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法医秦明系列5) 第30节 作者:未知 我扶着眼镜,一边弓着腰看着地面,一边說:“女孩衣服胸口的水钻,都是用胶粘在衣服上的,用力過大就会脱落。实际上,那些水钻已经脱落了四分之一。很幸运,从脱落的痕迹看,我找到了两三個新鲜的脱落痕迹。也就是說,水钻很有可能就是掉落在附近,掉落的原因是凶手强行脱衣,掉落的地点自然不会是广阔平原,而应该是在這些遮挡物后面。” 說完,我指了指玉米秆堆。 陈诗羽点点头,也找了起来。還是這個丫头眼睛毒,不到半個小时的時間,她就找到了两枚脱落的水钻。 我還沒来得及看清楚水钻的位置,她又在水钻旁边用镊子夹起了一根毛发。 “你……你這眼神也太好了吧!”我感叹道。 “這是观察力好。”陈诗羽自豪地說了一句,“這是什么毛?” “阴毛。”林涛說,“头发硬而直,腋毛软而弯,又硬又弯的,必然是阴毛。” 陈诗羽的双颊一片绯红。 我连忙岔开话题:“小羽毛你真厉害,這回你要立功了!這根毛发,還带着毛囊,可以进行dna检验。這個证据加上之前的分析,凶手再想赖,也赖不掉了。 坐在审讯室裡的刘兆国,在得知我們发现的证据后,几乎沒有抵抗,就全部交代了。不仅仅是因为强大的证据压力,還因为他自己這几天不断地被良心谴责,最终不堪重负。在全部交代后,刘兆国一心求死。 前天下午,刘兆国骑车去自家田地裡打理庄稼,在路過村口的时候,看见四個孩子正在玩耍。长相清秀的女孩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长期沒有性生活的他,萌生了罪恶的念头。于是他就上前搭讪,准备带女孩走开。 毕竟女孩是四個孩子中的老大,一听老大要跟刘叔去玩,几個孩子都吵着闹着要跟去。刘兆国沒办法,只得带上了四個孩子,向庄稼地的方向骑去。 此时正值农闲,又是下晚时分,田地裡已经沒有人了。于是,刘兆国停下车来,谎称要带女孩去—边交代個事情,让几名男孩在三轮车附近玩耍。 刘兆国把女孩带到玉米秆堆后,要求女孩脱下衣服玩玩,如果玩得好的话,就给女孩10块钱。不谙世事的女孩立即脱下了衣服。刘兆国把女孩压在身下想实施性侵,但女孩子大声喊疼,他不得不停止了动作。 此时,不远处的男孩们听见了叫声,想一起向玉米秆堆方向走去。3岁男孩的鞋子在他下车的时候卡在了车厢栏杆裡,5岁的男孩随即想帮他把鞋子弄出来。7岁的孩子跑到事发现场的时候,看见了暴露出胸腹和阴部的女孩。虽然刘兆国慌忙地帮女孩穿好了衣服,但男孩声称要把此事告诉妈妈。即便刘兆国把他按压在女孩身上,威胁要杀死他,這個倔强的小男孩依旧表示一定会告诉妈妈。 害怕事情败露的刘兆国此时已经红了眼,他一左一右夹着两個孩子走到水塘边,把他们扔进了水塘裡。 此时,两個小孩還在努力地从车厢栏杆裡掏鞋子。看到刘叔把哥哥姐姐扔进了水裡,都吓呆了。刘兆国见两個小孩看到了自己的犯罪行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斩草要除根。即便5岁男孩是他的侄子,他也不得不痛下杀手。 看着四個孩子在水裡浮沉,刘兆国终于害怕了。他坐在岸边仔细思考了一番,想起女孩子的鞋子還在玉米秆堆后面,于是折返回去,取了鞋子扔进水裡,随即逃离了现场。 在大批警察进驻村庄的时候,刘兆国正躺在家裡想对策。最后,他想出了用意外落水的說辞来避重就轻,也险些就让他得逞了。 一個隐性的恶性杀人案被揭露出来,我却丝毫沒有成就感。孩子们稚嫩的面庞总是浮现在我的脑海裡,令我有一种哽咽的冲动。 为了颜面,导致犯罪不断升级。孩子们丝毫沒有警惕性和安全意识,导致了這一桩惨案的发生。這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這個畜生,枪毙他一百次也不为過!”林涛在回程的路上,恶狠狠地說。 第八案 食人山谷 人這东西說不定什么时候死去。人的生命要比你想的远为脆弱。 ——《舞舞舞》 1 很难得,我們清闲了将近一個礼拜。 按理說,每年的年底都是最忙的时候。作为省厅的法医部门,不仅要接受公安部的各项考核、盲测,還要组织对省内各市、县级公安机关法医部门的考核、评比。 而這一年的考核评比工作,更为密集。不過密集得很好,都集中在了我們离开的這几天時間裡。师父率领着其他的法医,替我們完成了今年的全部考核、评比任务。 所以,在我們重新回到厅裡的时候,就迎来了难得的空闲期。 因为宝嫂的变故,我們勘查组几個人,同时获得了为期五天的年休假。虽說是年休假,但谁也沒有心情跑出去旅游,大家默默地排起班,轮流帮助大宝照顾着宝嫂。 陈诗羽肩上的任务是最重的,因为勘查组裡只有她一個女同志,照顾起女病人最为方便,加之她主动請缨,所以大多数值班都交给了陈诗羽。 平时不照顾就算了,真的照顾上了宝嫂,我們的心情也更加沉重。 我、林涛和韩亮,主要是给大宝打打下手、陪陪大宝。然而這些工作都成了其次,主要的內容,都成了看“虐心剧”。 大宝几乎每日都以泪洗面,坐在宝嫂的床侧,握着她苍白的手,默默地流泪。不管我們如何开导、安慰,他都一直如此坐着、如此握着、如此哭着。 林涛和韩亮都不能理解大宝为何如此痴情,不能理解为何一個活泼、乐观的人,会突然就如此低沉。事情未必就会那么糟糕啊! 只有我,知道大宝的身世,才能理解他的痛苦、彷徨,甚至是内疚。 而独自值班的陈诗羽,不会受到大宝情绪的影响,所以显得较为坦然。我們四個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对我們的惆怅很是无语,也感到莫名其妙。 “你们要再這样,我可就退出勘查组了,真受不了你们,還是男人呢。”陈诗羽說,“不要那么悲观好不好?你们怎么就知道宝嫂不会恢复?我值班的时候好几次都看到她动手指了,我觉得她离恢复不远了。” 她的激将,她的鼓励,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三個大男人依旧默默无语。林涛和韩亮是被大宝白天的情绪笼罩,而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宝嫂醒了,他俩会怎样?如果醒不了,大宝又会怎样? 還是那句话,我知道大宝的身世,甚至猜出了大宝的内疚,猜出了大宝为何那么坚决地断定宝嫂的受伤時間。所以,我才格外地担忧。 “真是受不了!你们能說句话嗎?”陈诗羽对着瓶口喝了口啤酒,說,“别在這儿磨磨叽叽好嗎?你们真這样,我還真的得和你们分开工作一段時間。不然真得被你们带成‘娘炮’了。” “這和‘娘炮’有什么关系?”颜值最高的林涛最怕别人說他娘炮,“再說了,你本来就是娘们儿。” 陈诗羽白了林涛一眼,继续喝酒。 “今天是光棍儿节,我得祝你们三個节日快乐。”我试着活跃气氛,然而并沒有任何效果。 大家无精打采地碰杯后,继续垂头丧气。 我觉得有些尴尬,从口袋拿出手机准备看看微博。 手机刚从口袋裡拿出来,屏幕就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密集的振动。 “师父?”我叫了一声。 三個人立即抬起头来,竖起耳朵听。 “又是湖东?湖东最近怎么了?”我复述着师父的话,說给他们三個人听,“隐蔽的山谷?什么?死了五個?天哪!什么原因?不知道?村民们看着五個人一個一個跌落山谷?沒人敢去救?什么世道啊這是!食人山谷?食人?怎么可能?好吧!我們马上出发!” 挂断了电话,我看了看表,說:“现在不到7点钟,估计赶到现场也是深夜了。林涛你打個电话给大宝,告诉他我們有任务。小羽毛你喝酒了,按理說不能出任务了。” “那有什么关系,一瓶啤酒而已!”陈诗羽跳了起来,“在路上就解酒了!” “那也不行,這是纪律。”我坚持。 “大宝說宝嫂最近很稳定,所以他也要跟着我們去。”林涛在一旁打完电话說。 “也好!這么多尸体,我怕人手不够。”我說,“那小羽毛就替大宝照顾好宝嫂吧!這是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陈诗羽沮丧地低下头。 “你和老秦在一起工作時間长了,也学会了乌鸦嘴啊。”韩亮拍了拍陈诗羽的后脑勺,“刚說要和我們分开,马上就应验了。” “哼!分就分!下次我也不跟了,你们也别跟我!”陈诗羽說。 十分钟后,我們车上的陈诗羽换成了大宝。大宝在反复嘱咐過陈诗羽后,坐到了勘查车的后排。 “出勘现场,不长痔疮!”林涛坐在副驾驶上,扭头对着大宝摆出了大宝的招牌姿势。 大宝忍俊不禁。 “对了!笑一個!”林涛摸了摸大宝的脑袋,“乐观向上,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必要條件!把事情往好处想!” 大宝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宝的這一笑,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大家一路說着笑着,韩亮把车开得风驰电掣般。時間比想象中過得要快,或者說,我們比想象中到得要迟。虽然我們在预计的9点钟赶到了湖东县城,但是接下来的路比想象中要难走得多,要长得多。 大路慢慢变成了小路,然后变成了羊肠小道,最后变成了盘山小道。加上周围漆黑的环境,這简直就是对韩亮驾驶技术的极大考验。 若不是有当地的前车带路,我想,就连韩亮這种人工gps也一样会在這茫茫大山裡迷路。 车子在不断摇晃中前进,不停地颠簸,不停地转弯,让我們想打個盹都不能。就這样,强忍着困倦与不适,我們在光棍儿节即将過去的时候,停在了一座山脚下。 在前车引路的杨少文大队长跳下车来,和我們握手。 “杨大队你最近不太顺利啊。”我笑着說。 “别提了。”杨大队挠了挠后脑勺,說,“你们走了,我們也沒闲着,一方面我們也加入了系列专案的侦办工作,另一方面,我們其实又发生了两起故意伤害致死案件。” “故意伤害,還致死?”我說。 “命案必破”工作中,故意伤害致死也归入其中。虽然比起需要侦查的故意杀人案来,要容易许多,但是证据收集、案卷制作等工作一点儿也不比故意杀人案来得简单。像湖东這样只有几十万人口的小县,正常情况下,一年也就几起命案。最近這一個礼拜,不仅发生了骇人听闻的祖孙两人死亡案,還发生了跨省系列大案中的一起,而且還发生了两起故意伤害案。毫不夸张地說,湖东县公安局的刑警,這一個礼拜的時間,几乎做了平时半年的工作。 走近了,在勘查灯的照射下,可以看到杨大队肿肿的眼袋。 “這一段時間,我真是心力交瘁,真是心力交瘁啊!”杨大队自嘲地說。 “可以想象。”大宝說。 “要不然,你還是去九华山上拜一拜吧。”我开玩笑地地說。 “你還真别說。”杨大队当真地說,“這案子完事儿,我還真得上山一趟。” “死了這么多人,社会影响不小吧。”我环顾四周,今天月黑风高,看不了多远。 “你說呢。”杨大队說,“电话都被记者打爆了。不過,好在交通不便,沒几個记者愿意摸黑进山。” “怎么周围都沒人啊?”林涛抱着肩膀,挨着韩亮站着說。 周围除了横七竖八地停着十几辆警车,确实看不到有人,完全不像一個案件现场的样子。 “哦,這裡不是现场,這裡不過是最近的、可以停车的地方。”說完,杨大队伸手指了指远方。 沒有月光,只能隐约看到我們的面前有一座小山的轮廓,小山的顶上,仿佛可以看到人头攒动。 “现场就在這座小山后面,我們的人都在山顶了,沒有路,摩托车都上不去,只能靠走了。”杨大队卷了卷裤腿,說,“出发吧。” “還要爬山?”我和林涛异口同声。 作为山裡人的杨大队,這种小山对他来說,也就是個小土坡而已,沒有任何难度。而对疏于锻炼的我来說,這可是一座不折不扣的大山,在這种又累又困又饿的状态下爬上這座山丘,实在是一种挑战。对林涛来說,麻烦的倒不是体力,而是魄力。一座沒有路的山,太恐怖了。 “沒事的,我带路。”杨大队沒意识到我們的苦衷。林海法医也跟我們打了招呼。他身边跟着一位杨大队临时借调来的法医助手,看来這次的案子的确沒少让杨大队费心。虽然距离初次见面刚過去不久,但林海的脸上已经少了几分自负,多了几分冷静。当然,也可能是這幽深的山林衬托的缘故。 “這山裡不会有什么东西吧?”大宝问。林涛在一旁打了個寒战。 “不会,快入冬了,哪儿有什么东西。”杨大队還是沒意识到大宝的调侃,认真地回答,“最多就是野猪,有也被我們這么多人吓跑了。” 大宝哈哈一笑,和杨大队领头出发。 杨大队和林海一前一后,用勘查灯照路。這样的山路,不照還罢了,一照反而更显得阴森恐怖。灌木被照成了翠绿色,随着灯光的晃动,這种翠绿仿佛也在晃动,仿佛周围的树木都在和我們一起移动。 我已经很累了,有一個麻烦的林涛始终拽着我的衣角,我更是疲惫不堪。好不容易,我們都登上了山顶。 山顶上,几個村民正在议论,几個民警正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团团转,還有两個消防队员,斜挎着绳子,坐在石头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现场在哪儿?”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