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同病憐
看着最後一個病人離開診室，陳帆泊松了口氣，連忙拿出手機來看看，點開置頂微信框，杜喬果然給她發了消息。
回了杜喬的消息，陳帆泊簡單收拾了一下診室，然後換下白大褂。
夏日的傍晚絲毫沒有降溫的意思，離開溫度適宜的空調房，溫熱的氣體瞬間將陳帆泊環繞，她不經意間往花壇邊瞟了一眼，沒想到卻看到了古澄。古澄坐在花壇上，手裏緊緊攥着小約克夏的繩子，約克夏倒是聽話，趴在古澄的腳邊，熱的伸着舌頭看着來來往往的人。
陳帆泊走近，喚了聲：“澄澄”。
“學姐。”
“怎麼在這兒？等我嗎？”
古澄站起身，發現自己還是得擡頭看着陳帆泊，不禁嘆了口氣。
“當然等你了，我給你發了微信，你也沒回，看快到下班的時間，於是就在這裏等了。”
“微信？”陳帆泊連忙拿出手機看看，古澄還真給自己發了微信，只不過剛剛光顧着回杜喬的微信，卻忘了看別人的微信。
“你這是和嬅嬅吵架了？”
“沒有。”
“那我們不是昨天剛見過？你這又想我了？”
陳帆泊好奇地看着古澄，她要是古澄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時間，那肯定和杜喬黏在一起，怎麼會牽着狗一個人跑這麼遠？
“纔沒有。”古澄倔強地回答。
“那我們去喫個飯？邊喫邊聊？”
沒想到一向愛美食的古澄搖了搖頭，“你不是在醫院有個宿舍嗎？我們去那兒坐會兒吧，我還得帶皮皮早點回去，要不然嬅嬅該着急了。”
“行，反正小喬出差了，我一個人也沒什麼事兒。”
陳帆泊帶着古澄和皮皮來到她久未光顧的宿舍，要不是今天古澄提起，她還真忘了有這麼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古澄把小約克夏栓在門口的把手上，讓它趴在地板上，然後拿出專門爲它帶的火腿腸餵給它。
“學姐，你一會兒沒事兒啊？”
“我？”陳帆泊正將冰箱裏已經過期的牛奶扔進垃圾桶，“一會兒要是有時間就去酒吧看看吧，小喬出差了，爲中非友誼做貢獻去了。”
陳帆泊好不容易翻出兩罐可口可樂，抽出紙巾擦了擦可樂罐上的霜，遞給古澄。
“有話跟我說？還是有事兒跟我商量？”
古澄自顧自地拉開易拉環，可樂泡爭先恐後地跑出來，古澄連忙把可樂放在茶几上，抽了幾張紙巾擦乾淨流出來的可樂，紙團又以一個漂亮的姿勢落進垃圾桶。
“我就是有些事兒心裏過不去，和嬅嬅說又怕她擔心。”
陳帆泊好不容易纔在一本書底下找出空調的遙控器，一邊打開空調一邊喝了口可樂，“說說吧，憋在心裏怪難受的，你就當我是個樹洞好了。”
“學姐，你會害怕嗎？你工作的時候會害怕嗎？”
陳帆泊看着滿臉擔心的古澄，瞬間明白了她在擔心什麼。
“有時候我會怕，尤其是有男性家屬陪患者進來的時候，以我的能力沒辦法保護我自己。”
“爲什麼會這個樣子？”疑惑和不解縈繞在古澄的心上，閒下來的時候想想真的是委屈。
陳帆泊皺着眉，如果周可溫在就好了，她一定會撫平古澄心上的憂傷。
陳帆泊又喝了一大口可樂，冰涼的可樂讓她渾身舒暢：“澄澄，我們先把‘懸壺濟世，治病救人’這類的人間理想放在一邊，在當今的社會，在一些人看來，我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看古澄的神色，陳帆泊知道這是她難以理解的。不過，麻醉醫生都在工作的時間感到害怕，這醫患之間的矛盾真的不可小覷。
“我當然想每個病人健健康康地出院，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受我們所控制的啊！”
陳帆泊坐到古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澄澄，我明白你的想法，可是我們確實是無能爲力。我們與患者之間信息的不對稱性，再加上醫院的市場化改革，把我們推到了現在的位置。人家就會覺得我們是爲了錢，是啊，誰會不喜歡錢呢？可是也得對得起良心和當初發的誓啊！”
古澄長長地嘆了口氣，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學姐，我們真的是除了自己能做的事之外，什麼都做不了，連反抗都沒力氣。”
陳帆泊突然想起昨晚杜喬的問題，或許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澄澄，以你的能力和現在麻醉醫生的稀有程度……”
“學姐你不用勸我去私立醫院，我要是想去我當年就去了，何必喫這麼多年苦。”
陳帆泊笑着拍了拍古澄的肩膀，“你不傻啊！這反應不是很快麼！”
“我是大智若愚。”古澄嘟囔了一句，她至今都認爲她是有理想的，她想以自己的能力幫助更多的人。
“好好好，大智若愚，大智若愚。”
“學姐你最近咋樣，昨天杜老師在，我沒好意思問，你最近工作怎麼樣？”陳帆泊聽到古澄的話，想起來前兩天的事情，突然覺得不寒而慄。
“怎麼了？學姐？”古澄看着陳帆泊變了神情，關切地問。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用你那‘大智若愚’的腦瓜給我分析一下。”
“嗯！你說。”古澄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神情嚴肅地看着陳帆泊。
陳帆泊將許迎娣的事情說給古澄聽，古澄聽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擔憂地看着陳帆泊。
“學姐，你有沒有得罪什麼人？”
“我想不出來。”陳帆泊長長地嘆了口氣，“就算我知道得罪了誰，我也不知道哪裏得罪了人家。”
“沒事！學姐，或許是我們真的想多了，這世上總有善良的人吧？你一直兢兢業業，妙手回春，見義勇爲，或許這就是生活給你的獎賞。”
陳帆泊揚頭喝光罐子裏的可樂，想將空可樂罐扔進垃圾桶，可樂罐卻打在了垃圾桶的邊緣，彈到了地板上，原本悠閒的小約克夏聽到聲音警覺起來，一動不動地盯着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
原本只是沉迷在思念裏，現在陳帆泊的心中卻波瀾四起。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可有時候，有害人之心，纔會有防人之心。
這可爲難了心思更爲單純的古澄，她明明是來找答案的，卻沒想到陳帆泊又讓她十分擔心。束手無策的古澄只好轉移陳帆泊的注意力，碰了碰她的肩膀。
“學姐，你想不想杜老師。”
“廢話！”
“哎！熱戀時候的人啊！總是想來想去的。”
“嗯？你的意思是你現在不會想嬅嬅？”
“我想她的時候就可以見到她啊！”
陳帆泊看着古澄欠揍的樣子，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古澄！你欠揍是不是？”
看着陳帆泊的注意力被其他事情所吸引，古澄暫時放下擔憂的心，那件事情還得回家問問嬅嬅到底該怎麼辦好。
“我這不是看你不高興，所以我們說說值得開心的事情，或者說說你現在最在乎的人。”
陳帆泊拿出手機，看了看杜喬的對話框，依舊沒有消息，看時間，杜喬還得有些時辰才能落地。
“逃避大法好，是嗎？哈哈哈。”陳帆泊苦笑，但這不失爲一種解決辦法，活在當下就好了，何必想明朝？
“說說嘛！和舞蹈家談戀愛是什麼感覺啊？”
“你和嬅嬅談戀愛是什麼感覺，我倆就是什麼感覺！”
陳帆泊看着古澄八卦的眼神，這傢伙平時在醫院聽八卦聽多了吧，怎麼到哪都想聽八卦。
“不一樣不一樣。”古澄連聲否認，“我和嬅嬅是半個青梅竹馬，你和杜老師是漫長的歲月裏的相逢。”
“青梅竹馬就青梅竹馬，爲什麼還半個？”
這傢伙可真的是故弄玄虛。
“因爲我們相遇時已經成年了呀！”
“你可真是嚴謹。”
古澄不在乎陳帆泊的揶揄，鍥而不捨地問：“所以……你和小喬姐姐怎麼樣嘛？”
陳帆泊笑了笑，看着窗外的餘暉與落日，她和杜喬的相逢大概就是這個時候，杜喬直接而大膽，她卻滿腹疑問和不解。“我是愛她的。”
陳帆泊環顧四周，真是想不出，這個破舊的房子她卻能住那麼久。
“而且我很感謝她，是她的樂觀，熱情，大膽還有她熱烈的愛，把我帶入另一種生活。”
坐在檸檬樹下，早晚會被檸檬砸到腦袋。
古澄心甘情願地聽着陳帆泊與杜喬的故事，直到天色漸暗，兩個人才帶着小約克夏離開破舊的宿舍。古澄謝絕了陳帆泊送她回家的好意，固執地用打車軟件叫了車。
陳帆泊站在路燈下看着古澄遠去的背影，離別愁緒涌上心頭，猶豫再三還是叫了古澄的名字。
“澄澄！”
聽到陳帆泊叫自己的名字，古澄和小約克夏同時停下腳步，古澄回過身，陳帆泊快着步子走到古澄的面前。
“學姐，怎麼了？”
“啊！沒事兒。”陳帆泊擡手拍了拍古澄的手肘，“我就是想告訴你，注意安全，別逞強。”
古澄的笑中帶了幾分無奈，幾分不解，幾分不服氣，“學姐，我們的工作什麼時候帶有高危性質了？”
“凡事小心，總是沒錯。”
“我們不應該這樣。”古澄強忍住想哭的衝動，緊緊地攥着小約克夏的繩子：“這世界不應該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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