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吾等三人,罪该万死
狂风骤雪裡,捕快的身影,形单影只。
踩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但立刻又被风雪掩盖,再无痕迹。
着佩刀,挂铁尺,栓长绳,林一默默又在空无一人的街巷上。
仰望天穹,漆黑一片。
朝季家三兄弟宅子的方向而去。
很久以前,教林一武道的老师曾问過他,他有什么梦想。
那個时候,林一脱口而出,他想当一名捕快。
老师哈哈大笑,问他为什么想要当一名捕快。
林一說,因为捕快可以惩恶扬善,维护公道!
老师又问,倘若有一天,捕快的身份和权力不足以支撑他口中的公道的话,应该怎么办?
当时,林一一脸迷茫,沒有回答出来。
但现在,他晓得了。
倘若捕快的身份和律法都不足以维持公道,那就用别的东西。
——既然连冷酷的律法都不能惩戒罪恶,那就用更冷酷的东西,比如刀,剑,還有沸腾的火。
私刑也好,其他也罢。
让该受到惩罚的人,受到惩罚!
今晚,捕快林一,不办案,不喝酒。
他要,杀人!
哪怕为此失去了捕快的身份,哪怕为此被送上断头台,也一样!
林一想要的,只是公道!
行走在雪地裡,他的眼神,变得坚定,他握刀的手,不再颤抖。
仿佛完成蜕变那般,一個愣头青的年轻捕快,走出了自己的路。
然而,当已经下定决心的林一,来到季家三兄弟的宅子处时,却看到房门大开,灯火通明。
他眉头一皱,往裡边儿一进。
就看见满地的锅碗瓢盆,残羹剩饭,断裂的门栓,横落的灯盏,满地的酒液。
至于季家三兄弟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只剩下角落裡,一個衣衫凌乱,双目紧闭的女子,瑟瑟发抖!
不只是冷,還是怕!
林一愣住了。
他认得這個女子,這是华清楼的头牌儿青虹——当然,他林一是不逛青楼的,之所以认识這风尘女子,還是因为刚入职时数次去背那几個在华清楼喝醉了躺尸的前辈们。
可华清楼的青虹为什么会在這儿,還這幅诡异的模样?季家三兄弟的宅子又究竟发生了啥才会变得這般凌乱?
還有……季家三兄弟呢?!
林一不解,便急忙去问那风尘女子青虹。
而這青虹听得捕快林一的声音,仿若抓住救星,一把将他抱住,瑟瑟发抖,再也不撒手了!
但同样,她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那样,问啥不說,问啥不答。
林一无奈,只能先将這青虹送回华清楼,一直守着,准备等她稍微平复下心情,再问究竟发生了啥事儿。
另一边,吏目居。
准备用私刑杀人而去的林一并不知晓,他前脚一走,一队冷酷的官兵,便冒着严寒风雪,闯进了吏目居。
总捕住所。
渭水总捕肖子华正躺在丝绸床褥裡,抱着一個年轻艳美的女子,睡得正香。
那嘴角,甚至流出了不少哈喇子来,仿佛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跺跺跺!
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总捕立刻惊醒,神色骤变!
虽然身居高位,已多年沒有過动武的经验,但那练武之人的本能警觉,還是让他第一時間惊醒了過来!
可還未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砰一声大门就被踹开!
一队全身红衣的官兵,冲了进来!
望见這让人心颤的鲜红,总捕肖子华当即心头一個咯噔!
這红衣代表的含义,他再清楚不過了。
——稽查司。
這些家伙不管治安,不管命案,专管官员作奸犯科,贪赃枉法!
号称铁面无私!
“你们這是干什么?!”总捕肖子华强装镇定,大声呵斥。
那为首的红衣官兵亮了亮牌子,声音平静道:“我們是干什么的,肖总捕不会不清楚吧?”
听罢,肖子华心裡一惊,但仍色厉内茬道:“我肖某人一声,清清白白,铁面无私,你们要查便查!但這深更半夜,硬闯我這居所,是不是太過明目张胆了一些,若再不离去,肖某人明日到县太爷面前告你们一状!”
這般說着,他還想着喝退稽查司的官兵,然后立刻把那些见不得人的把柄都处理了。
可那红衣人听闻了,只是嗤笑,“肖总捕就不要装模作样了,若是手裡沒点儿证据,我們可敢闯进你肖总捕的居所?”
說罢,直接扔出一堆纸卷,啪一声落在肖总捕床上,散落开来,竟都是一张张房契和银票!
那为首的红衣人,声音冰冷,“肖总捕,你一個月的俸禄是多少?這些房契和银票,又值多少?我且算了算,哪怕肖总捕不吃不喝干上三千年,也买不起咧!”
“所以肖总捕,請吧,体面一些!”
那一刻,肖总捕冷汗直流!
他這些房契和银票,都藏得严严实实,怎么会落在了稽查司手裡?
当然,這不是重点。
重点是,倘若這些东西都被查了,那這般巨大的数额,他這一辈子,怕是毁了!
——罢职都是轻的,說不准還要被逮上断头台,人头落地了去!
那一刻,心如死灰!
這官场的变化,如同地震。
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肖子华被带走以后,吏目居便恢复了平静。
风雪夜裡,寂静的渭水再也沒有一丝声音。
直到第二天,晨光破晓,大雪渐息。
对于渭水百姓来說,似乎又是一個平常的雪夜過去,沒有波澜。
直到旱桥一個卖菜的菜农,挑着刚摘的青菜,想着趁早卖完了,回家钻进被窝裡暖和。
路過邻水街的时候,他瞅见张三儿家宅子门好像沒关,心說莫不是有什么烂良心的贼,连死人家裡都偷?
好奇驱使之下,推门一看。
但這不看不要紧,一看却直接让這风风雨雨四十多年的农活汉子,尿了一裤裆!
当即报官!
大抵因为现场太過残忍,太无人道。
不仅诸多捕快来了,连县太爷也给惊动了!
不时,诸多吏目官兵,把张三儿的宅子围了個水泄不通!
邻水街的捕快林一,自然也从青楼被叫過来了。
——他還沒从青虹嘴裡问出季家三兄弟的下落呢!
但马上他就知道,這位差点儿走上修罗之道的年轻捕快就晓得,应当不必问了那风尘女子青虹了。
——人,就在這儿咧!
推开门,刺鼻的血腥味儿迎着寒风,扑面而来。
只见灵堂正中,张氏的棺木面前,三具的尸体早已冻僵了,恭恭敬敬地跪在血裡,面对着张氏的遗像,仿若雕塑那样。
更加诡异的是,這三具僵硬的尸体,被齐刷刷拧下了脑袋,脖颈处,血肉模糊。
看第一眼,林一眉头紧紧皱起,只感觉這三具无头尸体的背影,好似有些眼熟。
“這仨是谁?”
一旁的吏目脸色煞白,咽了咽口水,指了指前面回答道,“你到那儿去看。”
林一疑惑,但還是走到尸体前方,一瞧!
這一看,更是浑身都僵了!
只见那三具冻僵的尸首双手前抬平升,作捧托之态,而他们托着的,正是三枚圆滚滚的脑袋!
哎呀!
這不正是昨天還飞扬跋扈得季家三兄弟?
竟已被人拧下了头颅,捧着自己的脑袋,跪在這张氏的棺木前,谢罪!
惊骇,绝望,恐惧……种种表情凝固在季家三兄弟的脸上,被风雪永远冻结。
而仨人下跪的前边儿,灰白的地板上,用刺目的血写了八個扭曲的大字儿。
宛如忏悔。
——“吾等三人,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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