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酷的真相(上)
“我沒事的。”玛西娅娜尴尬地捂着留下了一道黑魔法伤痕的右臂,“波比你去照顾学生好了,哎呀洛夫古德小姐的脸色怎么看着不大好?”
庞弗雷夫人闻言赶紧抬头去看,左看右看沒看出卢娜有什么不对,一回头,却发现玛西娅娜已经跑掉了。
玛西娅娜趁庞弗雷夫人不备溜出医疗翼,沒走两步却被魔药教授一把捉住。
“你回来了!”斯内普脸上有种如释重负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为喜悦,“怎么弄成這個样子?受伤了嗎?”
“還……還好。”她有点窘迫起来,把那一绺烧焦了的头发悄悄藏在耳后,“嗯,哈利沒事,我們及时把他救下来了。”
他愣了一愣,似是才想起来這么回事:“哦。”接着他皱了皱眉,“我闻到血味了,你伤到哪裡了?怎么不让波比给你治疗?”
“啊……沒事。”她含含糊糊地說,有些不愿承认身上溅了许多别人的血,“我中了一两個魔咒,不過已经处理過了。再說,都是黑魔法,波比大概也沒办法。”
斯内普用平素看着纳威的表情看她:“那你打算怎么办?黑魔法伤害能拖嗎?跟我来。”
他领着她进了地窖办公室,在火光下检查了她的右臂:“拉巴斯坦·莱斯特兰奇的拿手好戏。不過幸亏你处理得非常及时。還有一点点黑魔法残留,我能解决。”
他取出几個大小不一的药瓶,各自倒出一些,搅拌起来。
玛西娅娜觉得有许多许多话想对他說。她想說莱斯特兰奇的黑魔咒打在手上疼死了。她想說她好累,魔力几乎耗尽,双手也快要脱力了。她想告诉他今晚伏地魔出现了,我差点就要沒命。她想說有一刻她嘴上对伏地魔放着狠话,心裡却觉得自己可能不能活着离开魔法部了。
而那一刻她心裡想着居然沒有对斯内普說過自己喜歡他,稍微有点遗憾。
她想,死裡逃生之后,索要一個拥抱不算過分吧?也不是亲吻,甚至不是颊吻,只是一個朋友一样的温暖拥抱,不算過分吧?
她想,干脆表白算了,谁知道下次出外勤能不能活着回来。
许许多多的话在她心裡转了又转,到她舌尖来又被吞到肚子裡去,最终她只是干巴巴地說:“伏地魔的计划失败了,你這几天最好不要去那边。我看他很生气,肯定是要迁怒手下的。”
斯内普抬起眼来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递過一個小杯子:“涂在伤口上。我知道了,本来不到学期结束我都不会出现的。”他品了品她的话,挑起眉:“你看他很生气?你见到他了?他亲自去了魔法部?”
“嗯……是啊。好在邓布利多赶到了,吓走了他,不然就危险了。”她轻描淡写地說,隐去了和伏地魔交手的過程。
斯内普沒有怀疑:“凤凰社沒有什么伤亡吧?”
“西裡斯和阿拉斯托受了伤,阿拉斯托沒有大碍,可西裡斯被贝拉特裡克斯当胸打中了,伤得不轻。”
“沒人死就行。”斯内普对西裡斯的伤情显然不很关心,他看着玛西娅娜摸索着涂药,皱眉道,“有一個地方你沒涂到,靠近背部。我来。”
当他微凉的手指碰到玛西娅娜□□的肌肤时,一股战栗传遍了她的全身。
“你冷嗎?”她听到他问。
“沒……嗯,可能有一点,沒事的。”她觉得自己脸上烧起来了,希望自己沒有脸红,又庆幸即使脸红了,背对着也看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耳垂和后颈都变成了微微的粉红色。
她觉得后背上的手指顿了顿,又继续涂药。那指尖不知怎的也温热了起来。
药涂好了,忽地一條毯子落在她肩上,盖住了她也遮住了她从破洞中露出的肌肤,她愕然地回头。
“你不是冷嗎?”
“哦,還好。”她低头,用毯子裹住了自己,“安东宁·多洛霍夫死了。我杀了他。”
“唔。黑魔王要心疼了,多洛霍夫是他手下一條特别能咬人的好狗。”斯内普乌黑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多洛霍夫不是杀你家人的凶手之一嗎,你怎么好像不高兴?”
“不高兴。从来都不高兴。”她赌气地說,“你以为我很喜歡杀人嗎?”
“沒有,我知道你不喜歡。看着我做什么?你连杀一條巨沙虫都扭扭捏捏的,怎么可能喜歡杀人?”
她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四肢上都套着镣铐,解决一個仇人,這些镣铐就脱去一個,如今……”她在纤细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就剩铐在我脖子上這最后一個了。实话說,感觉好像完成了一個使命,但是……并不算高兴。”
“知道了。我倒還挺高兴的。多洛霍夫是個相当变态的家伙,死了干净。”
玛西娅娜觉得稍微轻松了一点,低下头笑了笑。她看见自己不算干净的手指拉着那條很干净的灰色毯子,有些局促起来。她放下毯子,低声說道,“我该回去了。”
“那好吧,我也该继续巡夜了。”
她這才发现,现在還沒到午夜。下午哈利跑来找她的情景已经恍如隔世,可其实不過是几個小时之前。
在走出办公室门之前,她心裡有個胆大妄为的小女孩跳来跳去怂恿她去抱斯内普一下。
沒事的!快去!他躲不开的!
……快闭嘴啊!這样就连朋友都沒得做了,之后還要当同事,多么尴尬。
怕什么?那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冒着坏水:這种劫后余生的时候,你就說精神受到了极大创伤,情绪非常不稳定,行为无法自控,难道他還能把你怎么样?
……他能给我下毒你信不信?!
小女孩得意洋洋地甩着辫子,可他打不過你,打不過打不過打不過。
……要脸不?不行就是不行。
就抱一下,有什么大不了?小女孩鼓着脸扁嘴,你這么想,這是纯洁的拥抱,米勒娃波比波莫娜都不会拒绝的,连阿不思菲利乌斯海格都不会吝啬一個安慰的抱抱吧。胆小鬼。
還是不要了。我身上都是血。多脏啊。
小女孩一下子蔫儿了,两根麻花辫沒精打采地耷拉在胸前——对哦。那還是算了吧。
是啊。還是算了吧。
玛西娅娜回到卧室,在浴池裡放满温水,把自己整個人沒了进去。她把粘在身上的血迹,头发裡的木屑,粉尘,脸上的灰土一点一点洗掉。尤其是头发、指甲缝裡的血,她洗了很久很久。
沒什么人会喜歡我這样的人的吧……這么凶悍,這样带着血腥气的人。至少,不是男人喜歡女人的喜歡。
她心裡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生闷气。
他尤其不会吧……像他這样的人,见過了各种的黑暗惨酷之事,肯定喜歡那种娇柔的,干净的,纯洁的,像是百合花一样的姑娘。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温柔静好,再看一眼就忘记世间還有黑暗的女孩子。肯定喜歡那种。
小女孩躺在地上,很不高兴地滚来滚去。
……那样的女孩子,让人看到就忍不住想要呵护,谁都喜歡的吧。连我也会很喜歡的。
小女孩坐起来,叉着腰发脾气:沒用的家伙!你白长這么漂亮了!
她低头看着水裡摇晃的倒影,還有在温水裡飘飘散散的乌黑长发。是啊,還是长得很好看的,她心裡生出一点点希望。不過……帕西娅·珀克斯也不算难看,被拒绝得那個惨……他似乎不是能够用美貌搞定的人啊。
她迈出浴池,用毛巾擦着一头浓密的长发,走到镜子前面。镜子裡的人一头湿发凌乱地落在脸上肩上,脸颊是沐浴過后的白裡透红,眼睛明亮,嘴唇丰润。她把头发拨到一边,好像……這样看起来是不是也有点会让人怜爱的样子?她转過身去,镜子裡,线條有力的背上有一对精细的银色纹身,是一把剑和一個圆盾。背上、肩上纵横有几道浅浅的伤痕,都是黑魔法留下的,无法褪去的痕迹。不算难看,也不算吓人,可是,总是无法褪去的了。
故事书裡,裡,戏剧裡,被永远铭记和热爱的,总是那些完美的,纯洁的,从沒有受過生活欺负、伤害的少女。她们被爱,让人甘心献出性命也要保护,正是因为当饱受痛苦、身陷黑暗的人看到她们,就能够相信世间還有纯粹的美好。她们激发人们对于幸福、快乐的一切想象,越是经历過不幸的人,就越是爱這样初雪般纯净的女孩。
而他受過這样多的苦,也值得有一個這样的姑娘,能够让他忘记一切的腥风血雨,忘记一切令人不快的過往。
我能理解的,真的,我能理解。
一滴温热的泪水打在她撑在洗手池边的手上。她想起莉莉的手,那样洁白细嫩,柔若无骨,而她眼前這双手,为了方便,指甲全都剪得短短的,手指上经常有细细的伤口,因为长年练剑,手掌有厚厚的茧子。
我成为不了那样的姑娘。
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手背上。
她打开水龙头,冷水汩汩地流出来。她抹了一把脸,微微粗糙的掌心擦過细嫩的脸庞。她抬起头来凝视着镜中的自己,眼圈儿還微微发红,脸上的表情却已经恢复了冷静。
无论如何,這是我的路。我是不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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