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8.笠原太太和星见太太
像雨水滴在透明雨伞那样,花瓣被挡住,往四边滑落。
藤原临也看上去,蓝光在头顶若隐若现。
原来是個结界啊,大白天的真不好发现。
不愧是神职人员的派对,有意思……藤原临也笑了下,拿起一整只龙虾,准备到一边坐着吃。
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理事长大人好”的问候。
停下脚步,把龙虾放回桌面,藤原临也转過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理事长大人,我有事和您汇报。”
手端一杯白葡萄酒的竹内司长,叫停一位年轻妇人。身穿蓝色半袖连衣裙,外面披一件薄些的奶黄色对襟毛衣,长发在脑后束起,相貌典雅且睿智。
“請說。”年轻妇人亲切地微笑。
随后,竹内司长不知和她低喃了些什么,她转過头来看着藤原临也,笑昧眯地点点头,意思像是在叫他過去。
极富魅力的成熟女性,给人的第一感觉是保养得很好的贵族夫人,五官细看之下,和笠原明日香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应该是母女关系。
“我?”
藤原临也指了指自己鼻子。
年轻妇人又点了点头,一阵风吹起,花瓣像是下雨一样落在她微笑的脸庞上。
竹内司长也注意到了藤原临也在這,顿时打住话头,眼神颇有些复杂。
踩着草坪,藤原临也逆着风来到两人身前,以晚辈的姿态行礼:“竹内司长好,笠原理事长好。”
“藤原君对嗎?”笠原太太像在评估值多少钱一样地打量他全身上下,脸上始终带着沒有什么特别意义的微笑。但她的声音流畅平滑,笑容始终给人一种充满温情的好感。
“对的。”
藤原临也乖巧地应道。
“你认识我?”笠原太太好奇地问。
藤原临也摇摇头:“前一秒還不认识。”
笠原太太以柔和的眼光看着他:“那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放在进门时,有人和我說,”藤原临也刻意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她說這院子裡最美的女人,就是理事长大人。”
不管這位理事大人有什么心思,先說点好话吹捧一下总沒错……
“……最美的女人?”笠原太太稍稍一愣,随即好像忍不住发笑似地用手掩住嘴唇,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不一定哦,”她愉快地反驳道,“我的两個女儿都比我美丽呢。”
“可她们沒有您這么优雅的气质,”藤原临也答道,“况且从外貌上来看,您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超過25岁,和明日香還有她姐姐一起走在街上,人们都会以为您和她们是姐妹三人。”
被晾在一旁的竹内司长,忍不住在心裡纳闷:這小子拍马屁的功夫一流啊,比他這老油條還不要脸。
“哈哈,果然是個聪明的孩子。”笠原太太开心地笑了起来,朝他伸出手:“初次见面,我其实是明日香的姐姐,請藤原君多多指教。”
“笠原姐姐好。”藤原临也乖巧地一笑,和她握手。
太太的手心温温湿湿地,握着极为舒服,他细细地品味着触感。
然后……
手抽不回来了。
“藤原君是练体术的?”笠原太太反复观察着他的手。
少年手掌的肌肤,比大多数女孩子的手都還要细腻,手指纤细修长,指骨分明;掌心出了点汗,摸起来是温温润润的触感,让人舍不得松开。
“是的。”
藤原临也心裡有些吃惊。
“最近很懈怠哦,手掌一点都不粗糙,经常偷懒吧。”笠原太太笑着說,“不過有沒关系,你這双手和你的气质,看着就不像喜歡打打杀杀的人,当個音乐家或者画家多好。”
类似的话,川岛美记也說過。
“忙于生计,”藤原临也苦笑一下,“沒有時間练习。”
“果然和明日香說的一样,看着帅气又有才华,還很勤奋。”笠原太太伸出雪白纤细的胳膊,把他拉到自己這一侧,“過来我這边站着,不用那么拘谨。”
“……”
藤原临也倒沒想到她会表现出善意。
一時間他觉得有可能有圈套,下意识就进入到警戒状态当中。
“别紧张,放轻松一点。”笠原太太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便把手放到他肩上轻轻拍了拍:“把我当成伱的姐姐,把明日香当成妹妹,這裡当成是自己的家就好了。”
极其温柔的动作,可以让被拍的人察觉到她带有出自然而然的好感。說完一句后,她還抬高手,揉一揉少年的脑袋。
大。
少妇。
有钱且温柔。
就冲這位年轻貌美的太太,藤原临也忽然觉得,明日香這個学妹嘛,還是能处的嘛。
“对了,”笠原太太好像這才想起還有個人,看回竹内司长,轻轻笑着:“刚才的事,接着往下說吧。”
竹内司长看了眼藤原临也,脸色有些纠结。
“沒关系,让他听着就行。”笠原太太用不容反驳的口吻說道。
“明白。”
竹内司长稍稍鞠躬,从胸前口袋摸出手帕抹了抹汗。
他穿着套英国式细條纹的高雅西装,再加上胸前塞了一條领巾,卖相很像個英伦绅士。
周围的宾客,也有人注意到了這边,移动脚步围過来旁听。
“關於浅草神社的問題,我這边是沒有异议。”竹内司长谨慎地挑选用词,字斟句酌地說,“但這些天裡,有不少人找到我,希望我可以否决掉。所以我想趁這個机会,和理事长大人通报一声,請求理事长大人的指导。”
围观的人听到這话,脸色各异。
有后怕的、有追忆的、有愤怒的、当然也少不了看热闹的。
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藤原临也脸色不变,依然挺直腰站着。整個人从头到脚,都给人充满自信的感觉,好像可以完全无视旁人的非议。
笠原太太看着竹内司长,意味深长地笑笑。
請求指导什么的,当然是场面话。這位司长肯定是看到小女儿和藤原临也走得近,拿不准自己对藤原临也的态度,所以才過来摸摸底,好清楚该怎么选一條最有利他的路来走。
“藤原君有什么想法?”她微微回头,目光像是要看穿藤原临也的身体。
“我沒有第二個想法,”藤原临也用沒有起伏的声音說,“我的家都沒了,不重建的话,难道我去睡大街?”
“嗯?”笠原太太发出温和的疑惑音。
“昨晚我不在家,早上回来就发现家被人拆了。”藤原临也和她如实告知,顺带阴阳怪气一句,“怕是有人想把我的地改成商用,所以连夜赶人了呢。”
笠原太太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充满威严地看向竹内司长,好像认定是他在暗地裡使坏那样。
“不,此事与我无关。”竹内司长赶紧解释,“不過前些天有個女商人来我办公室,询问把浅草神社地块转成商用的办法,有可能是她下的手。”
女商人……藤原临也心念一动,出声问:“我去拜访司长的那天?”
“就是那天。”
“和我聊天的那個?”
“对的。”
竹内司长毫不犹豫地就把川岛美记卖了。
本来把方法告诉川岛美记,就是为了把浅草神社的锅甩出去,现在眼看着就要背上另一口锅了,他当然不会讲什么道义。
“竹内司长,”笠原太太出声敲打他,“身居高位,你要牢记责任和使命,不能被钱财美色所诱惑;要秉公处事,不能徇私枉法。”
竹内司长瞬间一個深鞠躬:“感谢理事长大人的教导,我会一直记着!”
“你有透露方法嗎?”笠原太太威严大气的眸子始终盯着他。
“沒有,那方面的事一個字都沒說,”竹内司长弯着腰,大气都不敢出,“反而還不断和她强调‘宗教用地不可商用’的规则。”
“有规则,那就按规则来办事。”笠原太太恢复温和的表情,声音轻柔但蕴含硬度地和竹内司长說道,“關於浅草神社翻新的事,一切按照规则来办即可。程序上如果沒有問題,你就不许阻拦,更不许节外生枝。”
“感谢理事长大人的指导。”竹内司长這才把腰直起来。
笠原太太不再理会他,而是让藤原临也跟着她,去认识到场的各大神社寺庙的主事人,俨然是把他当成后辈一样提携。
花园稻荷神社的藤岛宫司、日枝神社的石山神官、埼玉喜多院的广宏住持、豪德寺的一人沙弥……還有藤原临也认识的,浅草寺的弘文老和尚。
一大堆同行中,他最感兴趣的,是镰仓八幡宫的星见宫司。
那是一位眉眼和星见学姐有着八分像,穿着水蓝色和服,年轻又美丽的太太。
“弥子,過来過来。”笠原太太对着她招手,一副很开心的表情,“有個小家伙要介绍给你认识。”
就這样,星见太太提着小布袋,出现在藤原临也面前。
她的眸子细小深邃,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是小鸟一样不停地眨着。
“星见理事长好。”藤原临也恭敬打招呼。
兴许是和星见学姐太熟了的缘故,他对這位太太自带一点亲切感。
星见太太注视藤原临也片刻,仿佛在估价,等估价完成后,她轻笑着說:“别那么见外,叫我阿姨就好。”
“阿姨好。”
藤原临也的表情,要多乖就有多乖。
沒办法啦,這两位太太都是常年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暂时不是他能招惹的。
“对我来說,藤原君也是老相识了。”星见太太笑着說,“凛子时常我和說起你来着,对你的评价很高。”
语气非常真诚,不像說谎,她也沒必要和個小孩說谎。
但說這话时,她的眼神却沒看藤原临也,而是看着笠原太太,隐约……有挑衅的感觉。藤原临也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不過他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下意识问道:“学姐怎么评价我的?”
“聪明,温和,不骄不躁。”星见太太望着笠原太太,像是在炫耀自己人一样,“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显得整洁潇洒、文质彬彬。”
当然。
未必见得她把藤原临也当成自己人了,或许只是想压笠原太太一头也說不定。
“還有呀,凛子說你這個人即便一句话都不說,光就一张脸摆在那儿也是有味道的。”
藤原临也不确定地问:“单纯因为长得帅?”
這时,星见太太眼神终于舍得从笠原太太身移开。
她像是在校对女儿的话一样,一边审视藤原临也一边說话,“不只是长得帅。凛子說你的神情总让人无法猜透你内心的想法。說你這家伙下一刻究竟会直接动手還是张口骂人,又或者作出其它让人瞠目结舌的事,讲出让人无法预料的话都难以预料。无论你做什么、讲什么,铁定有你独特的风格或說是魅力,要么戏谑地严肃,要么严肃地戏谑。”
听着一连串干巴巴的评价,笠原太太觉得有些无聊。侧头看向认真乖巧的藤原临也,她心裡忽然升起一丝逗弄的心思。
“欸,藤原弟弟……”她靠過来,调皮地打趣道:“星见家的小孩对你评价很高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五月樱花的芳香中,貌美的笠原姐姐,不……笠原太太忽然靠過来,在俊俏的藤原临也耳边說悄悄话。不知道两人关系的外人,看着他们贴贴的姿态,会下意识认为是一对热恋中的姐弟。
“嗯?”
星见太太眉头一皱。
“弟弟?”她不坏好意地瞪着藤原临也。
“呃,阿姨……”藤原临也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凉,赶紧解释:“笠原理事长刚才說让我叫她姐姐来着。”
星见太太反问一句:“所以就在她面前叫我阿姨?”
她這时候,一点都不关心女儿是不是被绿了,反而更关心在笠原太太面前变老成老阿姨的事。
“……理事长大人,”藤原临也看了眼笠原太太,让她帮帮忙。
“唔,他的话不能信。”笠原太太看似解围,实际上却是拱火地說道,“弥子你听我說,刚才我和這小子一见面,他就夸我是這個院子裡最美的女人呢。真是的,他完全就沒考虑弥子呀,太可恶了。”
“?”
藤原临也打心底裡想逃跑。
“我要生气咯……”星见太太残忍地对他笑着。
“对了,两位理事长大人懂西班牙歷史嗎?”藤原临也强行转移话题,神情镇定地问:“最近我在学西班牙语,還顺带去翻了翻西班牙内战的歷史书籍,可以的话,請和我讨论一下西班牙内战吧。”
“嗯?”笠原太太歪着头看他。
那活泼的神态,和女高中生沒什么区别,却又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西班牙内战我不感兴趣,”星见太太残忍的声音传過来,“但掀起一场神道教内战,我可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
藤原临也懵了。
“好了好了,你别吓唬一個小孩了。”笠原太太终于开口帮他解围了。
“下次我不在阿姨面前叫她姐姐!”藤原临也识趣地跟上一句。
星见太太不依不饶地问:“那這個院子最美丽的女人呢?”
藤原临也本想着来上一句“第一美人有两個”蒙混過去,但恰好看到穿着九课警服的笠原深绘裡从面前走過,便脱口而出:“当然是深绘裡姐姐。”
笠原深绘裡瞪了他一眼,抛下一句“油嘴滑舌”后,冷冷地朝着餐桌走去。
看热闹的两位贵太太,花枝招展地笑了起来,风情盖過盛放出樱花的妖精。
“深绘裡对我的意见好大。”藤原临也委屈地看着女警官窈窕的背影。
“可不止她一個人对你意见大,”星见太太带着笑意的声音,悦耳动听,“应当說在這個院子裡,对你沒意见的人,屈指可数。”
“为什么呢?”藤原临也充满求知欲表情,像课堂上的学生提问老师一样。
“你不会不知道的。”笠原太太温柔地說。
藤原临也看向她的眼睛:“浅草神社的過去?”
“是的。”两位太太同时点头。
“可以告诉我嗎?”藤原临也诚恳地问。
星见太太惊讶地瞪大眼睛:“你不知道?”
“不知道。”藤原临也给出确定的回答。
一時間,两位贵太太都沉默了下来,风吹着花瓣翩翩落下,朦胧了视线。過了许久,星见太太才摇摇头,甩掉头发上的花瓣,以近乎不可思议的无表情眼神盯着藤原临也:“你的父母什么都沒和你說,不怕你死在东京?”
藤原临也轻咬嘴唇,黯然地看一会儿她的脸,然后垂下视线,低沉地說:“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此乃谎言。
实际上,当时父亲前往高天原之前,是這样跟他說的——有山神和大天狗的传承在身,你要死在东京的话,我就当沒你這個儿子。
笠原太太和星见太太相互对视一眼。
随后,一個太太笑了起来,另外一位太太也跟着笑,樱花在她们笑颜中间飞舞。
瞧着她们俩的笑容,藤原临也趁热打铁地說:“我還想知道,为什么两位理事长大人对我沒意见,反而還让星见学姐和明日香来接近我。”
“去拿点吃的来,我們到那边坐着,边吃边說。”笠原太太风姿卓越地一笑,像個高中生一样挽着星见太太的手臂,两位太太优雅地迈开脚步,朝廊檐下布置的休息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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