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215章 新式男女(1)

作者:诸葛扇
原身再度被說蒙了。

  既然卓诗琴都不在意了,赵忠海那颗忐忑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两個人欢欢喜喜的在一起了。

  唯一被抛弃的只有原身。

  原身不甘心,却也沒有办法,她去找赵忠海。

  她想,既然赵忠海不要她了,那至少给她一份休书吧。

  那是民国,到处都在游1行,到处都是小混混,原身死在去要婚书的路上,被不知道哪儿来的黑1枪打死了。

  原身死后,看着赵忠海将他们的儿子赵光复送走,看着赵忠海和卓诗琴恩爱,欢欢喜喜的過日子,有那抛弃原身的文人墨客写文批判自己的原配妻子,赵忠海還要說一句,以前啊,我也有過那么一個不开化的封建妻子,好在,我现在有了诗琴,然后周围的人和他对着原身一顿批判。

  原身很委屈,也不明白,她的存在就那么不堪嗎?

  明明他们以前也曾恩爱過,還有了一個儿子。

  明明他以前也說過喜歡她,還对他们的儿子寄予厚望。

  怎么忽然他们就只剩下亲情了?怎么忽然她就成了人人喊打喊杀的存在?

  她真的错了嗎?

  原身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她太封建了,不理解新式的男女感情。

  原身的愿望很简单,就两個,一個,儿子虽然被送走之后也過得不错,但是她還是想将儿子带在身边,一個,她想要寻找一個答案。

  至于這個答案是什么,可能她自己也不知道。

  ……

  房间裡传来咳嗽声,赵氏快不行了。

  林诺算了算時間,也就這两天的事了。

  林诺倒了一些热水端了进去。

  赵氏躺在床上,整個人只剩下不到七十斤的体重。

  她奄奄一息的看着林诺:“诺儿啊,忠海回电报了嗎?”

  “還沒有,娘。”

  林诺摇头。

  赵忠海的心裡已经彻底抛弃這個家了,是不会回电报的。

  赵氏闻言,原本就浑浊无神的眼睛又暗淡了几分,就像那房间裡将熄未熄的烛火。

  她哽咽道:“诺儿,娘估计是等不到忠海回来了。”

  “娘,你别這么說,忠海回不来,還有小光呢。”

  林诺喊了两声,赵光复从外边跑了进来,在床边跪下,“奶奶。”

  听到宝贝孙子叫她,赵氏落下泪来,“诺儿,娘也不想离开你们,但是娘的身体怎么样娘心裡清楚,它撑不了多久了。”

  赵氏說道:“诺儿,娘死后,你就带光复去省城吧。忠海读了大学,那是有大出息的,以后你们一家三口在省城好好安家,這样,娘,娘也放心了。”

  虽說赵忠海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但是赵氏对原身是真的好。

  林诺叹了一口气,“娘,别說這些,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赵氏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吃不下。

  “吃点流食也是好的。”

  林诺說着出去,拿出了仅剩不多的面粉,给赵氏冲面粉汤。

  過了一会儿,面粉汤好了,林诺用勺子一点点的喂给赵氏。

  這年下,许多人都吃不饱饭,能有点面粉汤吃都是不错的了。

  赵氏只吃了一些就吃不下了,林诺又把面粉汤给了赵光复。

  夜裡,赵氏就病逝了。

  林诺和前世的原身一样去找了村裡的舅叔公,請人将赵氏安置了,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带着赵光复买了去省城的火车票,上了车。

  這還是赵光复一個小孩子第一次做火车,小孩子看什么都新鲜,趴在窗边兴奋极了。

  到中午,林诺就拿出事先做好的桂花米糕给赵光复。

  這個月原身的进项還沒化成钱给赵忠海寄過去,所以林诺身上還是有点钱的,不過也不多。

  两個人正吃着,這是一個老婆婆走了過来。

  她穿着深蓝色的衣服,头发梳理得很整齐。

  老婆婆王妈說道:“這位夫人,我家小少爷瞧您做的這桂花米糕又软又嫩馋得很,你能卖我們一两個嗎?”

  林诺顺着王妈指着的方向看過去,那是一位穿着不十分富贵,但是很体面的老太太,坐在前头一节车厢。

  老太太身边坐着一個女人,头发严严实实的梳在脑后,穿着旧式的宽袍大袖,脚下三寸金莲,面容清秀,身材纤细,看着约莫十七八的样子。

  女人牵着一個小孩,小孩大概比赵光复大個两三岁的样子。

  赵光复五岁,大個两三岁就是七八岁,怎么算也应该不是女人生的,估计是小叔子之类的。

  林诺拿出两個用油纸包好的米糕递给老婆婆,也收了钱。

  這年下的大家都穷,一粒米都金贵,更何况米糕。

  王妈拿着說了句谢,回到了老太太身边,将米糕给了小少爷,小少爷吃了一口,看向老奶奶,“奶奶,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老太太笑着,“不過要慢慢吃,小心噎着。”

  “嗯。”

  小少爷应了一声。

  女人也目光柔柔的笑着。

  老太太一家和和美美,林诺将视线收了回来,环顾周围,有穿着一九蓝的女学生,有穿着旧式朝廷服装的妇人,也有新式制服的男学生,還有穿着粗布褂子的力工,也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等等等等。

  新式和旧式在這辆列车裡如穿梭歷史一般交汇。

  坐了许久的车,终于到站了。

  形形色色的人们从车上下来,林诺牵着赵光复的小手,看着站牌,准备等车。

  老太太一家也走出了车站,不過很快就有两辆小汽车停在了他们面前,显然是专门接他们的。

  小少爷见到林诺,喊道:“姐姐,你们去哪裡啊?”

  “c城。”

  小少爷一听,对老太太說道:“娘,我們也是去c城,送一送姐姐他们吧。”

  老太太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桂花米糕就算了,偶尔尝一尝沒什么坏处。

  但是面前的這两個人,一看就是乡下穷地方来的,衣服虽然干净,但谁知道身上有沒有虱子什么的呢?

  要是惹他们一身,到时候就麻烦了。

  显然是看出老太太的顾虑了,林诺笑了笑,“小少爷,不用了,我們自己可以過去。”

  小少爷看着老太太,显然也发现老太太不高兴了,只能算了。

  過了一会儿,车到了,林诺给了车费,买了票,带着赵光复上车。

  到了市裡,十裡洋场,好不热闹,比乡下那真的是繁华太多了。

  林诺也不急着去找赵忠海,先找了個旅馆,将赵光复安顿下来,洗漱之后,先找工作。

  原身前世找的是自己的老本行,面馆打工,林诺不打算找同样的工作。

  這是乱世,隔三差五就在打仗,不必要考虑原身回来后還要不要做和她一样的工作,也根本沒法保证她真的就能长久的做一個工作,谁知道打起仗来了,能活下来几個人,店铺会不会关门,原身会流亡到何处,搞钱才是王道。

  把钱换成金子,银元存起来,才能让原身带着孩子過上温饱的日子。

  至于赵忠海的学费和生活费,让他自己去赚。

  赵家买了原身,对原身也很好,但原身当牛做马這么多年养赵氏和赵忠海两個人,還给赵氏养老送终,原身還得早绰绰有余了。

  现在她不欠任何人。

  林诺在告示栏上寻找招人广告,也买了一份报纸看上面的招工讯息。

  不要技术的基本工作,多得是人抢,轮不到她。

  工资也太少了。

  而且她是一個女人,赵光复又只是一個五岁的孩子,孤儿寡母两個人,在這個世道要是沒個依靠,真的会被人剥皮抽筋,吃干抹净的。

  别的不說,就說原身前世在面馆工作就不知道受到了多少骚扰,那老板還经常克扣原身的工钱。

  然后警署的人過来吃饭又经常性的不给钱。

  老板收不到钱,又不敢跟警署的人闹,就只能将气撒到原身這样沒反抗力的妇人身上。

  然后還有地痞流氓等等。

  想安稳的活下去,太难太难了。

  林诺找了两天,一個合适的都沒有,不由得有些丧气,忽然一家照相馆贴在门口的招工告示引起了她的注意。

  照相?

  她本身也是一個摄影爱好者,民国的相机也玩過。

  刚才去应聘英文翻译,结果因为需要翻译的稿件裡面有几個单词和后世有不小的变化,她沒应聘上。

  但是民国的相机,她好歹也摸過真货。

  而且人招聘启事上說了,招的是助手,并不是摄影师。

  更重要的是……

  林诺抬头,照相馆三個字旁写着洋文。

  這是一家洋人经营的照相馆。

  這個时期是一段屈辱的时期,洋人在這裡的地位高人不止一等。

  如果在洋人的照相馆工作,至少她和赵光复的安全能够得到足够的保证。

  林诺走了进去,“你好,請问這裡招工嗎?”

  “招,招。”

  顶着一头金发,穿着长裤马甲的丹尼尔走了出来,一看是個村妇,本来高兴的神色暗淡了下来,“這位女士,我們這裡不招打扫。”

  丹尼尔操着一口十分不标准的普通话表达着自己的遗憾。

  “我知道。”林诺微微一笑,用英文說道:“我知道先生你不招打扫,需要的是摄影助理。”

  哇哦。

  丹尼尔惊住了。

  眼前的女人穿着粗布麻衣,却能說一口流利的英文。

  “那你会摄影嗎?”

  “应该会,你可以让我试试。”

  丹尼尔将林诺带到摄影棚,将相机递给她,“给我拍一张。”

  “不是助理嗎?”

  丹尼尔笑,“我觉得你应该会。”

  “那不客气了。”

  林诺拿起相机,丹尼尔的相机是老式胶片机。

  她仔细回忆着自己以前是怎么操作的,看了一下胶卷上标注的感光度数值,然后装卷。

  像這种相机,第一张是已经曝光過了的,是废片,不能用,要直接過,然后再调整感光度和胶圈相匹配。

  林诺看向目镜,半按快门,对准丹尼尔,咔嚓一声。

  她笑,“還要继续嗎?”

  丹尼尔点头,“不用了,你的熟练操作已经足够胜任這份工作了。”

  “谢谢,那我明天开始可以上班嗎?”

  “当然。”丹尼尔激动的說道:“我的助理走了,生意差点做不下去,你能来,简直是我的救星。”

  “那我要预支工钱。”

  丹尼尔:“……”

  這是趁火打劫嗎?

  林诺抱歉的笑着,双手合十,央求道:“亲爱的丹尼尔先生,相信你从我现在的穿着上也能看出我很贫穷,我和我五岁的孩子现在住在一家非常破旧的小旅馆裡,隔壁房间是一個卖yin的女人,另外一间房间是一個瘾君子,木头隔开的房子,根本不隔音,每天晚上,我只能捂着儿子的耳朵,尽量让他不要听见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丹尼尔先生,我也是实在沒有办法了,才会提出這個過分的建议,請你帮帮我們。”

  林诺說得可怜,丹尼尔恻隐之心开始晃动。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林诺。

  她的目光纯净如一泓清水,上帝說目光纯净的人,灵魂也是十分的干净。

  而她的那双手,粗糙到就像是冬天裡枯萎的树干,布满了各种刀斧摧残的伤痕一般。

  還有她消瘦的身体。

  丹尼尔思考许久后說道:“如果你只是需要一個住的地方,我在城东有一個院子,裡面有许多房子,可以分给你一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做一些打扫来抵付房租。”

  “太谢谢你了,丹尼尔先生。你真的是上帝最虔诚的信徒。”

  丹尼尔脖子上就戴着十字架,是很明显的基督徒。

  终于,解决了住的問題,林诺飞速回小旅馆接人。

  她刚进去,就有两個男人对着她吹口哨。

  林诺皱眉,虽然這两天,她只要路過都少不得這些东西,但還是让她很舒服。

  而原身前世所租住的弄堂裡的小黑屋子,周围的环境更加糟糕。

  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林诺打开小旅馆的门,喊道:“小光。”

  小旅馆的单间只能摆得下一张床,连個落脚的地方都沒有,一眼就能看完。

  可是沒人。

  林诺心头一颤,可别是被隔壁的瘾君子给拐走卖了换药了。

  林诺转身就去推隔壁的门,门一推就开了,沒人。

  糟了。

  林诺刚要转身去搜,那卖yin女人的房门开了。

  赵光复哭着跑出来,保住林诺:“娘,好可怕好可怕。”

  赵光复是真的吓到了,那吸烟土的男人好可怕,跟個恶鬼似的就要拉他走,那抓他的手跟枯木树干似的,硬邦邦的,他感觉那男人靠近他他都能闻到男人身上可怕腐烂的味道。

  赵光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诺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女人顶着一头时髦的卷发,点了一根烟,“刚才你隔壁那男的看见你儿子门沒关严实,要带他走,我正好看见了,就把人领进了家门。”

  “谢谢。”

  女人挑眉,“哟,居然有人跟我說谢谢。我還以为你会觉得我說谎,让我這脏手别碰你儿子呢。”

  “大家能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林诺带着赵光复进门,从仅剩不多的钱裡拿了一半出来给女人,“谢谢。”

  “這是买断钱?”

  林诺摇头,“你的手受伤了,這些是买药钱,但是我身上钱也沒几個,只能分出来這么一点,你不要嫌弃。”

  从一個不要命的瘾君子手裡抢下来一個孩子。

  那绝对不是一间轻松的事情。

  就不說别的,赵光复吓得那么厉害,当中肯定有過激烈的撕扯,這才让女人受了伤。

  林诺說得诚恳,女人却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

  嫌弃嗎?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让她别嫌弃。

  她白了林诺一眼,转身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钱也沒拿。

  林诺无奈,只能将钱再拿回来,带着赵光复出门,用這些钱买了一些药放在女人门口,這才带着赵光复搬家。

  他们的东西不多,人過去就行了。

  丹尼尔的房子虽然不在富人区,但是也在一個比较安全和警署更为负责的区域,总之比鱼龙混杂的小旅馆好太多了。

  林诺和赵光复刚走到。

  隔壁王妈出来倒水看见了两人,惊讶的說道:“你们是在隔壁做工嗎?”

  林诺见到王妈也很惊讶,沒想到火车上的一点缘分,還能延续到今天。

  林诺笑了笑,“我在丹尼尔先生的照相馆工作,因为沒钱租房子,丹尼尔先生大发慈悲让我們住他的房子,用打扫抵房租。”

  “丹尼尔先生啊,那可是個大好人啊,他和我們大少爷是好朋友。”

  “請问大少爷是?”

  “大少爷啊。”

  說起這個,王妈可精神了。

  “我們家大少爷纪行昭啊,那可是c城师范大学的国学教授,鼎鼎有名的,這c城裡谁见了他不称一声先生,就是张督军见了我家大少爷,那都是不敢怠慢的啊。”

  林诺眸光一动,這么巧啊,师范大学,赵忠海不就在师范大学当学生嗎?

  王妈說到纪行昭,那真是与有荣焉,“我家大少爷,三岁识字,十六岁就出国留学,一十岁就已经是咱们c城师范大学数一数一的国学教授了,不仅如此呢,大少爷在新城日报上发文,還受到過中央国民政府的表彰呢。”

  “那是好厉害啊,不像我,也就识得几個字,在我們乡下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林诺笑着低头,对赵光复說道:“光复,你听见了嗎?以后要向這位纪行昭少爷学习,努力读书,争取当一個了不起的人。”

  “嗯。”

  赵光复用力的点头。

  听到林诺让自己儿子拿自家大少爷当榜样,王妈就更高兴了。

  王妈笑呵呵的說道:“以后咱们也算是邻居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开口。”

  “谢谢王妈妈。”

  王妈倒了水也不耽误林诺和赵光复搬家了,她自己個儿进了屋。

  屋内,纪老太太正在训斥自家大儿媳妇潘如云,也就是火车上三寸金莲的女人。

  纪老太太說道:“如云啊,你說說咱们搬到c城也两三日了,這行昭不进你的门,你就要想想办法啊。”

  潘如云低垂着头,“娘,是儿媳不中用。”

  “唉。”纪老太太叹气。

  当初她身体不好,以为自己熬不過去了,所以就想着给行昭娶一房媳妇,让媒婆說了潘如云。

  這潘家虽然家道中落,但也算得上书香门第,不算辱沒了行昭啊。

  哪裡料得行昭根本不乐意,也不回家成亲,她无奈就只能找了远方表外甥代替行昭拜堂。

  谁成想,行昭知道后更生气了,愣是一年都沒踏进家门一步。

  沒有办法,他们這才从老家坐了火车過来找行昭,希望行昭和如云两個人能玉成好事。

  可是,行昭一回家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到现在每天宁肯睡书房都不肯进如云的房间半步。

  這可如何是好啊。

  纪老太太唉声叹气,愁得头发都全白了。

  她說道:“如云啊,你要想想办法啊,你是行昭的媳妇,他不主动,你就要主动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要早日为纪家开枝散叶,明白嗎?”

  潘如云眸光微动,“儿媳知道了。”

  晚上,纪行昭回来,刚刚在书房坐下,潘如云端了洗脚水過来,“相公。”

  潘如云将洗脚水放在纪行昭脚下,“妾身伺候你梳洗。”

  說着,她卑微的跪下。

  纪行昭后退一步,“不用,你不用這么做。”

  潘如云抬头,一双水眸楚楚可怜,“相公,我是你的妻子。”

  纪行昭无奈,他揉了揉太阳穴,指着一旁的椅子,让潘如云坐下。

  潘如云不动,“相公不坐,我不敢坐。”

  纪行昭只能坐下,潘如云這才坐下。

  昏暗的灯光下,纪行昭看着潘如云那将身体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旧式女子裙子下的三寸金莲,有种悲凉之感。

  三寸金莲,女子五六岁时用布條开始裹脚,要先洗脚,然后撒上防止感染的药粉,将脚趾头一個一個的向脚底弯曲,再用布條缝紧,为了避免脚部溃烂,每三天放开一次,然后再重复這個操作,直到一双好好的脚变得扭曲变形。

  纪行昭心念一动,看着潘如云的脚问她,“裹脚的时候疼嗎?”

  潘如云一怔,不明白纪行昭问這個干什么,但還是诚实的点头。

  裹脚当然是疼的。

  但是這是每個良家妇女都需要经受的,娘說過只有三寸小脚才能嫁個好人家。

  不裹脚的女人不是贫贱,就是下贱。

  而也正是因为這三寸金莲让纪老太太一眼相中了她。

  潘如云对此很满意,她感觉自己的辛苦付出总算有了回报。

  纪行昭叹了一口气,“以后在家裡就不用裹脚了,可以放开,让它自然生长。”

  “怎么可以這样?”

  潘如云当下大惊失色,“相公,裹脚是祖宗的规矩,是传统,不能丢。相公,以后切不可再說這样大逆不道的话。”

  闻言,纪行昭沉默了。

  潘如云是旧式教养下长大的,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女子需要裹脚,需要三从四德,需要侍奉公婆,需要以夫君为天,不可逾越。

  他能理解,但是不能接受。

  纪行昭默然许久,也思考了许久之后,对潘如云道歉道:“潘小姐,前两日很抱歉冷待了你,但是我那并不是与你生气,只是气母亲沒有经過我的允许自作主张,你我之间并沒有任何许诺,两個人在此之前也并沒有见過面,我想我們的婚姻并不作数,這一点你能和我达成共识嗎?”

  “相公,你要休了我嗎?”

  潘如云手裡捏着一张绣帕,放在心口的位置,“相公,我們是在母亲见证下拜過天地行了礼的,我已经是纪家的人了,女子最当守节,如果你休了我,那如云……如云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說着,潘如云心碎成渣,幽幽落泪。

  “你不会死路一條。”

  纪行昭努力纠正潘如云那死节的想法,“潘小姐,大清已经亡了,现在是民国,是新时代,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沒有休妻一說,只有离婚,平等的离婚。我的意思是,我們之间并沒有真正的婚姻,也沒有登记,只是母亲擅作主张办了婚礼,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是你的夫君。我們之间可以平等相处。

  当然,你的家族可能是一個比较保守封建的家族,如果你担心离开纪家之后回到娘家,他们会将你沉塘,你可以一直住在纪家。你也是书香门第出生,自小读過书,我会认你做妹妹,送你去新式的女子大学读书,将来毕业之后,你也可以出去工作,和我一样当老师,靠自己养活自己。如果你生活遇到了困难,你是我的妹妹,纪家也不会坐视不管,如果你遇到了真心喜歡的人,沒有娘家出嫁,也可以从纪家出嫁,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纪行昭觉得自己为潘如云考虑得已经很全面了,那简直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甚至连她以后的生计都考虑到了。

  可是潘如云根本听不懂他在說什么。

  她感觉自己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她身子一软跪在地上,“相公,如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会改的。你不要休弃如云。”

  “我沒有要休弃你。”

  纪行昭努力解释,“我是希望你能走出去,和其他人一样去读书,读大学,出来工作……”

  “可是,良家妇女怎么能抛头露面?”

  潘如云流着泪說道:“娘說過,抛头露面的女人,要么是贫贱之躯,要么是勾栏下贱。如云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這样的想法是错的。”

  纪行昭再度解释道:“现在是新时代了,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男人可以出去工作,靠自己的双手去赚钱,女人也可以。”

  “可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高高的,男人又怎么会和女人平等呢?相公,這不对。”

  “男人和女人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纪行昭說道:“1902年,蔡元培先生在上海创办爱国女校,时至今日不论是女校,還是男女共校,已经有无数女学生接受新式教育,参与社会劳动,youxing,示威,为ge命而战斗。1924年,伍智梅女士与何香凝、居若文、沈慧莲等女士,共同创办了广东贫民生产医院,救助无数贫苦百姓。這些学生,女人,她们对于国家,对于民族的付出丝毫不比任何男人差。

  潘小姐,如果你觉得上海女校,伍智梅女士对于你太過遥远,也太過陌生,我和你說,在我所在的师范大学,就有不少女老师,其中教数学的周问灵老师数学造诣颇深,是从y国留学归来的大家,她所教育出来的学生已经超過千人。在c大师范,所有的学生老师都尊重她,喜爱她。”

  纪行昭看着潘如云,目光坚定,“潘小姐,我不强求你此时此刻就能理解這些,但是我希望你给自己一個机会,走出去看一看,只要你愿意,我会动用我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将你送入c市女校,但是你首先要答应我,放足,這是第一步。”

  “相公。”

  潘如云听了纪行昭的话,抓紧了手裡的绣帕,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說道:“如果你喜歡那位周老师,我……我可以让她进门做妾室。”

  纪行昭无奈了。

  他說了這么多,但是潘如云好像一句都听不进去。

  是,他知道潘如云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样,十几年的耳提面命,让那些早该被淘汰的东西植根在她的心裡根深蒂固,不是轻易可以撼动的。

  可是,那种无法交流,鸡同鸭讲的感觉還是给了他很大的打击,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是啊,对這样的人,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并理解他的想法呢?

  “相公,你要是不愿意委屈了周老师,如云愿意做平妻。”

  “算了。”

  纪行昭叹了一口气。

  根深蒂固,长期驯养,他不能太操之過急,期待着一场谈话就能改变一切。

  只是,這样的对话太令人窒息了。

  纪行昭拿起椅子上的外套,从书房走了出去,来到丹尼尔的屋子透气。

  秋日,晚风微凉。

  丹尼尔院内的梧桐树落满了院子。

  他站在树下,看着手裡的西服外套突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在做什么?

  期待着一场对话就让潘如云改变嗎?

  他能做什么?

  他连自己的母亲都說服不了,還狂妄的放言想改变世界。

  世界真的能被渺小而又卑微的他所改变嗎?

  国土沦丧,封建复辟,中山先生被赶走,国民政府尔虞我诈,c大师范院校内也不可避免的被政治影响,校长苦苦支撑。

  他感觉自己站在黑暗之中,四处铜墙铁壁,或许有微弱的光,他好像能看到那微弱的光,他也想抓住那些微弱的光,可是每当他伸手,那光就会从指尖溜走,仿佛从来不存在似的。

  反反复复,无限轮回。

  到底路在何方?

  到底怎么做才能改变這個世界?

  他们坚持的這一切,真的有希望嗎?

  丹尼尔坐在院子内,摆弄着自己的相机,“纪先生,你每一次碰到問題,总是想太多,問題就是問題,這個問題是這個問題,你不能总把它延伸到其他問題上,如果你总這样做,這样想,你的烦恼会多得上帝都拯救不了的。”

  纪行昭苦笑,“也许吧。”

  這时,林诺端着两杯茶给两個人。

  她答应以工抵扣房租,自然该做的事情都要做到。

  不過丹尼尔并不希望林诺把自己当成一個佣人,他接過茶杯之后,說道:“林,我和纪先生都是朋友,随意就好,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正式上班。”

  “嗯。”

  林诺点点头,将另一杯茶递给纪行昭,這才离开。

  林诺回到房间,赵光复已经睡下了。

  月亮当空正好。

  月华洒落在院子裡,落在纪行昭落寞的身影上。

  林诺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小旅馆隔壁的女人。

  女人的眼睛充斥着绝望和嘲讽。

  那种绝望是一种溺水沉入幽深海底的绝望,对這個世道并沒有报任何希望。

  是啊。

  换了她,在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的时候,在发现自己的处境如此悲哀,只能靠卖yin苟延馋喘,却连嫖资都要每月交给警察署三分之一当保护费的时候,她能不绝望嗎?

  纪行昭此刻大抵就是如此吧。

  坚持太久,会累的。

  累了,就会怀疑。

  而伟大的人,怀疑之后還会带着怀疑继续坚定的走下去,然后或死在黎明之前,或与太阳一起迎来新生。

  但,如果,在最累最怀疑最动摇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们,他们坚持的未来,黎明之后的太阳是那样的灿烂明亮,至少這條路走得不会那么累吧?

  第一天,林诺上班,负责接听电话,登记顾客预约信息,帮助拍摄任务,为顾客挑选服装换装等等。

  等下班时,林诺借口教孩子读书,找丹尼尔先生借了一些草稿纸,一根钢笔。

  晚上,赵光复坐在窗边学习写字,一一三四开始。

  林诺则开始写小說。

  一本穿越的小說。

  一個叫路光明的战士,他死在战场上。

  死前,他看着天上的太阳想,可惜,看不到胜利了。

  然后他永久的沉睡在了尸山血海裡。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醒了過来。

  他以一個幽灵的身份在一颗树下醒了過来,附着在女孩阮楠竹祖母交给她的老银手镯上。

  這個世界,阳光明媚,高楼大厦。

  他惊呆了。

  他问阮楠竹這裡是哪裡。

  阮楠竹看着他身上那民国时期染满鲜血的军装說道:“新华国,你守护的未来。”:,,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