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软饭硌牙
在赵昊印象中,家遭大难之后,他就变得沉默寡言。但也不至于一個下午都說不上来三句话。
再看赵守业,自己明明已经告诉他,父亲在国子监坐监,天黑才能到家,他却坚持要等赵守正回来。
若說是兄弟情深,那他为何老心不在焉?
赵昊看着赵守业不断烦躁的扭动着屁股,真担心他把板凳扭断了。
他感觉气氛有些诡异,索性直接开口问道:“大伯有事跟我說也一样的。”
赵守业看看他,嘴唇翕动几下,摇摇头道:“還是等你父亲回来吧。”
“成,那晚饭就在這儿凑合吧。”赵昊看看天色昏黄,便推說去置菜,逃脱了這让他无比煎熬的环境。
离开家,他却先到高铁匠那儿,又闲聊了一会儿,嗑了会儿炒南瓜子。约摸着赵守正快回来了,這才慢吞吞到街上的酒馆,买几样荤菜,再打两斤烧酒,還不忘给高铁匠家捎一份。
他正在和高铁匠推让间,便见赵守正拎着布书袋,趁着天沒黑透,急匆匆往巷子裡走去。
“父亲。”赵昊借势甩掉了高铁匠,跟上赵守正。
“咦,儿子。”赵守正见他捧着的酒肉大喜,将书袋往腋下一夹,伸手就要去撕根鸡腿充饥。“饿死为父了!”
“别,大伯来了。”赵昊忙侧身让开。
“是嗎?算他還有良心,沒忘了我這個弟弟。”赵守正闻言大喜,也不顾肚子饿了,兴冲冲跑进院中。
怎么說,兄弟俩一個娘胎裡出来,又在一個家裡住了三十多年,血浓于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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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守业和赵显在院中,左等右等不见赵昊回来。
“父亲,弟弟怕是躲出去了。”赵显神情悒悒道:“不如咱们回去吧。”
“怎么回去?回去有好果子吃嗎?”赵守业郁郁的吐出口浊气,站起来揉了揉生疼的屁股。
“大哥,你怎么不提前說一声,我好在家等你!”
這时,赵守正高兴的快步进了院子。
赵守业這才稍稍松口气,讪笑道:“路過,临时起意,空着手就過来了……”
“自家兄弟,客气個什么?快快,赵显帮赵昊把桌子摆好,我跟你父亲要好好喝一杯。”
赵守正在兴头上,也沒察觉出大哥的异样。当然,他就是沒在兴头上,八成也是看不出眉眼高低的。
屋裡点上烛,桌上摆好菜,赵家四人就坐下吃喝起来。
“来来,這也算咱们头一次重聚,两個小子也一起喝一杯吧!”
见這厮非但又破戒,還要拉上自己,赵昊暗暗翻下白眼,却也沒說什么。
赵守正给兄长斟上酒,端起酒杯笑容灿烂。
他越是這样,赵守业就越是神情阴郁,勉强和赵守正喝了几杯,其间数度欲言又止。
赵昊最看不惯大伯這种拖泥带水不干脆的熊样,便替他挑头道:“父亲,大伯等你一下午了,问他什么事儿,也不跟我小孩子家家的說。”
“大哥這就见外了。我家现在是赵昊当家,你有什么事跟他說就行,我不做主的。”赵守正喝得脸色粉扑扑,還沒拎清楚状况。
“是嗎?”赵守业吃惊的看一眼赵昊,又羡慕的看看自家兄弟。之前他总觉着赵守正沒心沒肺、就知道坐吃现成,十分荒唐可笑,现在却反而羡慕起他来。
“唉,兄弟,那我就直說了……”
好一会儿,赵守业才收拾好心情,长长一叹道:“我如今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有件事說出来你不要怪我。”
“大哥不是說直說嗎?怎么又绕起来了?”赵守正终于感到大哥的沉重,皱眉看着他。
“唉,实在是难以启齿,丢人丢到姥姥家了。”赵守业却不敢跟兄弟对视,声如蚊蚋道:“你嫂子那货,你也是知道的。她竟要我将前番给你的银子讨要回去。我不答应,她已经吵了好几场,說今天再不把钱拿回去,她就去找岳丈评理。”
“弟弟啊,寄人篱下本就直不起腰来,我总不能在丈人面前,把老赵家的脸丢尽吧?”赵守业满脸羞赧的看向弟弟道:“我知道你比我還难,不到万不得已,真不想找你开口,可求爷爷告奶奶借了一圈,只借到十来两银子。”
“咦?”赵昊忍不住轻咦一声。
“父亲還给爷爷偷偷塞了二十两。”一旁的赵显眼裡含着泪,哽咽道:“我娘她也一并要讨回去。”
“不可理喻,岂有此理?!”赵守正闻言大怒,将酒杯掷于地上,狠狠啐道:“大嫂怎么好這般让哥哥难做?问我要钱也就罢了,居然连给老爷子的钱也不放過?!”
“钱家富得流油,她真在乎這十几二十两嗎?”赵守业苦涩的喝一口闷酒道:“還不是当年那些烂事儿,让她一直怀恨在心?老爷子這些年沒少排揎她,她如今可逮着出气的机会了……”
“当年明明是她钱家耍诈在先,非但坑了兄长,還连累父亲仕途不顺!”赵守正面红脖子粗,大有要去跟钱氏理论的架势。
当然,他也不会真去。秀才遇到兵,尚且有理說不清。更别說遇上泼妇了……
“唉……”赵守业长长一叹道:“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我都快忘记了,沒想到她還一直记仇呢。”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這女人啊,就娶不得!”赵守正重重一拍桌子,对赵昊道:“儿啊,再给为父换個酒杯。”
赵昊暗暗翻個白眼,统共就這四個酒杯,上哪再给你找個去?
便将自己那杯一滴沒喝過的酒杯,推到了父亲面前。
赵守正又跟兄长喝了几盅闷酒,方感同身受道:“前阵子我也饱餐了闭门羹。沒想到,大哥竟跟我一样。”
赵昊闻言,忍不住撇撇嘴,暗道赵二爷不打自招了……
不過就算他也沒想到,大伯一個六品官,虽然是沒什么地位的荫官,居然会混得這么惨。
他父子搬离了南城,便远离了南京城的是非圈,已经感受不到老爷子罢官带来的影响。
但赵守业還在做官,身处漩涡之中,這些天饱受上司同僚的冷眼,自有切肤之痛。
“唉,咱们老赵家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原先的踩過的人,现在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赵守业仰脖喝了口闷酒,抹一把辛酸泪道:“原先帮過的人,却全都躲着我走了。”
“大哥休要丧气!”赵守正夺過兄长手中的酒壶,怒其不争道:“你可是咱们老赵家的希望啊!想当年父亲不也是穷书生一個?如今你還是六品官呢,怎么就這般沒志气了?”
赵守业却一個劲儿直摇头。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可沒你這份志气了,如今只是厚着脸皮混日子罢了……”
见兄长霜打茄子一般,蔫得沒边了,赵守正也跟着眼圈通红,陪着掉起泪来。
赵昊是看不得赵守正這样的,心中暗叹一声,起身给父亲递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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