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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漠南番外1

作者:塞外客
乌鞘岭往西六百裡,漫天黄沙如瀑,天寒地冻,寸草不生。

  日头慢慢淡下去,赤金色的光线收敛于一望无垠的戈壁之下,狂风呼啸中的河西走道,苍茫荒芜,不见牛羊,唯有一马一人,在风中砥砺前行。

  施玉瑶上路之前打听過,這條路总长两千裡,中途鲜少有人烟,靠近塞外之处盛夏尚且有飘雪之时,她选個正月的时节,即便带够了干粮和水,能否活着走出,也要听天由命。

  那为什么非要走這條路呢,就不能走别的地方嗎?

  還真不能。

  因为无论它有多凶险多难走,它都是唯一能够通往嘉峪关的路,不走這裡便要穿過戈壁大漠,更九死一生。

  施玉瑶身上穿着特地从当地村民手裡买的羊皮袄,据說可抵三件厚裘,风沙不入。可别說风沙不入,就是刀枪不入呢,如今她也确实感到吃不消了,连着露宿几天,吃冷饭冷水,若再不好好休息一回,她觉得自己不到半夜就会从马上栽下去。

  施玉瑶强撑精神,放眼张望,企图在茫茫风沙中找到一缕人烟,可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山去,也沒有丝毫收获。

  正当她气馁懊恼之时,漆黑冷冽的祁连山脉下,有那么一小星亮着的明光。

  她又仔细看了眼,确定不是幻觉,整個人瞬间活了過来,立刻策马前往。

  走到跟前发现,是一家客栈,窗口亮着,门口的灯笼却漆黑,隔着门可听到裡面的粗鲁大笑。

  有男人,而且不少。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施玉瑶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现在就想找地方好好睡一觉,纵使龙潭虎穴呢,她也要把龙宰了把虎打死占窝打盹。

  下马将马拴好,施玉瑶走到门口,对着门便是一踹。

  两扇拼凑而成的门板“哐”一声往两边砸去,差点粉碎,裡头的人惊了一跳,笑声一止,不约而同望向门口。

  见是個头顶斗笠的小個子,又不约而同放松下来,继续說笑,眼神交流间多了不少意味深长的精光。

  店伙计是個细挑奇瘦的青年男子,向施玉瑶小跑迎上的时候,活似一條站起来的□□虾。

  施玉瑶现在還听不太懂当地话,所以不知道店伙计对她說了什么,不過她感觉天底下的店小二口头禅大概都一個样,便对着柜台后的房牌一扬下巴,示意她要住店。

  伙计立马明了,关好门后又冲她叽裡咕噜說了一通,似在问她想吃点什么。

  施玉瑶转头扫了一眼其他桌上的吃食,只看到一盆盆的大骨头,冒着整整热气,看得她胃裡直翻涌,掩着鼻子皱眉。好不容易看到有個人在吃面條,便伸手指了下。

  伙计会意,领她到了一张空桌跟前坐下,嗓子一扯冲后厨吆喝了声。

  施玉瑶安静坐着,即便低着头,也能感受到打量在自己身上的一道道目光,毫不遮掩。

  這么個荒山野岭,這么個客栈,客栈裡還這么一屋子五大三粗的男人。

  想都不用想,這客栈是劫匪的窝,在场這帮家伙手沒一個是干净的,估计這会看着她就在想她包裡有多少银子,怎么把她大卸八块呢。

  施玉瑶懒得搭理,只在心裡但愿都识相点给她省点力气,她实在是沒心思动手了。

  疲乏之下,施玉瑶趴桌子上眯了会儿,沒多久便听到面條被端出来的动静。

  她从筷筒裡抽了双筷子擦了擦,正准备好好吃顿饱饭,面條一上桌,她就看到了碗裡盖着的好几片大肉,色泽惨白,顿时再好的胃口也飞到九霄云外。

  天寒地冻,牛羊都沒得吃,不知饿死了多少,边陲之地又贫瘠,五谷不生,米面本是稀罕物,尚可甘心从外来商人那边高价购入。可這随处可见的肉,至于花那钱再去买?买是不愿意买的,牛羊肉又价高吃不起,怎么办?

  吃人。

  有人的地方是饿不死人的。

  尤其在這匪窝裡,所面对的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何况碗裡的几片肉。

  “砰!”

  施玉瑶一拍桌子,实在憋不住火气:“我不吃肉!将這面端下去,我只要一碗素面。”

  整间屋子的目光再次齐刷刷望向她,心思不约而同都在想一件事——

  原来是個中原人。

  店伙计也是能听懂几句中原话的,看了看施玉瑶又看了看那碗面,笑了两声上前给她将那碗面端走了,又吆喝厨子给她重下一碗。

  笑容比较方才,变得古怪异常。

  過了片刻,施玉瑶似乎等烦了,拿在手裡把玩的筷子都折断了一根,断截面直冒毛刺。

  好不容易等第二碗再上来,她夹起面條便狼吞虎咽吃起来。

  然后就是两口下肚沒吃到第三口,脑袋一沉趴桌上呼呼大睡。

  在她趴下的瞬间,客栈中爆发一连串大笑声,似在嘲讽那毫无防人之心的中原小子。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哪裡的饭都敢吃,吃完就成病猫。

  一名喝到醉醺醺的络腮胡子大汉起身走過去,嘴裡大嚼着肉,眼中直放精光,伸手想将那小子头上的斗笠揭下来。

  眼见粗糙的黑掌要沾上去,“病猫”却突然一跃而起,照着大汉的脖子便是一扎一拔,眨眼之间鲜血四溅,动静還沒发出一声,人就直挺挺倒下了。

  所有人都傻了。

  施玉瑶一口吐出塞了满嘴的面條,手裡的筷子被血染红半截,血珠冒着热气儿,顺着断面直往下淌。

  她扫了眼默默提刀的众多匪徒,筷子一扔,从怀中掏出一把弯钩匕首。

  匕首形状极美,由宽渐窄,刃尖外翘,像個妩媚的女人在勾手。

  不過到了施玉瑶手裡就不是勾手了,是勾筋。

  解决完那一帮子,她到了后面厨房,想亲自给自己做点吃的。

  门一开不要紧,灶膛裡的炉火燃正紧,照亮了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施玉瑶长這么大,见過在厨房裡囤鸡囤鸭的,沒见過囤人的。不過想想所处的地界儿,倒也见怪不怪了。

  她从地上捡了把不知道用来砸什么的大锤子,上前照着绳索来了下,锁链应声而落,拦门一拉便开。

  笼子裡面有老有少,大多是年轻女子和老妪幼童,看着她的眼神既惊又怕,還有丝看到希望到来的不可思议。

  施玉瑶张口来了句:“那些人都死了。”

  但說完话又想起来他们应该听不懂自己在說什么,便闭了嘴,转身专心搜刮起吃的。压抑着的哭声在她身后响起来,他们在对她說什么,施玉瑶听不懂,只觉得烦,不過也沒让她烦太久,因为人很快就跑光了。

  她其实怪想提醒一句,外头天寒地冻,跑往哪跑?往哪跑不是死?又懒得再多管闲事,干脆闭嘴。

  自己当前尚且泥菩萨過河自身难保,又能普度個谁呢。

  厨房裡除了来路不明的肉就是来路不明的肉,施玉瑶好不容易才又翻到一点干面條子,刷了遍锅添水煮熟,這回是真的狼吞虎咽了,汤底都沒剩下,饿了八百年似的。

  吃饱喝足,她靠在炉火边取暖,眼角余光瞥了眼笼子裡的家伙,顺口来了句:“他们都逃了,你怎么不逃?”

  她早注意到那個人了,从她进来开始,无论别人慌也好哭也好,他始终卧在最裡面靠墙的地方睡觉,背对外面,容貌神情一概不清,只能从花白的头发看出来,年纪已然不小。

  施玉瑶說完也沒指望得到回答,天底下怪人太多,管多了心累,睡觉要紧,明天還要赶路。

  這破厨房裡臭是臭了点,但实在暖和,她一坐下就不想去其他地方了,眼皮一沉,眼见便要打盹。

  這时笼子裡的人却懒洋洋来了句——“天地为笼我为雀,何所逃,何之为逃。”

  声音苍老浑浊,倒一点沒丢头发的脸。

  施玉瑶一惊,困神沒了,盯着那抹背影道:“你也是中原人?”

  对方却又沒了动静。

  施玉瑶冷嗤一声:“我以为天底下就我一個中原大傻子在這种关头往漠南跑,沒想到傻子還不少,简直不自量力。”

  老头在這时笑了声,沙着嗓子道:“何出此言呐?”

  施玉瑶把手伸到灶口烤了烤,盯着明亮的火舌打了個哈欠道:“我瞧着你岁数都跟我爹差不多大,一整條身子要入土的人了,不老实在家待着等进棺材,来這上赶着给人当包子馅?這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老头道:“你一個姑娘家,出行可比老头子面对的麻烦要多太多了,岂非比我更不自量力?”

  施玉瑶本想反驳,脑筋一转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個姑娘家?”

  老头哼笑一声,慢悠悠坐起来,随着舒展开身体,墙面上的阴影也越来越大。

  “我不光知道你是個姑娘家,我還知道你一定会来這裡,你要找的人是谁。”

  施玉瑶這下绷不住了,她感觉這老头实在反常,便要上前对他一看究竟。

  可就在她走上前,终于等到老头要转头面对她时,她就感到浑身往下猛地一坠,再睁眼,便又回到了炉灶前。

  抬脸一看,笼子裡空空如也,哪有什么老头不老头。

  做了個梦啊。施玉瑶心想。

  不過她這一觉睡得颇舒服,自上路以来的疲乏终于得以缓解,伸了個懒腰站起来,走到门口将厨房门一开,强烈的光芒一刺,冷风迎面灌她一身,她头脑瞬间清醒了。

  這鬼地方的天气過于极致,风沙大,太阳也大,两样都是冲着要人老命的程度出现。

  真不知道秦盛是怎么挺過来的。

  她检查了一下身上,确定沒少什么东西,又把厨房中仅有的几個鸡蛋顺手摸走了,不過沒吃,出了门给马吃了。這牲口在家享福享惯了,突然出门跟着她累死累活那么久,沒死半路上算不错了,好歹补补。

  施玉瑶上了马,沒做停留,缰绳一甩:“驾!”

  路途還有一半多,犹豫不得。

  走走停停接近十天,施玉瑶终于到了嘉峪关外。

  站在城门下放眼四望,可看到黄土垒成的巍峨城墙,城关两侧高耸,墙面横穿戈壁大漠,绵延沒有尽头,天堑一般横在眼前,要想過去,只能入关。

  施玉瑶从怀中掏出路上买到的假户籍,下马排队入关。

  直到了這裡,她才知道秦盛身死這個消息做到的保密之厉害。

  嘉峪关作为边陲主要大关,不仅是军事总署,還是漠南十城的商业中心之地,直至到了如今火烧眉毛的境地,仍旧有不少不知情的商民排队入关,队伍足有百尺之外。

  施玉瑶从晌午排到了下午,好不容易轮到她,结果检查户籍還只是個开头,嘉峪关分外城内城,中间還有连接两城的瓮城,户籍通過了,她還得到瓮城等着,等关照下发到手,才能进入内城。

  忙完這一切,月亮都上天了。

  她累得不行,到裡面随意找了家客栈住着,又斥重金买了桶热水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一番下来,她才从那個灰头土脸的假小子重新做回施玉瑶。

  嘉峪关内城颇为繁荣,施玉瑶又是個舍得花钱的,要的是客栈三楼最好的天字号房。

  打开窗户从上往下俯瞰,可看到全城景色。

  虽然已是深夜,但街上不乏闲逛的游人以及叫卖的摊贩,又因四面八方皆有卫兵巡视,整個城区的治安比京城有過之而无不及。

  施玉瑶的目光从楼下摊位上的糕点,落到亮着灯火的民居,又沿着漆黑屋面,逐渐与天际夜幕平行,一直往西延伸。

  再往西是西瓮城,出了西瓮城是会极门,出了会极门再往西,便是望不到边的雪山高原——阴山山脉。

  施玉瑶的手指在那些不知名山峦上一下下点過,思考秦盛是死在了哪一座下面。

  她穿得并不多,堪堪一身中衣,湿法還垂在肩头。却仿佛感受不到冷似的,只顾盯着那堆黑漆漆的山脉,一双狐狸眸子沒了往日裡的多情缱绻,只有尘埃落定后的清醒淡然。

  還巨石阵,還死无葬身之地。

  混蛋东西。

  有本事别让她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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