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法医秦明系列5) 第14节 作者:未知 问:知道为什么要找你来刑警大队嗎? 答:知道,我杀人了。 问:你把事情经過說一下。 答:前几天,我的堂叔叔赵平請我們修理厂的几個师傅喝酒。因为他的车子出問題了,是我們厂裡的师傅给修好的。当时也喊我過去了。赵平叔喝大了些,在那裡胡言乱语,然后就說到翠屏阿姨的事情了。 问:你把你所谓的“翠屏阿姨”的情况說一下。 答:她姓什么我忘了,我叔叔和厂裡的师傅都叫她翠屏,她是我們镇子最漂亮的女人,所有的男人都想和她好。她是我叔叔的同学,所以我就喊她阿姨了。 问:继续說。 答:当时我叔叔說,他和翠屏阿姨经常那個。 问:那個是指什么? 答:就是偷情。叔叔還說翠屏阿姨的口活儿特别好。然后我就记住了。大前天,也就是14日晚上,我和以前的同学喝了点儿酒,回厂子以后,看见大壮叔开车出去了。大壮叔每次出去干活儿,都要到第二天早晨才能回来,所以我就想夜裡去找翠屏阿姨說說话。然后我就带着扳手到了翠屏阿姨家的屋后面。他们家防盗窗的螺丝型号我早就看好了,所以我就直接用扳手把螺丝去掉了。去掉螺丝后,我就从窗户翻了进去,直接上了二楼。 当时翠屏阿姨和雅雅已经睡着了,我就用打火机照明,用我带去的铁钎捅了捅翠屏阿姨。翠屏阿姨醒来后,吓了一大跳。我就故意变着声音說:“给我脱衣服!”翠屏阿姨可能不知道是我,吓得不停地抖,但還是乖乖地把衣服脱了。然后我就在她身上摸了摸。這时候雅雅翻了個身,好像是說了句梦话。翠屏阿姨就說:“哥哥,能不能去隔壁,你想怎么搞都可以。”然后我就用铁钎逼着翠屏阿姨走到 了隔壁,让她坐在床边给我那個。中间她好像還把旁边的纸篓拖過来吐了两口。我還挺内疚的,我好几天沒洗澡了。不過她最后還是乖乖地帮我弄了。 完事以后,我想起最近轮到我請几個小哥们儿上網了,但我前不久买了一双耐克鞋,身上沒钱了,就逼问翠屏阿姨有沒有钱。翠屏阿姨就說钱在楼下,然后带着我走到楼下一间小破屋子裡。当时翠屏阿姨說看不见,要开灯,如果开灯了,她肯定认得出我,所以我就沒准她开灯,但是因为打火机的光不够亮,她說看不见藏钱的抽屉,问我怎么办,我就只有随手乱摸,后来从旁边的一個柜子上摸到了一把卫生纸,我就用打火机点燃了,给她照亮。后来她找到了抽屉,把钱拿给我的时候…… 问:拿了多少钱? 答:一千七百块钱。 问:钱呢? 答:在修车厂我的宿舍裡有一千二,這两天我請几個小哥们儿喝酒、上網花了五百。 问:继续說。 答:她把钱拿给我的时候,从火光中认出我了。 问:你怎么知道她认出你了? 答:因为她說,呀,你不是小启嗎?我小名叫小启。我当时非常害怕,而且卫生纸都烧完了,烧到了我的手,我也非常生气。所以我就一把把她掐在地上。她当时腿不停地乱蹬,過一会儿就不动了。然后我就在地上摸我的铁钎,地面上好像還有水,不知道哪裡来的水。在摸到我的铁钎的时候,我发现翠屏阿姨好像叹了一口气,我估计她還沒死,就很害怕,拿着铁钎就捅她。 问:你害怕什么? 答:因为她已经认出我了,我害怕她沒有死的话,会报警来抓我。 问:你是怎么捅的?捅了多少下? 答:(用手模拟捅刺状)就這样,大概捅了十几下。然后她就彻底不动了。這时候我好像闻见了一股臭味,用打火机照亮,发现我新买的耐克鞋踩上了屎。我也不知道翠屏阿姨是什么时候拉的屎,我什么时候踩上的。我觉得特别恶心,所以就在她身上蹭了半天,把屎都蹭掉,就从大门跑了。 问:继续說。 答:我回到宿舍以后,发现我的衣服上有好多血,鞋子上也有血,還有沒蹭干净的屎。所以我就把衣服脱了下来烧掉了,鞋子不舍得烧,就清洗了。 问:你還有什么要說的? 答:我杀她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被判死刑吧? 问:那是法院的事情,你還有什么要补充的? 答:沒有了。 “已满十四周岁,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犯几大类重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林涛說,“不過未满十八周岁,不会判处死刑。” “一口一個翠屏阿姨,却還能做出這么恶心的事情。”陈诗羽皱着眉头說,“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那种环境下长大的未成年人,又中途辍学谋生,从小教育缺失,确实是社会隐患。”我說,“真心希望社会能够关注這类人,给他们充分的重视。如果教育到位,我相信他也不会干出這等胆大妄为的事情。” “社会問題,不是我等改变得了的。”林涛感叹道,“但从這個案子裡可以看出,我們判断出的侦查方向是多么重要!之前判断是枪案,整個侦查范围错了,才会导致案件陷入僵局。一旦侦查范围圈对了,破案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是啊。”我說,“這也是我們的职业荣誉感所在,還有,這也再次提醒我們,不能先入为主。即便是看似扎实的访问证据,也不能左右我們的科学判断。科学证据還是应该比言辞证据更为可靠。” “在我看来,梦涵的案件不破,我的职业就沒有荣誉感可言。”大宝靠在车窗上,凝视着窗外說,“還有多久才能到?” 第四案 夺命密室 总是那些本该与我們相处、相爱相知的人在蒙蔽我們。 ——诺曼·麦考连 1 森茂县双语艺术幼儿园。 听起来是一個挺“高大上”的名字,其实是一所破破烂烂的农村幼儿园。 “确定這是双语幼儿园?”林涛說,“是教普通话和南和话嗎?” “闭嘴。”陈诗羽用胳膊戳了林涛一下。 “都是幼儿园的孩子.为什么不在屋内建卫生间?”我說,“把卫生间建在院子裡,孩子们上厕所多不方便?要横穿整個院子。” “這……這是因为屋子裡沒有下水道,我們也是不得已啊。”幼儿园的园长是個打扮粗俗的大妈,一脸紧张,用浓重的南和口音說道,“我們也不想這样啊,可是实在是租不到好的屋子啊。谁知道会出现這個事情呢?” “如果老师们能负责一些,跟着孩子去厕所,就不会有這种事情了!”陈诗羽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說。 “我們在這裡开了五年了,从来不会发生這样的事情啊。”园长說。 “发生一次還不够嗎?”李法医說,“一個5岁的孩子,系着全家人的心哪!” 幼儿园坐落在村庄的一個角落,四周都是村村通公路。說是幼儿园,其实就是一间被弃用的民居。 幼儿园由三间平房及一個院子组成,正对院门是一间最长的平房,是孩子们的教室和寝室;两旁的侧房,分别是厨房和卫生间;中间围成的院落稀稀拉拉地放着一個滑梯和几個橡皮马。 “三天前,你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沒有孩子被杀案,我心裡就觉得不好。”李法医悄悄对我說,“你是著名的‘秦乌鸦’嘛。” “其实這次真和‘乌鸦,沒多大关系,這次是有依据的。”我說,“上次都是新娘被伤害案,发生得過于巧合,這次我們省发生了一起儿童被杀案,而且有线索指向上次的凶手。当然,我們也不确定,判断的依据仅仅是灰色的风衣。所以,我就给你打电话了,如果你這儿正好也发生這么個案子,那就肯定不是巧合了。” “不過看起来,還真有可能是巧合。”林涛說,“咱们的案子是15日发案的,這裡的案子是17日发案。毕竟有两天的差距,所以无依据证明這一起儿童被杀案和咱们省的儿童被杀案有关联。” “唉,世界那么大,說不准就是巧合。”陈诗羽叹了口气。 “如果我告诉你,這起儿童被杀案的凶手就是我們南和省新娘被杀案的凶手呢?”李法医撇着嘴說道。 “什么?”我們几個人异口同声地叫道,把原本就在旁边哆嗦的园长吓得差点儿坐到了地上。 “而且,這個被害的儿童,是14日下午失踪的。”李法医說,“我們今天看到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腐败静脉網都出来了。” 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会有那么多巧合嗎?在现在的温度下,腐败静脉網的出现,大约在死后三天,正好和死者失踪的時間相符。 “为什么14日的案件,到现在才报?”我问。 李法医說:“凶手把死者扔到了化粪池裡。” “失踪那天,家裡人和幼儿园沒有找嗎?”陈诗羽问。 李法医說:“這個問題,现在双方在扯皮。14日下午5点30分,孩子的祖父母务农完毕,来幼儿园接孩子,发现孩子不见了。当时孩子的祖父母把幼儿园找遍了,也在厕所找了,但是沒有找到。毕竟不会有人想到孩子会死在厕所后面的化粪池裡。但是,警方调查的时候,幼儿园老师坚持說孩子的祖父母接走了孩子,是家长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赖幼儿园。所以派出所一时也不知道是幼儿园老师在說谎,還是孩子的祖父母在說谎,只有集中精力寻找孩子。现在孩子在幼儿园裡找到了,說明当时老师根本就沒在意孩子去了哪裡,或者是谁接的,是老师說谎了。 “现在幼儿园老师又怎么說?”陈诗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院长。 李法医說:“现在老师說是记不清了,可能是有人来接走了死者,也有可能是死者自己跑去上厕所不小心掉厕所裡,顺着坑道滑到化粪池裡了。” “那你们看呢?”我接着问。 “死者死于勒颈所致的机械性窒息,所以肯定是谋杀。”李法医說,“肯定不是意外跌落。” “为什么可以肯定是杀害新娘的凶手干的?”大宝瞪着眼睛问。 “好在幼儿园的墙壁沒什么人打扫,這两天也沒下雨。”李法医說,“据现场勘查,凶手是从厕所的墙壁翻墙入院,潜伏在厕所裡。可能是死者当时正好去上厕所,被凶手杀害后扔进了化粪池。在墙壁上,我們发现的攀爬痕迹裡,有一处鞋印有鉴定价值,和杀害石安娜的现场鞋印认定同一。” “死亡時間呢?” “从胃內容物看,应该是午饭后不久就遇害了。” “一個下午,都沒发现少了個小孩儿?”林涛說。 “這些老师到底有沒有责任心啊!”陈诗羽挥着拳头,对园长說。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死者刁一一,男,5岁,在9月14日的中午饭后,独自一人走到位于院落一角的厕所裡上厕所的时候遇害。”李法医說,“当时正好是午睡時間,调查走访可以確認,老师和同学们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刁一一的行为轨迹。” “会不会是老师在搞什么鬼?”大宝說,“老师或者老师的什么关系人有什么問題嗎?” “不会是老师的問題。”李法医說,“我們最开始就怀疑是不是老师有什么問題,从失踪开始就对老师进行了调查,甚至测谎,一切征象都显示這個老师是无辜的。” “她不是无辜的,她至少是渎职!”陈诗羽义愤填膺。 “凶手是攀墙入园的,然后可能在厕所裡潜伏。”李法医說,“至于什么时候攀墙入园的,就不好說了。可能是很早就进来了,一直在等待机会。要么就是正好刁一一落单,成为作案目标,要么就是一直等待着刁一一,有针对性地作案。” “如果你们這儿的两起案件和我們那儿的两起案件有关联的话,凶手選擇目标就是随机性的。”我說,“我們那儿的两起案件都有明显的随机性特征。宝嫂被伤害案,凶手在酒店等待了很久,游荡了很久,就是随机選擇新娘作为目标。张萌萌被害案,更是有随机性,她的家长送她进学校,她自己又跑出来了,這一点,凶手无法预知。” “這個确实值得思考。”李法医說,“我們对死者刁一一的尸体进行了检验,死者沒有被猥亵的痕迹,沒有過多的损伤,就是简单的绳索勒颈致机械性窒息死亡,濒死期的时候就被抛进了化粪池。” “這個你们怎么知道?”陈诗羽问。 “因为气管和食道裡有少量粪便。”李法医說,“說明他被粪便淹沒的时候,還有微弱呼吸和吞咽动作。” “那尸体是不是很臭?”陈诗羽脑补了一下场面,皱着眉头說道。 “你說呢?”李法医摊了摊手,說,“单是做尸表清洗就做了一個多小时。” “法医真是最尊重逝者的职业!”林涛說,“真是不容易。” “是不是调查毫无进展?”我问。 李法医点点头,說:“确实,两起案件被关联后,侦查部门就一直在调查两者的社会矛盾关系的交集点,可是一无所获。另一组侦查员也在深入调查刁一一及其亲属的社会矛盾点,一样一无所获。” “這样的侦查思路,一无所获是必然的。”我說,“這几起案件要引起我們两個省厅的高度重视。我认为我們的对手不容小觑,疯子一样的对手,可能還会危及群众的安全。所以我建议,我們立即分头呈請领导,马上举行一次两省刑侦协调会,商量這几起案件的关联和下一步侦查措施。越快越好!” “首发案是龙番市赵梦涵被伤害案和乐源县石安娜被害案,发案時間是9月7日晚。次发案件是9月14日的森茂县刁一一被杀害案和9月15日的龙番市张萌萌被杀害案。现在我把四起案件的现场勘查情况、伤者检验情况、尸体检验情况详细汇报一下。”我把“伤者检验情况”几個字加重了语气,算是给大宝一個鼓励。說完,我看了眼大宝。他正在皱紧眉头盯着ppt。 9月19日,刑侦协调会在龙番举行,南和省公安厅刑警总队的赵国总队长、师父以及省厅刑事技术部门、各发案地办案人员参加了会议。 我用了两個小时的時間,把四起案件的全部情况进行了通报。在此之前,我的准备時間是一天。 “现在案件最大的問題就是能不能串并案。”赵总队說,“我相信世间沒有如此巧合,在相同的時間发生被害人特征吻合的案件,而且两地各发两起。” “我們省的两起案件可以串并。”李法医說,“鞋印形状、磨耗程度、大小都完全一致,我們有充分的依据证明石安娜被害案和刁一一被害案系同一人所为。” “這是纵向比较。”师父說,“我們省的两起案件,纵向比较起来,相似点就不太多了。只有钝器打头、灰色风衣可以印证两起案件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所为。现在,我們来看看横向比较,也就是說,你们省的案件,和我們省的案件有沒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所为。 “横向比较的话,最大的疑点就是我們两個省发案是平行的。”我說,“同时发生新娘被害,哦,還有被伤害案;同时发生幼童被害案。這個应该是最好的串并案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