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沈景远把车停在路边上,拎了一瓶矿泉水走下来,靠着车门拧开喝了一口。
他站在公路边上,脚下是滚滚的长江。
现在正是入冬的季节,天黑得比平时早一些,才五六点的样子,已经阴得只看得清江上小船的轮廓。
沿江开的一路上沈景远都敞着车窗,大概是连水都被吹得凉了,喝起来很冰。
沈景远皱了下眉,拧上瓶盖握在手裡,出神地望着江面。
重庆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沈景远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来過這裡。
他只记得那些街道窄小而漫长,房屋鳞次栉比,慵懒又陈旧。
而如今,江的对面高楼林立,阶梯换成马路。
沈景远笑了一下,一阵凉风吹過来。
生病之后他的抵抗力下降了不少,這种天气套了件厚绒的卫衣竟然還觉得冷。
沈景远不撑着,冷就转身上了车。
双手把着方向盘,其实沈景远对自己要去哪裡也不是特别清楚,漫无目的地沿着路开了一会儿,他手机响了。這個时候给他打电话的只可能是一個人,他打开屏幕果然看到了关煊的名字。
這個电话他接得不情不愿。
“怎么了?”沈景远问。
只是电话那头沒有人出声。
沈景远关上窗户,风声被隔绝在外,他才听清楚小声的几下抽泣。
“怎么哭了?”沈景远皱了皱眉。
“对不起沈哥……我不是故意的,和蒋峰。”关煊一边說一边哭得更厉害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嗓子又黏糊。
换了别人来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沈景远清楚。
沈景远和关煊在一起快两年,他撒娇时也喜歡這么說话。
从前沈景远宠他,怎么样都愿意听愿意哄,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能听懂是因为习惯,哄人的话却懒得說。
他甚至并不想接起這個电话。
“那天我們都喝多了,真的……他只是我以前的同学而已。”关煊道着歉,只是這些话他已经和沈景远說過几十遍。
“沈哥,你搬出去了,怎么不告诉我呢?你舍得……”关煊狠狠哽咽了一下,“你舍得让我一個人留下来嗎?”
沈景远忍不住呛他:“你要是沒和蒋峰出去同居三個月,你早就会发现我从很久之前就沒在家裡住了。”
沈景远看着路,過了一会儿,等关煊哭泣声稍微小了一点他才开始說话。
“我已经說過很多次了,我們分手了,是认真的,你知道我,从前只有你和我說分手,再怎么样我沒有放弃過,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关煊,”沈景远叫他名字,“我后来也想過我們之间的問題,可能是年龄差得太多,你的世界我沒办法融入。要是真喜歡蒋峰你们就在一起吧,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家裡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不会回来了,你也别等我了。”
“沈哥……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太幼稚,但是我就是這样的人,以前你不是說……你不是說你最喜歡我很傻嗎?”关煊哭得更厉害了,“我還小,我只是做错了一次,你连改正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嗎?”
沈景远不想再說什么,现在关煊不冷静,說什么都只是无止境地纠缠不清。
“关煊,你自己冷静一会儿吧,我們不可能了,也别再找我了。”
沈景远說完便挂掉了电话,顺手把关煊加进了黑名单,又删掉了他的。
做完這些,他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起伏得厉害。
不想再往下开了,沈景远在红灯前捞過之前随手放在副驾驶上的一张传单。
上面印有好多酒店民宿的广告,沈景远快速看着,找了一家离這裡最近的。
石涯边。
很奇怪的名字。
沈景远听到身后传来催他的喇叭声,把车往前开。
他還沒来得及打开导航,只是這么一走,拐了一個大弯之后,在一條石梯旁边,看见了那三個字。
行吧,也算是很有缘分。
沈景远决定就住在這裡了。
他在旁边的停车场停了车。
管理停车的老人說只要在那边的店住下就可以免費停,沈景远先付了钱,准备等开好房间再過来一次。
从停车场往酒店走,一路都是沿街小店。
最近的是一家花店,沈景远多往裡望了一眼,想要是住下了就来這裡买几朵花放在房间裡。
玻璃大门是打开的,底楼的大堂裡站了一圈儿人,個個背着手伸着脖子往裡看,却格外地安静。
沈景远走进去,他想還好自己沒有带上那一大箱行李,不然大概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還沒有人注意到他,沈景远自己四处看了看。大堂的装修并不陈旧,灯芯被包裹在巢一样的外壳裡,一只一只垂下来,灯光是淡黄色,温暖却并不黑暗。靠墙的位置摆放了一排桌椅,前台安置在角落裡,只是一個人也沒有。
沈景远在想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恰好有人說话了。
一個哑哑的声音慢條斯理的,“三筒,碰了。”
他拿牌堆起来的手可能有点重,麻将沉闷地磕在桌子上。
沈景远想到這裡是重庆,忽然也觉得不奇怪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靠近人群,在他前面的人毫无预兆地转過身来。
那人也沒想到自己身后還站了個人,他怔了下,打量了沈景远几眼,便回過头,朝那中间喊:“南哥,有生意。”
這话像什么指令一样,围得紧紧的人群往两边散,给沈景远让出一條路来。
但他沒有马上走過去。
正正面对着他的那人,一头硬挺板寸,抬起眼来。
小麦色皮肤,五官深刻,恶人样。
還叼着根烟,不清不楚地问他:“想住哪样的?”
沈景远不知为何愣在了原地。
沒有人催他,那么热闹的一個大堂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過了会儿那人笑了一声,因为嘴裡的烟,那只是淡淡地唇角一勾。
他拍了下身边人的手臂,說:“阿易,你先帮我打着。”
他又看向沈景远,狭长的眼微微眯了眯。
“我带人去选房。”
“啊?”被叫做阿易的人很惊讶地顺着晏轻南的目光去看沈景远,片刻后又顿了下,像是把想說的话咽回去,只道:“好的南哥。”
晏轻南站起来,沈景远已经回了神,从人们特意为他让出的道中穿過去。
“走吧。”晏轻南拿下烟,食指和拇指一捏,火星便灭了。
“想选什么房型?”他问。
他们走了之后麻将局又重新开始了,现在打得热火朝天的。
从前沈景远经常出差,虽然酒店都是助理去安排,但助理也会過问他的意思,按理来說沈景远是熟悉的,這下却突然卡壳了,他在想他想住的到底是标间還是单人间,要是想住稍微好一点的又该怎么說。
他抬了下头,和晏轻南对视一眼,问:“有什么适合一個人住的房间呢”
晏轻南把烟头扔进电脑旁边的烟灰缸裡,转而盯着屏幕,說:“想要一般的房间還是普通的房间,我們這裡价格不贵,你可以扫码查看具体的房型。”
沈景远扫了码,果然价格不算很高,但他也不太清楚自己会在這裡住多少天,他大致估计了一下,选了最好的单人间,开了三十天。
他這边下了单,那边便能看到了,晏轻南很高,看屏幕的时候俯着身,两只手撑在桌子上,那笔眉锋利地对着沈景远。
他问:“確認是三十天嗎?”
沈景远点了下头。
晏轻南开好房间,把房卡递给沈景远,沈景远說要先去拿行李。晏轻南问需不需要帮忙,沈景远觉得自己可以,道谢之后說不用了。
他拿着房卡,去和停车场裡的老人說了一声,老人還想把钱退给他,但沈景远沒要。
后备箱裡放着沈景远的行李箱。
沈景远是直接从他和关煊的房子裡离开的,因此行李箱裡几乎是他全部的东西。关煊和他分开之前,两人就吵了很多次架,沈景远說他想冷静一下,关煊走了。关煊還在读硕士,沈景远以为他只是搬回了学校宿舍,沒想到是住在他同学家裡。
很巧的是,這個同学是关煊的前男友蒋峰。
有两次沈景远给关煊打电话都是蒋峰接的,关煊還在朋友圈裡晒了他和蒋峰的亲密照。
可能他会喜歡用這种方式让沈景远吃醋,但沈景远看到之后只是冷静地彻底放弃了這段感情。
不论关煊本人是怎么想的,沈景远都已经不再想继续下去。分开之前就发现两人诸多不合适的地方,原本沈景远想和关煊好好谈谈,后来又觉得沒有必要。
再好的感情也不是這么耗的。
收拾完行李之后沈景远才去公司整理办公桌。
辞职信之前就提交了,但他的离职太突然,直接惊动了总裁,年過五十的人握着他的手问他为什么要走。
沈景远觉得怎么說也解释不清,干脆把医院的诊断书拿出来。
很长一段時間沈景远都忘不掉那一刻总裁脸上错愕的表情。
“我在等等看還有救沒。”沈景远很平静地說。
他沒和任何人提到過他的病,那天是第一次。
他說出口的时候,感到心脏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沈景远把行李箱从越野的后备搬下来。
行李箱是最大号的,很沉,对于从前的沈景远来說不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觉得重,抬起膝盖想抵一下,一双手帮他托了起来。
重量卸去大半,沈景远盯着晏轻南因为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背。
這样有些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黑色长袖,肌肉的轮廓在单薄衣料下格外明显。
“你房间在六楼,”晏轻南說,“沒有电梯,我来帮你拿行李。”
路過停车场的岗亭时,晏轻南冲老人扬了下下巴,算作打招呼。
路不是太平,行李箱声音挺大的,沈景远走在他旁边,问:“你是老板嗎?”
晏轻南点了下头,沈景远注意到他耳边夹了一支烟。
“你呢?”晏轻南问他的时候两人刚好走到门口,他单手便能很轻松地将行李箱拎起来,嘈杂的声音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
“過来旅游。”沈景远說。
晏轻南看他一眼,显然有点不太相信,沈景远垂下眼。
行李箱被重新放到地上,晏轻南低了下头,耳后的烟掉了。两人中间隔着行李箱,烟落在沈景远那边,晏轻南也沒注意到。
沈景远弯腰捡起来,但晏轻南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有好些人在和他打招呼。沈景远只好暂时把烟捏在自己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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