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信任,不喜歡
床上的女人已经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看的明哲眼皮一跳,都不知道她伤成那样怎么還敢动。
但想想她早晨還敢下床挟持自己,又觉得只是起個床无所谓了。
“用喂不?”明哲周到的问了一句。
“不必,给我。”昭言說道,“多烧点水,我等下要沐浴。”
明哲当时都惊了:“是什么让你觉得你還能沐浴?”
昭言皱着眉头道:“太脏。”
這话让明哲愣了愣:“我還真沒看出你嫌弃那身……”
昭言的目光冷冷的扫了過来,将明哲后面的话掐在了喉咙裡。
這就是所谓的阴晴不定吧,幸好最初的关系定位定的不错,不然跟她說话還真是危险。
而在明哲感觉這位有些难伺候的时候,昭言意外的解释了一句。
“我不喜歡血。”她說道,“很不喜歡。”
从目前为止的所见,以及明哲对她身份的猜测来看,這话简直像在开玩笑。
但明哲就莫名觉得,她這话是认真的。
于是明哲将粥递给了她,并发起了愁:“洗是不要想了,你這最多擦一擦,但也不好自己来,我来的话……等你养好了伤,是不是就该杀我灭口了。”
“不会。”
昭言顿了顿,又道:“备好水,你就可以出去了。”
“不是,你真要自己……”
“去烧水,多烧点。”
听着那不容置喙的语气,明哲叹口气,耸耸肩,又出了屋。
以古代的水准而言,自己在家洗澡是一件繁琐且花费较大的事,因此大多只是用水擦擦身子,不過作为一個接受不了不洗澡的现代人,明哲受得住這等麻烦,准备的倒也挺全。
经過一番忙活,明哲在屋裡倒上了两盆热水,备好皂角汗巾,又搬了個小凳子放在两盆水前,最后拿了一身自己的干净衣裳。
虽說不合身,但用来遮羞還算勉强足够。
收拾好這些,明哲就准备出门回避,临出门前又說道:“水淋地上就行,不用管,洗完把衣服穿上,我来给你洗头。”
和坐那用一只手擦擦身子相比,洗头显然更麻烦一些,也对伤口的牵动更多一些。
昭言沒有說话。
明哲也习惯了,端上喝完的粥碗自顾自的出了门,搬個小凳子守在了门口。
片刻后,屋裡出现了水声。
自己屋裡有個女人在洗澡——這同样是明哲沒见识過的场面。
而身后的门沒锁,只要转身一推门,他就可以见识到。
這就让人比较煎熬了。
不過考虑到那可能是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番见识,明哲還是耐住了寂寞。
他找了点打发時間的事,比如重新查看白天抽出来的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并从其中拿出了一瓶海飞丝,去厨房找了個新碗,往裡倒了一些出来。
一般来說,明哲不太愿意暴露自己有些花裡胡哨的东西,但大概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态,亦或是已经暴露了不少,他倒是不介意再稍稍的暴露一点。
除此之外的理由就是,這么漂亮的女人,用草木灰洗头实在有点糟蹋了,也不够干净。
作为一個现代人,明哲对她发丝上的血污实在有些在意,而作为一個仿佛玩了养成游戏的玩家,他也更想洗出一個软软香香的漂亮女人。
……好吧,软是不可能了,但香一点也能让人心旷神怡,对吧。
准备好洗发膏和新的热水,明哲坐回了门口的板凳。
又在良久的等待后,屋裡传来了一声:“进。”
明哲推门走了进去,看到昭言已经裹着自己给她备的衣服,坐在了椅子上。
应该是沾了热水的缘故,昭言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润,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显露出的些许倦意,也让她多出了一抹人间的烟火气,好似无情的仙女终于落在了凡间。
很不合身的衣服被紧束着,显露出了纤细的腰身,却又遮盖住了手脚,這普通的粗布衣服也沒什么观赏性可言,但看在明哲眼裡,却又有种非常让人心动的魅力。
明哲想了想,发现這种魅力,可能叫做男友衬衫。
“管好眼睛。”昭言淡淡的說道。
明哲垂下了眼帘,将两盆隐隐泛红的水倒在院子裡,又趁着昭言沒在床上,换掉了那一床被弄脏的褥子,一边忙活一边說道:“理解一下,毕竟我沒实际见過你這么漂亮的,也沒這般私下相处過,实在有些不适应。”
昭言沒有回话,明哲也沒指望她回话,只是收拾好床铺后,将一盆热水放在床脚,又用凳子垫高,然后拍拍床边說道:“躺在這。”
這是一個很好理解的布置,昭言扫了一眼,便回到床上,慢慢的躺了下来,将头躺在床外。
明哲搬個凳子坐在床边,托住了她的后脑,免得她牵动肩胛处的伤口。以這类似于理发店洗头处的布置,明哲舀起一瓢温水,慢慢湿润着那头带有血污的中长发。
明哲坐的凳子不高,這個姿势下,脸实在是有点近,虽然明哲已经尽量收敛目光,不去打量昭言的脸,可這样的回避和安静,又在催生着一些微妙的氛围。
毕竟明哲不是娴熟的理发店的洗头小哥,昭言不是衣冠整齐的顾客,躺的也不是理发店的洗头椅,在這個时代,這個距离和举动,已经能称得上亲密。
明哲想說点什么来打破這個氛围,毕竟他比较纯洁,受不住這個,但在這种心神摇曳的距离和气氛裡,他脑子有点乱,一時間完全不知如何开口。
而就在他努力思考自己该說点什么时,那個在他心裡性情冷淡不喜言谈的昭言,却微微睁开了眼睛,先一步开口道:“這是何物?”
她问的,显然是明哲正往她头上打的海飞丝。
“是洗发膏。”明哲說道,“很好用的,等会冲洗干净你就知道了。”
昭言抬起眼帘,看着明哲的眼睛,虽然沒有明显的审视意味,却又让明哲有着无从躲藏般的被洞察感。
“土豆,输血,洗发膏,還有治疗感染的药。”
用很清晰的吐字,昭言一個一個点出了不属于這個时代的意外,幽幽的问道:“你還有多少新鲜东西?”
明哲对此倒是不太紧张,笑了笑說道:“看在我沒打听你的份上,也给我留点秘密呗,反正不是用来害你的。”
昭言静静的看了片刻,又继续說道:“你知道怎么伺候人,手却很生疏,因此必然出身富贵。遇事冷静不乱,因此必然见過世面。除此之外,手裡還有闻所未闻的秘方,秘法,起居所用之物……”
昭言的推论原本沒問題,却因正常无法想象的特殊情况而产生了极大偏差的推论,這让明哲有点好笑的问道:“所以呢?”
昭言目光微闪,又微微皱起了眉头說道:“我见過西域人,你并不像。”
一听這话,明哲一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昭言目光一冷:“你笑什么?”
明哲轻咳两声,把笑意忍回去了几分,摇着头道:“推论的思路沒错,不過我确实不是什么来自遥远之地的落难权贵。說起来,你這么认真猜猜猜的,如果我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来历,還让你给猜准了,你也不怕我起了害你之心?”
這個话题有点危险。
但既然說到這個份上,就還是挑明了聊比较好,倘若不去挑明,便可能陷入互相警惕的私下猜忌,那才是最麻烦的发展。
而面对明哲带有危险意味的询问,昭言回以了同样充满危险的回答。
“倘若你起了杀意,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明哲打洗发膏的手顿了顿,目光慢慢看向了昭言身上不合身的衣服,看向了沒露出手的宽大衣袖,缓缓的抽了一口凉气:“你手裡不会正藏着刀吧。”
昭言回道:“当然。”
当然不会,還是当然会?
明哲估计這话的意思是后者。
明哲可以理解人身处险境的警惕,也可以理解這個明显不同寻常的女人,在落难时的過激警惕。
但在過了一天一夜,還救了她两次的基础上,依然保持這种随时可能要人命的警惕,就让明哲有点难以理解,也有些难以接受了。
沒人喜歡一個眼神不对,一时心态不对,甚至只是稍有误解,就可能会脑袋搬家的生活。
明哲收回目光,闭上了嘴,专心给她洗着头发。
昭言继续說道:“像你這样的人,为什么会藏在此处,還需要对一個知府门下的人赔笑?”
她听到了前院說话?不愧是高手,耳力真好。
明哲心裡這样想了一下,但是沒有回话。
這沒听到般的反应,明显让昭言非常不满,看着明哲的眼中渐渐出现了愠怒之色,然而明哲就像沒看到一样,很专心的洗着那漆黑的中长发,直到洗過两遍,将其变得干干净净。
因为怕拽到头发,姿势也不太舒服,明哲這一趟還是洗的比较费劲的,他用袖子擦了下自己额头上泌出的汗,将昭言的头发尽可能擦干了一些,之后将條干净布巾搭在她的肩上,又小心的将她扶坐了起来。
做完這一切,明哲倒掉了水,回来拎上水桶盆子皂角等物,走出了门。
昭言冷声道:“站住。”
明哲的脚步顿了顿。
然而接下来,昭言并沒有问出什么。
在良久的安静后,明哲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看也不看她的說道:“我不清楚你经历了什么才会对人警惕至此,想必你有你的理由。咱们刚刚认识一天,毫无了解,我也不会怨你的不信任。”
“但相应的,你也得理解我不喜歡一边用心照顾人,一边又随时可能丢掉脑袋的处境。”
“就這样了,你伤還比较严重,早点休息吧。”
說完话,明哲踏出门槛,关上了门。
昭言坐在床上,看着紧闭的屋门,眼中的冷意渐渐褪去,却也沒恢复往日的淡漠。
在這无声的沉默中,她宽大的袖口裡,缓缓滑出了明哲留给她的柴刀,落在了她的手中。
她的手指下意识曲起,握住了刀柄,只是往日握刀很稳的手,此刻却一直在微微颤抖。
尝试了片刻,她的脸上终于第一次显露出疲惫之意,放弃并将刀收回枕下,又拖着身子下了床,去拉上了门栓。
確認窗户也已关好,她慢慢躺回新换的被褥上,阖上了沉重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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