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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主战

作者:塞外客
施乔儿一愣,僵僵抬起脸,直愣愣盯着亲爹,過了良久才想起张口道:“爹,你好了?”

  施虎不答,依旧绷着那张老脸,瞪着眼睛咬牙道:“老二果真上漠南了?”

  施乔儿暗叹一口气,心想自己刚才是多些什么话呢。扯出副笑脸上前一步转移话题:“爹你饿不饿渴不渴啊?女儿去给你做碗面吃可好啊,加蛋加两個。”

  施虎听也沒听,迈着一瘸一拐的步子大喇喇往外冲。

  施乔儿连忙拽住人:“爹你干嘛去!”

  施虎咆哮:“我干嘛去?我去漠南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老二捉回来去!”

  施乔儿哭丧個脸:“哎呀爹你就别添乱了行不行,我娘到现在還下不了榻呢,母亲近几日一直守着,自己的院子都沒空回,你看在她们俩的面子上,能不能消停点!我們当时比你還急呢,现在不也是只能冷静下来再作打算?”

  听到云姨娘状况,施虎的步伐顿下来,消停一二后沒好气道:“還能有什么打算?那死丫头性子最随我,她說要去漠南,那必定是能去成的,眼下除了到漠南守株待兔,其余地方别指望能发现她,唉,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此生摊上這么個祖宗。”

  施乔儿听了也是发愁,但细思過后道:“朝廷中主战派和主和派都吵着呢,但无论战還是和,总归是要再派人到漠南去的,到时候咱们跟人打個招呼,让他们抵达漠南后帮着留意下二姐的动静,想必是可以的。”

  施虎思来想去又是一叹气:“暂时也只能這么着了,近日裡让门房留意一下书信,或许那死丫头哪日能良心发现,给家裡报個平安什么的。”

  施乔儿自然应下。

  ……

  晌午时分,朱为治从朝房出来,出了通干门,铁青着张脸随儿子一并去往了国公府,嘴上說是看孙女,实际路上时不时便要问上嘴:“那老王八蛋還能再撑上几天吧?”

  朱传嗣哭笑不得:“瞧您這话說的,我老丈人身子硬朗着呢,只不過脑子沒以前好使罢了,但好生休养着,好起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朱为治扬起脸,冷哼一声:“那還不如就這么疯着,省了多少唾沫星子,跟以前似的一见面就吵,他不累我都累。”

  朱传嗣直点头:“对对,父亲說的是。”

  朱为治眼一瞥,看起儿子来也不顺眼了:“你除了点头說是還能有点别的话嗎?现在跟你们年轻人說两句還沒跟和老头子干架带劲些,唉呀真的是,這日子過得越发无趣了。”

  朱传嗣仍旧点头:“啊对对,父亲說的是。”

  把朱为治嫌弃到白眼直翻。

  横竖爷俩总有一個得把对方气死。

  等到国公府看到孙女,老头子便又换成另一张面孔了,嘴角从咧开就沒合上過,小手把他胡子薅掉都不带生气的,孙女咿呀一声他就咿呀一声,眼角的皱纹都快炸成一朵花了。

  在前厅哄了无忧片刻,朱为治瞄了左右两眼,清了清嗓子假装无意提起:“奇怪,是我老眼昏花了么,怎么感觉少了個人呢?”

  沐芳一想,忙道:“我爹上午时神志好了些,同我和老三說了不少话,晌午时累了,在太阳地裡打起了盹儿,我见他睡得实在香,便沒好叫起来。”

  朱为治“噢”了声,眼珠一转把无忧交给朱传嗣,掸了掸袖子上的皱褶:“那正好,趁着沒疯,我去与他說要体己话。”

  沐芳懵懵点头,待人走了,方对朱传嗣道:這俩……能有什么体己话可說?

  朱传嗣哄着闺女,若有所思:“或许,互相问候祖宗也算体己话的一种?”

  少顷,朱为治随着小厮来到厅后园子,沒走两步,一眼便望到了卧拱门上正呼呼大睡的死老头子。

  门槛就那么宽,他往上一卧,整個塞满了。下人们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从老国公身上迈過去,干脆绕道而行,久而久之,拱门附近无人走动,更显安静。

  朱为治悠悠走過去蹲下,拍了拍“拦路虎”的老脸道:“老小子别睡了,爹来找你說正经事来了。”

  施虎猛颤一下睁开眼,看见朱为治咧嘴便笑:“雁行!儿子!回来了?爹抱抱!”

  朱为治一個后仰摔出個屁股墩儿,瞪着施虎骂道:“你大爷!谁是你儿子!”

  施虎哈哈大笑,笑完转了個身背对他,接着睡。

  朱为治這回算明白了,合着老东西跟他在這装疯卖傻呢,但也懒得为此大吵大闹些什么,爬起来重新蹲回去,动手戳了下对方后脊梁道:“少跟我在這装大尾巴狼,我今年专门来這就是想问你一句,主战主和,你站哪一個?”

  施虎砸吧了下嘴道:“想战就战想和就和,关老子屁事。”

  朱为治顿时急眼:“兵权在你手裡头呢你說关你屁事!這都要火烧眉毛了,你好歹說两句吧!”

  “說什么,有什么好說的?”施虎道,“我听陛下的,真要打起来,陛下让我把兵权给谁我就给谁。”

  朱为治叹出口气:“让你给老三你也给?”

  施虎刚想“嗯”一声,便支起耳朵起身一扭头:“老三?”

  面对施虎活似见鬼的眼神,朱为治一摊手:“那要不然呢?你自己寻思寻思,当今所有皇子裡头,有几個能但得此重任?在那位眼裡,也就老三還能成些气候,老九身手虽好,毕竟年轻气盛,坐镇边关安是儿戏?思来想去,也就老三了。”

  施虎一沉吟,抬眼看他:“你觉得行嗎?”

  朱为治:“你蠢驴?我要觉得行我来找你?”

  施虎一想,连忙爬起来,一瘸一拐就要往外头冲,嘴裡直呼:“备马备马!”

  朱传嗣也扶着老腰站起来,指着人扬声說:“不是!你好歹梳梳头换身衣裳吧?”

  說着往手掌心呸了口唾沫,搓了搓就冲施老头的脑袋去了。

  待到夜间回来,人选便已经换了,从老三变成了老五。

  朱传嗣得到一手消息时很是讶异,想不通那哼哈二将费了多少口舌能让上头那位這么改主意,但去找了沈清河一說這事,倒也觉得沒意外了。

  老五虽整日沒個动静,不及其余兄弟得圣心,但江南水灾和东南匪患都是他摆平的,由他前去坐镇,的确比剩下所有人都合乎民意,而且虽然皇后在冷宫待了十来年了,可新后也始终未立,在百姓们心裡,他老五仍是正统嫡出。

  “姜還是老的辣啊。”朱传嗣朝沈清河感慨,“光平日裡见老头糊涂,关键时候還得是他们出马。老五,除了他俩,估计也沒有第三個人会想到了。”

  而在大门外。

  施乔儿扶着晚归的爹爹往家中走,问他今日入宫是去忙些什么。

  施老头乏得很,不愿与闺女說太多有的沒的,便一句话带過道:“唉,哪有什么要紧的,无非就是如果打起仗来,领军的人物从老三换成老五罢了。”

  施乔儿眼珠子差点惊掉,回忆起五皇子那话都說不利索的样子,欲言又止道:“這……是谁的主意?”和陛下還真是一個敢想一個敢用。

  施虎回忆起来,似乎也有些懊恼。

  “抓阄抓的。”

  正月一過,眼见朝中主降已成定局,却闻帝夜登星台,望到东南方位天狼星闪烁异常,蛮人蓄势待发,迫不及待冲破漠南,箭矢直指中原。

  降,是一條沒有尽头的下坡路。

  帝一夜未眠,次日早,于朝堂之上任命皇五子朱昭为提督统领,兵部侍郎朱传嗣为监军,领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前往漠南支援。

  百姓们此时尚不知将军秦盛已经身死,见朝廷如此大的手笔,以为终于要将蛮人赶尽杀绝,民间欢声不断,万人集结皇城之下,山呼吾皇万岁。

  谁不知战争劳民伤财,一寸山河一寸血,腐烂在战场上的骸骨,又曾是哪位母亲曾经搂在怀中的婴孩。但刻在骨子裡的恨意根植于血脉之中,蛮人一日不亡,生活在中原大地上的子子孙孙,一日无法面对遭受百年耻辱的列祖先人。

  大军整顿出发的前日,沐芳险些哭成個泪人,给朱传嗣收拾衣服时泪珠子直往下淌,分明棉衣都要穿不着了,可還是给他带了好几身,留他的话沒說,泪却沒断過。

  朱传嗣一时心疼,先不着急收拾,拉着夫人的手坐下道:“我是去监军,是坐在大后方喝茶的,上场杀敌远轮不着我,死再多人血也崩不到我身上,不要哭,我又不是回不来了。”

  沐芳一听他這话,当场又要急。朱传嗣连忙往嘴上拍了下,笑道:“又說错话了,不劳烦夫人动手,我自己掌嘴。”

  沐芳忍俊不禁,破涕为笑道:“我才懒得跟你动手呢,就你闺女那個样子,看见了又要朝我凶。”

  一提起小女儿,朱传嗣面上总算出现三分惆怅,笑過之后說:“這一走,恰好把无忧学說话学走路的时候给错過了,你可得好好教她,别到时候我回来,连声爹怎么叫都不知道。”

  沐芳点头:“我会教她的,放心吧。你在外千万好好的,凡事当以自己的安危要紧。”

  朱传嗣伸手把夫人脸上的泪抹干净,道:“能不好好的么,我還沒看到我仨孩子长大成人,還沒瞧见我夫人老的时候是什么样呢,就算到时候真有什么好歹,我只剩最后一口气,爬也得爬到你身边来。”

  沐芳在他手上打了一下,再次泪流哽咽:“又說這种话。”

  朱传嗣连忙又认错,将人搂到怀中柔声哄上一番方算好。

  当晚,夜深人静时分。

  俩男人趁着枕边人都睡着了,披着衣服悄悄到书房裡汇合。

  沈清河手裡拎着一壶茶,朱传嗣手裡摸了半只鸡。

  “鸡是白日裡剩下的,沒功夫热,凉了点,不過总比沒有强,堪堪下個酒吧。”朱传嗣嘟囔着。

  待他一喝沈清河带来的东西,眉头当即皱起来:“小沈啊小沈,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明日便要上路了,大半夜的你不给我来顿践行酒,你给我喝什么茶,還是红枣桂圆的,你偷乔儿的吧?”

  沈清河:“红枣桂圆安神,喝别的你回去睡不下。”

  朱传嗣:“那我谢谢你的好意?”

  “姐夫多礼了。”

  “……”

  朱传嗣对妹夫翻了個白眼,感觉有些害冷,一看书房窗户沒关,便起身去关窗,未想抬头一见天上月亮,倒有些拔不动腿了。

  沈清河见他久不回来,干脆沒唤,默默将菜和茶都端過去,另支起一张小案,二人围着桌案席地而坐,赏月喝茶。

  朱传嗣嗦着鸡爪子,望着月亮怅然道:“真是沒想到啊,我居然還有一天亲赴战场的时候,也幸亏你当初沒入仕,否则這回要去的恐怕不是我一個人了,以三妹那個性子,還不得把魂给哭過去。”

  沈清河驳他:“我娘子在大事上很明事理的。”

  朱传嗣:“那你替我去?”

  沈清河:“姐夫說笑了,来,喝茶。”

  朱传嗣哼了一声,看着天上懒得瞧他:“本来雅兴一上来還想数数星星的,现在一想数什么星星,数你沈某人的心眼子就行了。”

  沈清河喝了口温热的茶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噙笑道:“彼此彼此。”

  “不過话說回来。”朱传嗣道,“我要是真回不来了怎么办?虽然說监军不用出什么大力到個人意思意思就行,但我和老五也算不上熟啊,他万一不傻呢?出了事他把我给卖了怎么着?我這么单纯一個人,他要弄我我真降不了他。”

  沈清河轻嗤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宽慰道:“姐夫多虑了,五皇子其人心机虽深,但也是多年来为求自保使然,况且他实在听劝,不必担心他把你卖了,你届时莫要将他当傻子耍即可。”

  朱传嗣痛心起来,叼着鸡爪子手捂心口道:“我怎会将他当傻子耍?我如此敦厚!”

  沈清河点头,目光从容温和,盯着眼前“敦厚”之人:“好了别套话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作者有话說:

  “单纯”、“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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