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偶然與必然(中上)
她睨了一眼身邊使用鎖鏈的青年,嘴中發出不屑,“昆廷,多管閒事可不是你的作風,我不需要書羣的協助。”
黑色鎖鏈在昆廷的身體各處縮回,他眉角上方嵌有排列整齊的圖釘,眼瞼下側紋刻的紅色紋路呈出一道閃電形狀。
他謂嘆一聲過後,“我不記得那位大人有提過,可以私自殺了王女這件事。”
潘蜜拉手中的長劍落在他頸間,“所以,你要把今天所見告知他人嗎?”
昆廷面對突來的冷刃不慌不忙,反而笑得詭祕,“我沒有那個興趣。”
潘蜜拉放下警戒,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在她看來,昆廷和其他人不同,他從未堅定地站在這一側。對大人的忠誠,也沒有足夠充分的理由。
“如果你動輒別的主意,我會殺了你。”潘蜜拉說完這句,自顧自地走在前面,不再與他多談。
昆廷看着他的身影,聳肩說着,“好歹我也是把你從土堆裏救出來的恩人啊,源血真實個無情的產物啊。不過……我倒不認爲那位王女會就此殞命,下次也讓我見見她吧。”
他沒有回頭,向後方坍塌崩裂的石堆揮手,當作是和未謀面的王女短暫告別。
兩人向着別道離去,伴隨着昆廷口中哼着的小曲。
山體崩塌引起巨大的晃動和爆炸聲,到達到赤紅山谷之外。
將全部女子送回原野的地面,亞修完成任務後折返回到入口,在巨響中怔怔望着皸裂掩埋的洞窟。
麥基和小黑早已在洞口等待,卻只看到從蜿蜒小道而來的亞修一人。
“蕾西她人呢!?你們沒有在一起嗎?”麥基看着已被堵上的洞口,緊繃着臉。
亞修的心跳急促,他沒有理會麥基的問題,蔓延開的恐慌佔據了所有思考。
他就像瘋了一般,破甲劍中的黑煙悉數竄出,包裹碾碎封死在洞口岩石。這些沒完沒了的碎石,就像堵在亞修的心口,讓他呼吸紊亂不堪。
黑煙在擊碎石塊的同時,亞修徒手掰挖起紅巖。赤土沾上他的手掌,混雜着被棱角刺破的血液,依舊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還遠遠不夠。
亞修不斷斥責自身,爲何會聽取她的意見,一念之私離開她的身側。假使自己能快點將那些人送出,及時回來找到她,也不至於讓遇上這樣的事情。
這是他作爲騎士的失格。
麥基蹙眉,看着亞修額頭淌下的汗珠,掌間已血肉模糊。眼前的騎士,就像一個沒有疼痛感覺,不斷重複手間工作的木偶。
“走開,笨手笨腳的,讓個位置。”麥基瞥了一眼亞修,自己也擠了上來。
身周書羣的熒光泛起,麥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能力,將表面的岩石挪走,同時避免着二次崩塌。叮囑身側神色慌張的小黑,遠離危險的洞口。
倒黴的王女,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
空氣中瀰漫着沙礫,靡有光源的洞穴中。
右腿骨骼碎裂的陣痛讓蕾西意識漸漸恢復,隨即被侵入鼻腔的沙礫嗆到,猛咳出聲。身體震動牽起腿部的傷口,讓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四肢百骸傳來尖銳的刺痛,因是與潘蜜拉打鬥中割裂的傷口在作祟。
蕾西操縱起血珠,它們騰空飛起,在身周點氣微亮的光芒。
頭頂巨大的岩石架起,讓她撿回了一條命。原本祭壇的信徒屍體們已被砸爛,偶能看到一些零碎的身體組織。咳嗽幾陣後,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濃郁。
自身骨骼的癒合本就要比皮肉傷要慢,再加上梅斯塔的封印,確實要喫一會兒苦頭。
此刻亞修一定很着急吧,她想着,自覺愧疚。
零碎滿地的石塊畫寫瘡痍,在飛揚的塵土中,蕾西思緒停留在如何出去的這個問題上。
環顧四周,她沒有見到米路的身影。
“那傢伙該不會被活埋了吧。”她自言自語。
“你是死到臨頭,還在詛咒我呢吧,蠢貨。”腳落中傳來他不屑的虛弱微聲。
蕾西半坐起來,靠着身後的石塊,藉着血珠的光線,看到躺在一旁殘喘的米路。他的臉面髒亂粘着紅泥,手臂被削去皮肉的地方,新肉時不時地抽動。
“你的傷爲什麼沒能自愈?”她瞧了一眼觸目驚心的畫面,問着。
“半血和你們的結構是不一樣的。”他語氣輕鬆,又發出嘶的一聲,“所以,這幾年我一直在躲避潘蜜拉的追殺。看樣子,她的自愈能力在你之上,這對我來說不公平。”
蕾西意識到這個問題,與潘蜜拉發生衝突,自己也沒能落得好下場。
“這次,是我自信過頭了。”蕾西平淡地說着,似有反省。在不利於血造術的地界,又吸入了不少惱人的香氣,不應直面對方。
她胳膊支撐着身體,拖着無法動彈的右腿,慢慢挪近米路的身邊。利用手中的殘血,貼靠在他手臂的傷痕處。
血液癒合他糜爛的臂膀,耗時雖比平時更久,卻也緩解了血淋淋的狼狽。
米路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指望尸居餘氣的王女會對自己施予援手。
“不用謝,算你欠我一個人情。”蕾西癱軟下來,呼吸聲沉重,斜躺在他一旁。
“和你們血造族搭上關係,真是倒黴。”米路摸了摸鼻子,看着她說道,“別死在這裏。”
蕾西輕笑,“我不會死在這個鬼地方。”
“說的好像你已經定下自身墳冢的所在地了。”米路調侃着。
“是啊~”她喘吁吁地說道。
米路以爲她在說笑,只對她如此輕鬆的態度感到輕微訝異,彷彿身處坍塌的廢墟中沒有那麼糟糕。他不想與她有任何糾葛,即使在受到幫助後也是。
他開始尋覓扎入身體的鋒利石片,咬着牙將它們快速拔出,提醒道,“勸你也早點將身上多餘的東西清理掉,不然自愈後會更加麻煩。”
順口問着,“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我自己來。”蕾西回答乾脆,學着他的樣子,將嵌入腿部的巖片挖出。
血濺出的時候,夾雜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她翻開小腿上的裂口,仔細查看殘留在肉裏的石子,要在傷口閉合之前,將其徹底找出來。
米路凝眸她專注的側顏,不禁擰眉陷入沉思,審視眼前的王女。
“問你個問題,一直困擾了我很久。”她開口。
“你說。”米路的思緒被打斷,轉眼想着,她確應有着很多關於潘蜜拉的疑惑。
蕾西轉過面來,神色嚴肅,讓米路不由得嚥了一下口水。
驀地問着,“魔女爲什麼是個男的?”
米路:“……”這重要嗎?!
這讓米路破口大罵,蠢貨一類的字詞已不能用來形容她。她一定是精神有什麼問題,纔會在這種危機時刻提及莫不相關,甚至無稽的話題。
如果現在還有力氣,必定要把眼前的王女收拾一頓。王族不應都是優雅無比的大小姐嗎?她可真是王族的恥辱,米路內心無數次冒出她是假貨的設想。
於是他俊秀的臉上,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帶着困惑和火氣。
很是滑稽。
蕾西捧腹大笑,聲音在靜謐的廢墟中格外清亮。但隨即右腿的骨傷傳來刺疼,她又面露苦楚地喊着,“痛痛痛……”
米路對她一系列的行爲感到無法理解。
頓了頓,她的聲音很輕,“你身上的那個紅色斑紋是血造術的一種嗎?而且,半血是從何而來,我從未聽說過。”
見她終於提到正經的問題,米路鬆了一口氣。本不想回答的問題,總比那些無厘頭的笑話來得強。
“那是血紋,據我所知,算是半血擁有的特權。”米路幽幽地說着,“像你們血造族的附血術,我不會使用,如你所見,治癒術也與我無緣。”
“使用血紋,身體不會存有退化的副作用嗎?”
“不會。”他斬釘截鐵,突然意識到她的提問,轉眼說着,“你是源血,所以……”
蕾西點點頭,神色平靜無波。
片刻的沉默,讓兩人的話題終止。
米路少有的開口,提及到自己半血的事情。他是平民和王族誕下的孩子,從而造就了自身的特殊性。潘蜜拉身後有人在操控,城外與血造族有關的人,應只剩他一人。
對於潘蜜拉誅殺血造族的理由,他也並不知曉。
這些信息和蕾西瞭解到的無異,她只想找到潘蜜拉,順着線索追查到背後的人。
那個人,極有可能攜有懺悔錄。
“潘蜜拉不會就這樣放過我,而且聽她的語氣,你也不能避免逃離。”米路說着。
蕾西撐着臉,“正合我意,我也沒打算就此與她別過。”
米路擺手,“我可不願意和她硬來,你們源血都是些不要命的怪物。好心提醒你一下,就算這次你處於劣勢是因爲那個氣味,不保證在沒有這些限制的情況下,你能輕鬆勝過她。”
蕾西撐起疲憊的身體,在近處遊走,似在尋着什麼,不假思索地應付了一句,“她要死在我的手上,並且把該知道的全盤托出。”
“命懸一線都要得知的事情,是什麼?”
“通往深淵的鑰匙。”蕾西回眸,半眯着眼帶有笑意,“我要去地獄,把最重要的人帶回來。”
血珠的微光打在她的臉上,透着深不可測的陰沉。
米路微怔,雖不知她所說的地方是什麼,卻不像是在開玩笑。也許,眼前的這個王女,能把糾纏他多年的災厄抹去。沒有任何的憑據,但有一瞬間他願意去相信。
這種沒由來的希望,在他腦中燃起想要利用她的私心。
前提是他們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昏暗的廢墟中,蕾西像是找到了什麼。
她對着從外部射入細如絲線的光源,拔出身後腰間的燧發槍,說道,
“喂,米路,想不想賭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