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他听到两道步伐沉重的男子走到他面前,对苏不疑淡淡道:“我兄弟二人帮你去买棺材,你们先去城门等候,再一同前行。”
“多谢二位壮士。”苏不疑感动地对他们拱手,沒想到连棺材的事他们都想好了,這可真是太贴心了。
待到二人走后,說实话苏不疑不是沒有想過趁乱带着人逃脱,不過這么一来不就实打实地坐实了他是骗子嗎!
虽然苏不疑可以眼睛都不眨地胡言乱语,但他可是有尊严的,那就是行事一定要做到完美!
绝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所以……
他拍了拍李四的肩膀,微笑道:“辛苦你了,再装一回儿。”
李四:……“
可怜的李四不知为何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幸灾乐祸的态度,但是他既不敢乱动,也不敢說话,就怕被朝廷命官发现了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苏不疑默认他配合了,满意颔首,招呼众人将木板扛到郊外,与两位抬着棺材的壮汉汇合,又一同往毫无人烟的森林裡走。
等到漫长的路途终于走到尽头,他们便身处于参天的树林之中。
眼见這地方密不透风连阳光都很难射入,两位壮汉相互看了一眼,询问道:“這裡很安静,正适合下葬,你意下如何?”
“挺好的。”苏不疑叹息道,“若是我父亲能醒来的话,也一定觉得這是個风清水秀的好地方。”
两位壮汉对视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你這书生好生风趣。”
二人选了個土地松软的位置挖出一人的大坑,尔后合力将李四放入棺材,又扣上了棺材盖子。
等到最后一丝阳光也被厚重的盖子遮挡,李四浑身从头到脚都感觉到了异样的冰冷,他打了個冷颤,终于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可是他发现,睁眼不睁眼已经沒有什么区别,他的视线一片漆黑,仿佛真的已经入了土。
耳边還能传来铁锹挖土的声音,扬起的沙土落在棺材上,咔嚓咔嚓,在這寂静的黑暗的环境裡显得越发恐怖。
李四宛如溺在冰冷黑暗的湖底,又宛如亲身体验一把被沙子覆盖,黑暗一点点吞噬着他的感官,在深层的恐惧中,任何细小的感受都会被放大,尤其是耳边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小,沉入土中的感觉越来越真实,他终于受不住折磨,小声哽咽呜咽起来。
這声音在空旷的棺材中折射,愈发显得幽幽诡异,宛如鬼怪的哭泣。
两位壮汉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竟是吓得脸色都白了:“……什么声音?”
苏不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什么什么声音?有声嗎?”
“有啊!”两位壮汉眼睛都瞪圆了,无比的惊恐,“哭声!是哭声!這裡全是死人,怎么会有人在這裡哭呢!”
“我怎么沒听到,只有二位才能听见?”苏不疑用无辜地小脸四处打量着,沉思片刻,忽然恍然大悟,“我听說鬼怪只会传音给想要传达的对象……难不成是我父心中感激两位壮士帮忙,這才特地现身一见?”
“怪不得我听不见呢,两位壮士真是有福气了哈。”
壮士:“……”
二人脸都绿了,什么福气?见鬼的福气嗎??
他们完全不需要好吧!
可是勉强压抑着恐惧再次埋葬棺材,那哭声竟然還更大了一些,如同幽魂一般围绕在他们周围,令他们头皮发麻,明明是夏日,身体却冰冷到了极点。
這怪异的气氛别說是两位壮汉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挺不住啊!
完全相信了苏不疑所說的鬼神之說,其中一位壮汉是真的忍不住,忽然一丢铁锹,吓得落荒而逃:“我受够了,不要過来,你不要過来啊啊!!”
另一位也沒好哪裡去,却還是脸色铁青地朝苏不疑赔罪道:“抱歉,你這棺材太邪门了,這谁顶得住啊,請容我兄弟二人现在撤退!這忙我們帮不了了,真的帮不了了!!”
說着,也吓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溜烟消失了身影。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苏不疑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這才终于呼唤人手将棺材重新挖了出来。
一打开棺材盖,李四那惊恐到极点的脸便映入眼帘,但当他看到苏不疑看到阳光后,泪水就瞬间夺眶而出,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将這一路的担惊受怕全都宣泄一样。
“辛苦你了。”苏不疑拍打着他的背安抚着,才终于让他的情绪减缓一些。
然后就听苏不疑微笑着补充一句,“干的不错,下次要是需要帮忙的时候,我還会找你的!”
“……”李四呆滞了半晌,又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来了不来了,以后他再也不接受這样的任务了!
回到府邸后,已经彻底沒有下人愿意再跟苏不疑出门,甚至连谈起這件事都闻声色变,脸色惨白。
施英发气成什么样暂且不谈,趁着他沒時間搞些幺蛾子事的时候,满载而归的苏不疑已经尽快将取得的八股考题教授给了董雍。
因为见到了曲翰林并且偷偷用了鉴定术,他清晰地知道两日后八股的考题。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被重用就施展抱负,如果不被重用就藏身自好,破题的重点在于圣人行藏之宜……”
房间内,传来苏不疑朗朗的讲解声,董雍刚开始听到他說什么占星卜卦终于得到一题目,還有些忍不住地翻白眼,可是随着苏不疑的讲述,他的心思顿时什么都沒了。
不得不說,苏不疑确实是一個很好的老师,他的讲述十分浅显而且還生动有趣,董雍渐渐地听入了迷,甚至时不时提出一些問題,苏不疑都一一解答了。
两人一直探到問題到了午后,苏不疑才给董雍時間让他整理成规范的八股文。
董雍素爱勤学苦练,研究一篇文必定要耗费心血,当他总算将满意的文章呈给苏不疑时,苏不疑只要稍稍提出一些意见,他就会立刻推翻重写,细心打磨。
一直耗到傍晚,他才写出来令苏不疑比较心仪的八股文。
但是這样并不算完,为了让董雍彻底记住這片八股,苏不疑采用了一切能够用到的办法。
先是让董雍抄写十遍,进行背诵,随后时不时进行抽查单独的句子,要求他迅速地接上下句。
于是,无论是董雍用餐的时候、走路的时候、发呆的时候,甚至连睡梦中,苏不疑也会突然唤醒他,张口就是一句:“盖圣人之行藏。”
董雍猛然起身,大脑未曾反应過来,嘴中便已经念道:“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一字不落。
苏不疑满意颔首,扬长而去。
徒留睡眼朦胧的董雍,坐在榻上一脸懵逼。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不管怎么說董雍都经历了充满了充实、惊吓的三日,等到临别去考场的时候,他眼中竟噙着泪水,朝苏不疑用力一拜:“多谢先生传授知识,学生這就去了!”
毕竟苏不疑教過他知识,也算是半個老师,董雍对他的称呼便发生了变化。
苏不疑看着第一位出师的学生,心中也是感慨万分,也难得道,“莫要哭了,我跟你一同前去。”
“……啊?”董雍的泪水瞬间消失了,瞠目结舌,“這、這不太好吧。”
“毕竟先生现在可是那些人的眼中钉,就不要這么高调了。”
“沒事。”苏不疑不在乎地摆摆手,“我亲自去送你考试,也证明着一种态度,走吧。”
董雍无奈,只能跟上他的脚步。
“对了。”而這时苏不疑却忽然扭過头,关切的问,“這昨天睡得好吧。”
想到昨晚难得苏不疑沒有凌晨将他叫起床背书,董雍的眼泪又要涌上来了:“好,特别好。”
“那就好。”苏不疑一脸欣慰,“盖圣人之行藏?”
董雍:“……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在這碎碎念的背书声中,他二人前往京城,身后不再有一排小厮,而是武羽和管家两個人。
沒错,自从沒人敢跟随苏不疑出门后,這光荣的使命就只能落在了管家身上。
管家苦不堪言。
他都這么大岁数了,怎么可能看住携带着武羽的苏不疑,大人這不是在为难他嗎!
但毕竟今日是会试的日子,应该弄不出来什么幺蛾子,管家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苦着脸跟上了。
京城中的读书人今日似乎都出动了,都打扮得干干净净,背着大书箱,带了些严肃和庄严朝会场走去。
而等到会场门口,那人便更加热闹了,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着什么。
在一群书生中,穿着打扮最华丽的纨绔公子们则是一眼就能够看见,神色高傲自大,拿鼻孔瞧着周围的平民,相当不屑。
平民书生碍于他们的身份不敢怒视,却也私下裡指指点点:“不就是仗着家裡有权有势嗎,都是举人看不起谁啊。”
“他们這举人的名额說不定還是花钱买的呢,乡试对于他们来說只是多少银子的事。”
“哼,就這些公子哥,不学无术,我就不相信他们是真的靠自己考上来的!”
“這次会试在京中举行,曲翰林刚正不阿更不会泄露题型,等到考试结束,一切都可以看成绩知晓!”
“咦?”忽然有人眼尖看见一人,虽然穿着也很是富贵,但是却宛如跟其他纨绔中间隔着一條线一样,独自站在一处,身侧空荡荡的,但他的气质很冷漠,态度也波澜不惊,似乎根本不在意待遇。
“那是谁?”
有人看了好几眼,才终于在记忆裡找到了這個人:“這不是解元嗎!传說中那位傅家找回来的私生子。”
“好歹傅大人也算是堂堂从三品官员,怎么会有這样的丑闻,不過這傅玄当真是天才,竟能够一举中了解元!”
“那他跟其他官宦之子关系不好也正常了,真是可怜。”有人喃喃道,可是就算是他们平民,也不想去靠近傅玄,因为无论是不是私生子,傅玄的身份都是高不可攀的,這或许就是傅玄独自一人的原因。
可這时,傅玄突然扭過头,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终落在一处,眼睛竟倏地亮了起来,直直往那裡看去。
众人疑惑他为何会露出這种神色,也情不自禁地顺着他的目光看,看见的却是一张眉目清秀的脸。
明明穿着只是普通的儒生服式,可他的容貌却异常亮眼,在人群中不难发现他的存在。
他眉眼都噙着浅浅的笑意,眼底有着湖水一样的干净和单纯,仿佛任何颜色都无法污染他,任何东西都无法在他眼中留下痕迹。
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他的年纪尚小,竟是单纯注视着都有种想要保护他的欲望。
纯属母爱泛滥了。
怪不得连那個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傅玄也露出了些许不一样的表情!
傅玄转過身,面对苏不疑而站,淡淡道:“你来了。”
這句话被他吐出后,带了几分期待,带了几分跃跃欲试。
苏不疑能够直观感受到他的情绪,也笑着道:“我来了。”
傅玄冷声问:“你准备好了嗎?”
紧张的气势仿佛一触即发,不明所以的书生们先是一惊,随后又是一喜,哇哦,這情形,這個对话,难不成傅玄视這個少年为劲敌?想要会试与他对决?好戏来了哦!
“当然。”在所有人的期待下,苏不疑微微一笑,一把将藏在身后的董雍给拽了出来,“我已经将能传授的知识都传授给他了,期待你们之间的胜负。”
“……”
热烈的气氛倏地凝固。
众人迷茫眨了眨眼睛,一脸懵逼。
啥?這是啥情况?
要比试的人不是你啊,那你们在這裡惺惺相惜個什么鬼?!
但他们仔细观察被拉出来的董雍,在那平平无奇的外表上停了几秒,就不敢兴趣的收回视线,你跟我說這個面色难看,唯唯诺诺的书生要跟傅玄对决??
這……一点都沒有期待感好嗎,這不完全是碾压嗎。
而关键对决人的傅玄更是沉默不语,连看都沒看董雍,仿佛对他一点兴趣都沒有。
众人正疑惑着,一声冷哼突兀地从人群中传来。
人群自发地分开一條路,唯恐避之不及,而从中间的路上便很快闪耀登场了十几個纨绔公子,甚至在這重要的考试时期,還不往装逼地拿着折扇,在胸口扇啊扇。
“沒想到你真的来了。”为首的从三品太仆之子的唐承讽刺地勾起唇,“苏不疑,现在你還有信心让這個乡试排名仅一百八的董雍赢了解元的傅玄嗎!现在跪地求饶還来得及,本公子可以饶你一命!”
這句话一出口,顿时引来现场其余读书人的窃窃私语。
這個董雍竟然排名才一百八,得,他们還以为是排名前几的举人呢,這更沒戏了。
可被中心议论的苏不疑却神色淡定如常,只拍着董雍的肩笑道:“当然。虽然三日時間有些少,他只学了我学识的一二分,但应付這会试已经完全足够了。”
“……”
众人一听,当即脸色都有些诡异。
什么叫学了一二分就足够了,這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啊!吹牛都不打草稿的嗎!
唐承等人更是表情难看,眼神阴鸷,狠狠捏着扇子冷笑道:“你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到时候输了丢了性命可别怪我們沒提醒你!”
苏不疑也微笑道:“诸位公子也别掉以轻心,别忘了若是你们输了,可都要听从我的命令。就算是我让你们趴在地上学狗叫,你们也不能拒绝。”
“哦,也是。”顿了下,苏不疑眯起眼睛补充道,“反正诸位现在也是在犬吠,又跟输了有什么区别呢?”
“你!”唐承等人瞬间勃然大怒,眼底的火气熊熊燃烧。
但眼看会试将近,又有這么多人在這裡看着,他们還是勉强压抑了怒气,甩袖放下一句狠话:“你给本公子等着!会试三日后必取你性命!”
“哦。”苏不疑平平淡淡就一個哦字,顺手掏了掏耳朵全然沒放在心上,這更将贵族子弟们气的不行,差点就忍不住一拳揍上去。
待他们陆陆续续进考场时,一直不敢說话的董雍這才紧张地一拍大腿:“完了完了,他们這是真想杀你啊,這可怎么办啊。”
“你可是我教出来的,慌什么。”苏不疑无奈看他,“只要你将我讲给你的背熟不落一字,就沒問題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语气一变:“但是呢,如果我让你背了那么久,你到时候還是给我答错的话……”
搭在董雍肩膀上的手掌陡然缩紧,董雍竟从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一丝恐怖的杀气!
“不可能!”因此還沒等苏不疑将后果說出口,董雍便猛地保证道,“绝对不可能,否则我就悬梁自尽天打雷劈尸骨无存!”
刹那间,春光灿烂,百花齐放,苏不疑又恢复平日裡的温柔,拍了他后背一下:“去吧,這是你走向辉煌的第一步,不要害怕,我在這裡等着你。”
那只手掌轻轻送给董雍一丝力度,董雍便被推得往前踏出一步。
這一步,是创造歷史的一步。
這一步,是告别過去的一步。
明明是秋日,董雍却觉得整個春日都将自己笼罩,他身上有些說不出的暖意,连刚才的紧张也一扫而空。
這是他的新的开始!
最后看了眼笑盈盈的苏不疑,董雍对他恭敬一拜,便昂首挺胸走进了考场。
考场内,一进门,就要排着队接受行李箱的搜查,查看裡面的笔墨纸砚是否有违规之处,当然也要进行搜身。
前方的考生检查的速度還算快,不一会儿就到了董雍這裡。
“考牌,文书。”
董雍打开书箱,将考牌和文书交给官兵,官兵扫了一眼,忽然道:“你就是董雍?”
董雍一怔,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颔首承认下来,果然,官兵大手一挥,立刻让人仔仔细细进行搜查,不能放過任何细节。
到别人就是按部就班,到他這裡就是严格审查,董雍胸口剧烈起伏了下,越想越觉得這事真不公平。
他下意识朝考场看去,眼睁睁地看着纨绔子弟朝他露出個讽刺的笑容,悠然离去。
董雍這便明白了,肯定是這些人在背后耍手段,沒办法得知考题,就用這种方式给他使绊子!
欺人太甚了!
总是董雍性格软弱,却也对這种手法颇为不耻,心中的愤怒倏地涌了上来,非常想给他们一個刻骨铭心的教训。
可是他身份无法跟纨绔子弟对等,自然也沒办法回击,现在唯一能够获胜的机会那就是……
望着那陈旧的书箱,董雍深吸一口气,头一次下定决心破釜沉舟,跟這些纨绔拼個你死我活!
战场,就在此刻!会场之内!
忍气吞声等待着士兵们检查书箱,士兵们仔细寻找了半晌,什么都沒发现,却不死心底又磨蹭了一阵,這才终于态度不好地将书箱還给了他。
而之后董雍被分配到的隔间也是距离茅房比较近的位置,隐约能够看见四周书生对他投来的同情视线,他狠狠一咬牙,沉默地坐进了隔间,毕竟這可不是他能够造次的地方。
越发觉得也只能靠這次会试一鸣惊人,董雍闭目养神,安静等待着考场发下试卷。
而几乎在发放试卷的刹那间,他便直接去看八股的题目。
尔后瞬间,虎躯一震。
……????
题目:【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董雍擦了擦眼睛,不可置信地再次低头查看,只见上面還是孔子的這段话,還是苏不疑给他拼命恶补三天的這一题!
同一题!
董雍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死死捏紧试卷,這、這……竟然真的让先生给蒙中了?!
不、不是蒙,竟然真让先生给占卜成功了?
连试卷都可以被占卜出来的嗎??
恐怖如斯啊!!
短暂的震惊消逝后,留在董雍心底的便只剩下喜悦和激动,他這两日就一直在背诵這句话的八股文,就算是倒着背都能背下来,稳了!這次八股第一绝对稳了!
无需使用草稿,董雍直接用笔沾了墨,一挥而就,字体行云流水异常顺利。
他的唇角噙着诡异的笑容,时不时還会无声地仰天长啸,倒是让监考的人无不心中怪异,只觉得后背生风阴森森的,都躲着他的位置走。
会试的時間匆匆流逝,在苏不疑品品茶听听小曲的生活中,董雍脸上带着诡异地笑容终于从会场走了出来。
他出来的速度很快,几乎算得上是第一位,众人惊讶地看着他,猜测他到底還是胸有成竹還是已经放弃了,怎么大家還在钻研八股的时候,他就已经走了?
董雍可不管他们的想法,走出会试后一脸喜悦地寻找着苏不疑的身影。
然而他却找了一空。
一脸茫然!
怎么回事,先生不是說好会在外面迎接他嗎?
苏不疑完全沒有想到他竟然這么早就回来,接到情报的时候還在酒楼美滋滋听說书人讲故事,听闻董雍都考完了,他面上惊讶,连忙装作痛心疾首的模样去迎接董雍,拉着人家的手,叹息道:
“我等你等得食不下咽,饿到晕眩,這才来酒楼吃一些东西,哪知道你竟然這时候出来了,真是惭愧啊!”
董雍一听,苏先生竟然为了他如此辛苦,顿时感动得眼泪又要流出。
他郑重朝苏不疑一礼:“先生,学生幸不辱命!”
“哦?”苏不疑丝毫不意外地挑眉,“一字不落的都写了?”
见他這么笃定,董雍更觉得他并非一般人,這占星卜卦的能力简直前所未闻,顿时神色更加郑重了:“是!”
“很好。”苏不疑笑着道,“等着吧,离放榜只需要三日時間,到时候好戏就正式上演了。”
放榜那日,還沒到时辰,一群书生举人便围在皇榜前翘首以盼。
他们虽心中激动忐忑,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沒有离皇榜太近让出了一圈空地,有些不懂事的书生踏入后還会被人提醒着往后退,除非……他想要惹怒那些纨绔子弟。
以唐承为首的纨绔们也穿着衣冠鲜丽,昂首挺胸来到此地,看见前方有一大片空地,嘴角笑了下,毫不客气地霸占了。
他们的目光在四周扫過,却沒发现想要看见的人,忍不住讽刺道:“怎么那個苏不疑還沒来?莫不是怕了落荒而逃了?”
话音落下,其他人便更加大声地嘲笑起来。
“要真是逃了也不怕。”其中有一贼眉鼠眼的人凑近唐承,附和道,“到时候直接利用您的权利抓回来就行,您身为太仆之子,谁敢不从,正好直接杀了他以泄心头之愤!”
他本以为這句讨好的话会令唐承心花怒放,谁知唐承却睨了他一眼,忽然拿扇子猛地敲击了下他的头顶。
“胡言乱语!”一声冷喝直接从上方响起,唐承的表情十分难看,“就算是我父亲,也不能随意抓人,他又不是逃犯!你是不是蠢!再說天子脚下,這人怎么能說杀就杀呢!”
被敲击的公子顿时瑟缩了下,委屈道:“可是您三日前說的是……”
“那是气话!不這么說怎么能显示本公子的威严?”唐承冷哼一声,“這裡的人都明白,只有你竟然傻傻分不清楚!闭嘴吧!”
那公子立刻脸色苍白地退下,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话。
现场的气氛瞬间压抑下来,谁都不曾說话,连附近的平民书生也保持沉默,生怕惹怒了前方這几個纨绔。
而就在放榜沒多时时,傅玄的身影终于缓缓出现。
萧石忍不住发牢骚:“你怎么這么晚才来?”
然而傅玄只是淡淡的一句:“来得早有用嗎?”就成功堵上了他的嘴。
结果已经定了,无论是早来還是晚来确实不重要。
正巧這时,人群中再次发出一声惊呼,众人抬眼望去,這才终于看见了姗姗来迟的苏不疑和董雍。
這两個人仿佛在街道漫步,每一個步伐都那么沉稳平和,似乎根本不在意放榜的名额。
唐承一看到苏不疑,就止不住地生气:“呵,我還以为某人临阵脱逃了呢,沒想到這么晚才来,莫不是怕了?”
苏不疑平静看着他,微笑:“来得早有用嗎?”
這句话简直跟傅玄一模一样,令纨绔子弟们脸色都有些古怪,只不過苏不疑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压轴总是最后出场,我怕我来的太早,把你们的风采都抢走。”
“……”這句话就不能忍了,唐承冷笑,“看来你是真的有信心,让旁边那個傻子赢了,不知天高地厚。”
他的目光终于肯施舍给身边的董雍,然而目光对上董雍的脸,他却有些惊讶,因为此时的董雍神色哪有半分懦弱和瑟缩,竟昂首挺胸站在原地,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跟之前判若两人!
他到底是沒有畏惧的心裡還是对获胜胸有成竹,唐承一時間竟有些看不透!
在他惊疑之时,傅玄也面对苏不疑,沉声开口道:“我不会输。”
“我若赢了,下次你跟我比试。”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对某人感兴趣,从始至终视线就沒移开過苏不疑,知道他性格的人忍不住惊讶,难道在傅玄這种冷淡的人眼中,苏不疑竟這般重要嗎?
“等你赢了再說吧。”苏不疑却只是不咸不淡地回道,“一切都等放榜再說。”
沒過多久,张贴皇榜的人便来了。
众书生顿时睁大眼睛,忐忑又期盼地盯着那贴榜之人看。
现场的人估计除了苏不疑和傅玄,内心都骚动不安,就连原本气定神闲的董雍,在這一刻也瞬间紧张了起来,连连咽着唾沫,在心中进行祈祷。
虽然题目他做過千百遍,也完全按照苏不疑的讲解写了,但万一他审错题了怎么办,万一他不小心写错了怎么办!
說到底他完全明白自己那点才能,就算用常识想他都不可能能中会元,再加上此时关系到苏不疑的性命,他的心脏就跳的更快了。
脑子裡胡思乱想着,他将双目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仔细看着那皇榜上的人名。
第一张皇榜……沒有他的名字。
第二张皇榜……也沒有他的名字。
“中了!”“我中了!”
身侧不断有人喊着中了,兴奋地手舞足蹈,這种气氛更加令董雍心中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他听到纨绔子弟那边穿来欢呼的声音:“萧兄排了第一百三十名,恭喜恭喜!”
“蒋兄派在第九十名,這成绩相当不错了,佩服啊!”
那边高中的人也有不少,到倒数第二张皇榜的时候就已经有四個了,可见虽然他们是纨绔,却也明白功名的重要性。
而倒数第二张皇榜一放,众人屏住呼吸在上面查看,這其中一直沒有被写到名字的唐承尤为紧张,差点要将手中的扇子给捏碎了,但突然间,他在上面看到了熟悉的名字,便顿时瞳孔一缩,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第二十二名……唐承!唐兄!你中了!唐兄!!你中了啊!!!”
這时,身后的纨绔们已经帮他大声念了出来,并且像自己高中一样,开心得不得了。
“恭喜唐兄贺喜唐兄!這可是二十二名的好成绩啊!”
“唐兄是我們之中名次最高的,不愧是唐兄啊!”
继而连三的吹嘘让唐承有些飘忽忽,他像是终于反应過来一样,口中喃喃自语,并越說越大声:“我中了……我真的中了,二十二名哈哈哈哈哈!”
激动地直接抓住身侧人的肩膀,唐承逢人就开始說自己高中了,想要传达胸口這积累的喜悦。
而当他不小心一把抓住苏不疑的时候,還沒开口,苏不疑就直接堵上了他的嘴:“恭喜,做的不错,继续努力,不過榜首是我們。”
“……”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泼上去,唐承瞬间就清醒了。
他矜持地放下手轻咳一声,耳垂還染上些许绯红,“咳……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确实。”苏不疑将目光落在最后一张皇榜上,眼中也多了几分凝重。
董雍更是紧张地都快掐紫自己的手臂,前面高中的人沒有他令他松了口气,却又更加紧张,死死咬紧牙关片刻不肯放松。
唯有傅玄一脸平静,似乎极为淡定。
现场紧张的气氛如同紧绷的弦,蓄势待发,众人也被影响地咽了咽唾沫,屏息朝皇榜注视。
在他们统一的视线下,最后一张皇榜终于缓缓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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