间多多帮衬。”

  几兄弟闻言就要跪下来哭喊,被阎伯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艰难地喘了一口粗气道,“让我說完,我怕我一停下来就再也說不完了。”

  他颤巍巍地抬手指了指江川和赵同霄,“两位都是我的好友、后辈,亦是朝廷重臣,今日就由他们来见证我的遗言。”

  江川和赵同霄齐齐抬手行了一礼,“我們定会公平见证,实事求是。”

  阎伯回了一礼,“多谢。”

  阎伯又转向族长,“劳烦族长帮我记录。”

  下人早已备好笔墨,一声令下便送了上来,族长颔首应下。

  阎伯娓娓道来,“我阎氏一族第六十三代孙阎昌,今日立下遗嘱,将我名下所有铺面、田地、山林、房产、金银瓷器、名画古籍全部赠予竹兰冬坊伏荏苒,剩余白银五千两、黄金七百两平分给阎氏五房,這间宅邸折算白银两千两有余,也由五房自行分配。”

  话音落,顿时一片哗然,整個阎家都躁动了起来。

  “祖父,您這是什么意思,把值钱的东西全都给了……外人?”

  “那個伏什么的是谁,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阎老大和阎老五立马闹了起来,其他阎家人都跟着吵起来,整個大厅顿时一片喧哗。

  只有阎老三安静地站在一边沒开口,紧绷着一张脸不知想什么。

  他好像知道那個伏……荏苒是谁,弗公子来的那天,好像叫過身边的女子‘荏染’。

  是他引狼入室的。

  阎家人吵成一片,族长突然大吼一声,“都给我安静,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你们的礼教仪态都学到狗肚子裡去了。”

  阎老五哼了一声,“這個时候了谁還管什么仪态。我們才是阎伯的子孙,這些财产本就应该属于我們。”

  赵同霄威严地勾起嘴角,“子孙又如何,這些都是阎伯穷尽一生赚下的家业,你们是出了力還是帮了忙!阎伯自己的东西,他愿意给谁便给谁。”

  “凭什么,我們劳心劳力的照顾阎伯,尽心尽力地孝敬他,到头来却個竹篮打水一场空。”

  阎老五說话直白,阎伯听着心中一阵揪疼,他当做后嗣庇佑培养的子孙,到头来不過是为了他的产业罢了。

  想到自己淹死亲生女儿過继来的子孙,心中突然升起一抹天道好轮回的悲哀来。

  這是他的报应,报应。

  “我已经给了你们安身立命的银钱,我不可能护佑你们一辈子,你们终究要靠自己。我能给你们的就這么多,你们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只想說对你们我问心无愧。反正死后我也是要下地狱的人,也不在意你们如何想我了。”

  阎伯說完這些话就想所有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眼皮耷拉地都快闭上了。

  江川听着他的话,心头升起一抹悲伤,起身道,“国法有言,個人财产可自由决定由谁人继承,阎伯愿意把财产给谁,给多少,哪些东西给哪些东西不给,都是他的自由,你们即便是儿孙也沒有干预的权利。”

  江川作为府尹,此言代表了国家律法,阎家人心裡再不满不痛快,也說不出反对的话来。

  此时族长也已经把阎伯所言全部记录下来,并签字按印,一式多份,江川和赵同霄看過无误后,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以作见证。

  阎家五兄弟全都不甘心,但他们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认命的签了名。

  阎伯如今已经油尽灯枯,体力不支,但他還是强打起精神签了字,字体不负曾经的遒劲有力,但终究是工整写完,像是歇下了心头最后的大石,眼睛突然闭上,身体也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

  伏荏苒已经把都城有名、好玩的地方大致逛了一遍,還沒等到阎家人找来,都有些不耐烦了。

  “阎伯不会不舍得给吧,要不我們再去一趟?”

  “不着急,耐心点。今晚上有花灯,我带你去放花灯。”

  伏荏苒沒有被她转移注意力,挥开他想要替她理耳发的手,“那我先去竹兰冬坊,我想见圣女。”

  圣女和摄政王孟令喆都已经回来了,自那日登海司长见過伏荏苒回去后,启孟国大军立马就退兵了。

  伏荏苒想见圣女,甚至已经迫不及待。

  她有很多话想问圣女,想问圣女知不知道她的存在,想问圣主有沒有见過父亲,想问圣女有沒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等等……

  弗諼却拒绝了她,“等阎家的事解决好了再說。”

  伏荏苒不开心,起身就要出去,弗諼在后面喊道,“不许偷偷去竹兰冬坊。”

  伏荏苒回头朝他做了個鬼脸,“谁要听你的,我就去就去。”

  弗諼失笑地望着她跑走,知道她越這么說越不会去了。

  晚上都城的河流边到处都挂起了花灯,姑娘小媳妇全都提着花灯在河边许愿,清澈的河面上飘满了光彩耀眼的花灯,像天上落下来的星星,闪闪发光。

  伏荏苒在卖花灯的摊贩上选来选去,左手提着荷花灯、兔子灯、公鸡灯,右手提着笑脸灯、菊花灯、娃娃等,不知道该选哪一個,愁得很。

  這时身旁多了一個人,站了一会,见她一直做不了决定,就开口道,“要是都喜歡就全部买下来。”

  “放不了那么多,沒那么多愿望。”

  伏荏苒顺口接话,而后才侧头看向那人,是個英气逼人的公子。

  孟令喆挑了挑眉,觉得這姑娘真是有意思,便生了结伴的心思,“那可否分我两個愿望?”

  伏荏苒瞬间笑逐颜开,“如此甚好。”

  两人提着六個花灯一同去往了河边,给了孟令喆两個,自己留了四個,挨個挨個的写愿望。

  荷花灯——希望能快点见到圣女

  兔子灯——希望弗諼那家伙别再什么事都瞒着我

  笑脸灯——希望阿霄能幸福平安,无灾无难

  娃娃灯——希望孟令喆是個好人

  写完愿望,伏荏苒依次把灯放进河裡,回头看时那位公子的愿望早就写完了,菊花灯和公鸡灯已经飘走老远了。

  “今日能与姑娘一起放灯也算缘分,不知可否看看姑娘真容?”

  伏荏苒方才在小摊上买了個蝴蝶面具,一直戴着都沒脱下来,闻言只是露齿一笑,拒绝地十分干脆。

  “匆匆過客,何必在乎样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告辞。”

  說完以一副江湖儿女十分潇洒的姿态甩袖而去,孟令喆望着她的背影轻笑出了声,真是有意思的姑娘。

  暗暗跟在身后的侍卫见状惊了一大跳,摄政王居然轻松被逗笑了,真是奇迹。

  梦玲镇站在河边负手而立,望着河面上一盏盏飘荡的花灯,其中有四盏是同一個人所许的愿望。

  希望孟令喆是個好人……

  咣当,孟令喆手上的扳指滑落在地,滚了几圈直接落进了河裡。

  孟令喆盯着那盏娃娃灯,整個人像是被点了穴道般僵住了。

  那是……刚才那個姑娘的娃娃灯。

  他目光快速穿梭着寻找另外三盏花灯——希望能快点见到圣女。

  轰隆,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那個姑娘是……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孟令喆突然飞奔了出去,追着那個姑娘离开的方向。

  心脏在胸膛裡剧烈跳动着,紧张、激动、然后是疯癫般的欣喜若狂。

  孟令喆发动巡城兵全城搜寻那個戴蝴蝶面具的姑娘,急不可待地在王府中等待着,一整夜過去,数次巡城兵来回报,却都沒找到那個姑娘,而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

  “废物,都是些废物,养他们還不如养狗!”

  孟令喆暴躁的将屋裡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人就在面前却沒认出来,他懊悔了一整夜。

  要是她又离开了都城怎么办,他该到哪儿去找?

  “让人把之前画师画的圣主画像找出来,让人拿着画像去给我找,城裡找不到去城外,城外找不到就下发到各省各县,全都给我找。”

  孟令喆发了這么大的火气,王府的下人全都噤若寒蝉,胆战心惊。

  孟令喆的第一亲信大将孟忌出声劝道,“王爷,据我看,此事還是抹药太大张旗鼓为好。那日从天泱军营回来,登海司长什么也不敢說,立马回了竹兰冬坊,现在那女子又现身都城,說不定两人是商定了什么,她正是为竹兰冬坊而来。竹兰冬坊如今与王爷划清身份,您若這般大张旗鼓地寻找,說不定反而会把人惊动藏起来,甚至离开启孟国也不一定。您先沉住气,注意着竹兰冬坊的情况,再让人暗中找,這样更为妥当。”

  孟令喆自知道昨夜那個姑娘是城楼上瞧见的那個女子,情绪一直处在兴奋状态,此时听见孟忌的话,慢慢平静下来,思索半晌便点了点头。

  “你去安排吧。這会要能见趟孟秀林就好了。”

  孟秀林虽是竹兰冬坊的圣女,但相比起竹兰冬坊的人,与他更亲近,她如今被拘在竹兰冬坊根本难以见面,他自己也被竹兰冬坊拒之门外。

  這时要是能见到孟秀林,肯定能知道那個姑娘到底在不在竹兰冬坊。

  孟忌才退下去,又小厮近来传话,“王爷,会言书院的赵院长求见。”

  “赵同霄,他来干什么。”

  孟令喆狐疑,但此时心中挂着蝴蝶面具姑娘的事,根本沒心思见他,便让小厮把人打发着。

  小厮出去传话,很快又折返了回来,颇为忐忑地禀报,“王爷,赵院长說有非常重要的事要与您說,与圣主有关。”

  孟令喆不耐烦地斥骂声一下子从舌尖收了回来,皱了皱眉道,“何事?”

  小厮弓着身,脑袋垂的很低,恭敬地回答,“赵院长沒說,只說事关重大。赵院长手中還捧着一個画匣。”

  孟令喆缓缓地在正厅主位上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猜测着到底是何事,让小厮把赵同霄放了进来。

  赵同霄进了正厅,跪下身子向孟令喆行了大礼,手中画匣始终高高捧着,态度十分恭敬。

  孟令喆盯着他的画匣道,“裡面装的什么?”

  赵同霄立马回答道,“這是阎伯珍藏的画作,請下官帮忙交托于人。下官一时好奇打开看了,立马便送来了王府。”

  孟令喆挑了挑眉,却依旧不慌不惊,问道,“阎伯为何請你帮忙转交?”

  赵同霄一脸悲戚地道,“三日前阎伯去逝了,逝世前請族中族长和长辈立了遗嘱,還請下官和府尹江大人做了见证,并将此画托付于在下。這几日下官一直在阎府参加丧仪,還沒顾得上,今日准备完成阎伯嘱托,却察觉了此画之重,不敢私做决断,特来請示王爷。”

  阎伯逝世的消息孟令喆并不惊讶,早就听說阎伯身体不好挨不了多久,只是不知道這是什么画,让赵同霄這般惶恐郑重。

  他勾了勾手指,“打开看看。”

  赵同霄应了一声,立马将画匣裡的画卷打开,动作轻柔至极,生怕损坏了一丝半点。

  画轴渐渐展开,一個清丽出尘的女子跃然纸行,一头紫发飘逸如仙,如梦如幻。

  孟令喆一下子从位置上站起来,再无法保持平静。

  這是圣主的画像,与圣殿挂着的那幅有過之而无不及,将圣主的容貌、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那般神似,仿若圣主活生生的站在眼前一般。

  這十几年来,孟令喆找了无数画师描绘他记忆中的圣主的样子,可沒有一個画师能画出精髓。

  他为此扼腕至极,沒能把圣主的音容相貌永久留存。

  但现在,這副画让他的遗憾彻底消失了。

  “這是圣主登上圣殿那日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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