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城裡亲戚下乡来
阳历四月已经過了好几天。
清明时节雨纷纷,外岛刚刚经历了一场春雨。
老话說的好,天落雨,海生雾。
清明春雨之后连续几天早上都有雾气流转。
海上春雾在流转。
凤丫早上起床拉开门去看了看,一轮红彤彤的日头缓缓的在东方升起,带起一片红霞,温柔的照耀着海与岛,染红了海上缓缓飘泊的雾气。
邻居王祥友的媳妇赵绿萍在门口晒大叶海苔,看见凤丫后說道:“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裡,坏了,這两天怕是又要下雨。”
凤丫說道:“不稀奇,春天是娃娃脸,說变就变。今天天气行,我姨家今天過来,正好。”
赵绿萍问道:“那大胆不得去接接他们?大胆人呢?他以往不是起的挺早嗎?昨天早上天不亮我看他就去起鱼笼了。”
凤丫翻着白眼往身后屋子裡指了指:“跟個死猪一样還在睡呢。”
“昨天他领着修校舍,王老师請他们喝酒,喝的不少,醉醺醺的回来了,一觉睡到现在,今天還要去修呢。”
她看看赵绿萍晒的大叶海藻问道:“嫂子,你晒這個做什么?你也要补补屋顶?”
赵绿萍摇摇头:“不补,是我家老二的小子现在跟王老师念书,王老师說捞了這东西有奖励,能换江米條能换糖块,我给他晒上点。”
凤丫說道:“王老师真气派,他大方,昨晚我听我家三子說吃上了鸡腿,那鸡腿软乎乎的连骨头都能嚼下去呢。”
赵绿萍狐疑:“小孩那牙齿能嚼的了骨头?”
凤丫急忙說道:“叫爬鸡,都爬稀巴烂了。娃他爹给我捎回来一块鸡背,带着骨头,真就烂糊的跟啃生地瓜一样,沒注意嚼着吃掉了!”
听到這话赵绿萍顿时惊讶了:“還有這样的鸡肉?噢,我知道了,跟酥鱼一样,骨头都酥了!”
“对,骨头酥了,我听娃他爹說這是一個叫安德的地方的名吃,人家那裡做這個有名的,往首都卖呢,大会堂裡开国宴也有這道菜。”凤丫将昨夜刚听来的话半炫耀的說出来。
赵绿萍惊叹:“這是王老师在首都买的嗎?首都就是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凤丫跟着感叹。
太阳越来越高,海雾开始淡薄。
凤丫站在门口往海上看了看,确定今天是個好天气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把自家老爷们给叫起来。
大胆起来摸了块报纸撕成的卷烟纸卷出個烟炮仗塞嘴裡。
凤丫见此很不高兴:“刚睁开眼就抽烟,咋了,你是烟囱成精?”
大胆嬉皮笑脸的上来伸手摸她:“我不是烟囱成精,我是长了根烟囱……”
“滚,一天天的沒点正行。”凤丫不高兴,“上次美妮来不是說了嗎?城裡的科学家研究发现抽烟有害健康,你看你睁开眼就抽烟,不要健康了。”
大胆见缝插针在她胸口抓了一把,然后曲起膝盖伸手抠脚:
“科学家懂個屁?他们研究什么了?让他们来研究研究寿星爷,寿星爷每天起来不出被窝先来一袋烟,每天睡觉下了被窝又是一袋烟,结果活到一百多。”
“再說了,美妮那個丫头你不了解?仗着住进城裡吃商品粮了看不起咱穷亲戚,她对我是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是你人不行。”凤丫打断他的话,“赶紧起来好好收拾收拾,今天姨领着美妮過来,我把王老师也叫過来了,给他俩相個亲,說不准能凑一对。”
“凑一对?凑個屁!”大胆不屑,“王老师那是首都的大学生,79年的大学生啊,沪都的海关、国家的大使馆都有同学,他是文曲星,美妮配得上他?”
凤丫說道:“你最好求观世音娘娘保佑能配得上,他俩要是看对眼了,那王老师以后叫你叫姐夫,他有酒有肉肯定少不了你的。”
大胆愣住了。
凤丫去忙活做早饭,他往左右看了看,见沒人赶紧又仔细卷了一支烟往南鞠躬:“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娘娘保佑……”
临近中午,阳光灿烂。
早晨如美人呵气般的淡雾消散无影,一艘艘船航行海上。
有船回来,一個戴着蓝色解放帽、穿着双排扣女式列宁装的妇女提着包下船,有青春靓丽的姑娘跟在她身后。
王向红与她们同行。
下船后妇女道谢:“王支书,這趟可是多亏你了,跟着你占了個光,竟然坐上了公家的船。”
王向红咂巴着烟袋杆笑道:“不用谢我,得谢我們队上的王老师,我能坐這油船也是沾他光,那個跑外岛的邮递员同志跟他是好朋友,還說一起打過小偷是战友呢。”
凤丫领着王状元迎上来:“姨、美妮,就你俩来了?我姨父沒来?”
妇女笑道:“你姨父厂子裡忙,他出不来。”
凤丫又恭敬的问候王向红,王向红一挥手:“忙你们的,亲戚见面有你们聊的,我先走。”
妇女把提包交给王状元:“草鞋都這么大個子了?随他爹,结实!”
凤丫說道:“還不赶紧叫姨姥?”
王状元拎着提包就跑。
妇女急忙說道:“包裡有称的饼干、白糖,還有一盒二食厂的麦乳精,你别撒了!”
凤丫骂了一句,领着亲戚在后面走。
她好奇打量表妹美妮,美妮漫不经心的說道:“咋了,姐,认不出我来了?”
凤丫接话道:“真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把头发剪得這么短呀?”
“快别說了,”妇女叹气,“這丫头真是反了天,不跟我和你姨父說自己去剃头铺子……”
“什么剃头铺子,那叫美发馆。”美妮打断她的话,“我這头型也有讲究,這叫幸子头!”
“什么头?杏、杏子头?”凤丫仔细打量,“還别說,确实像個杏!”
妇女闻言哈哈大笑。
美妮說道:“姐你這是落伍了,是曰本的幸子、《血疑》裡大岛幸子留的头型!還有我這衣裳,你看、你看!”
她手臂伸开,衣袖下端很肥大的张开了。
凤丫吃惊:“這是啥?袖子怎么跟個翅膀似的?”
美妮得意的說道:“幸子衫,跟我的幸子头是一套的,都是电视剧《血疑》裡女主角的打扮,现在可流行了。”
說着她又摇摇头:“噢,天涯岛還沒有通电,自然沒有电视,表姐你不知道《血疑》是吧?现在在沪都和咱城裡可火了。”
妇女說道:“這個电视确实好看,可惜咱家裡沒有电视,我只跟着你姨父去他们主任家裡看了几集。”
美妮說道:“沒事,妈,《大众电影》上說了,以后中央电视台也要放,可能是后年放,到了后年咱家就买上电视了。”
“姐你到时候也去看,可别带姐夫,大岛幸子可俊了,我姐夫看了說不准要跟你打离婚,哈哈!”
妇女拍了她后背一巴掌:“别瞎說。”
凤丫不在意她的话,笑道:“行,等你家买了电视,不忙的时候我去看看,都說看电视看电视,咱還沒看過呢。”
她走了一会忍不住的說:“這衣裳挺好,就是耗布料!”
天涯岛落后但是风景秀丽,美妮认真的看着,落在了后面。
走在前面的凤丫对妇女說道:“姨,我跟你說,這次你们来我有安排,妮儿年纪不小了,我要安排给她相個亲。”
妇女迟疑:“在你们队裡相亲啊?這不成吧。”
凤丫不乐意的說道:“姨你也是外岛的,你怎么现在看不上外岛了?再說我是妮儿的姐,我能害她?這次我要给她介绍的小伙好着呢,是大学生!”
“首都的大学生!”
“啊?”妇女大惊,“首都的大学生?你說什么浑话!”
“真的,姨,”看着妇女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凤丫露出得意的笑容,“這大学生也是王家的后人,现在回来支援咱外岛教育建设工作……”
妇女疑惑:“上山下乡?這不能呀,下乡青年都返城了。”
凤丫說道:“不是上山下乡,他是回来当老师,我听我男人說了,城裡教育局给他开支,一個月开七十多块,队裡還有工分,還能养猪,一年能有上千块钱!”
她又把王忆回岛上請全队人吃鸡、给学校修房、为队裡争取到平价粮的事都說了出来,妇女听的一愣一愣。
美妮后面也听到了,不太乐意:“姐,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才刚20,着急结婚干什么?”
“再說,我结婚也不想嫁到外岛来,连电都沒有,那不无聊死了?我還是喜歡城裡,我宁愿嫁個城裡捡破烂的也不愿意嫁外岛的干部,何况還只是個教师!”
“净說瞎话!”妇女又给她后背一巴掌,“二十岁的姑娘了還瞎咧咧,你知道你姐为你好就行,先见见人家教师!”
“大学生呢,首都的大学生,這是国家干部啊!他要是愿意回城,一下子就能去你爹厂裡当主任!”她又忍不住感叹一句。
美妮笑道:“那我也不稀罕,我要自由恋爱!对了,表姐,中午头吃啥好饭?城裡现在海货不好买呢!”
“姐這裡海货管够,给你煎個凤尾鱼,都带籽呢,用油一煎喷香,再给你蒸一盘你爱吃的大黄花鱼鲞,反正都是好菜!”凤丫领着她们进门。
中午下工回来的左邻右舍见了纷纷打招呼。
母女两人坐下不多会,脚步声出现在门口,大胆推开门领着人进来了。
美妮下意识抬头往外看。
心裡顿时咯噔一下。
灿烂的阳光下,一個笑容比阳光還灿烂的俊秀青年向自己走来。
相比青年身边粗壮野蛮的大胆、相比自己见多了的文盲工人,他身姿挺拔、头发干净、皮肤白嫩,脸上有着动人的自信。
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腹有诗书气自华!
這不是什么大学生,也不是什么外岛教师,這是电视机裡走出来的相良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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