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归县丞的报复 作者:未知 听到王若虚只在安东呆三天,众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三天時間不长,大伙儿提起精神,也能小心应付過去。 反正王主事每天只能看一处地方,很容易把时辰给消磨掉了。 這次归县丞购回的十几船桑苗已经分别种在五六個地方,倒也能应付過去。如果王大人在安东呆個十天半月,每天去一处,還真沒那么地方给他看。 “羊寨乡李家,老夫以前也听人說過。李家是不是有個叫李平的中了嘉靖二年进士,后来点了贵州做過一任知县?說起来,這位进士郎和家师同科,倒要去拜望一下這位老前辈。” 史知县:“正是,可惜這位李知县已经去世多年了。” “倒是遗憾,好吧,過去看看也好。”王主事点头。 正事說完,几人就坐在屋中品茶闲聊,谈了一番乡风民俗。当然,男男女女风花雪月的事儿,大家也不敢說。不然,谁也不知道這個王大人会在哪根筋出問題,翻脸给你上一堂仁义道德的大课,那就坏心情了。 昨夜宴会史知县被王若虚一通恶心,加上沒睡好,话也少。倒是归县丞表现得很热络,估计他和王若虚年龄相当,彼此都沒有代沟的缘故吧! 喝了几口茶,归县丞装出随口一說的样子,道:“王老大人,去羊寨乡也好,除了可以看看故人之后,那边的风光也是不错,却是别的地方难得一见的奇景。” 王主事奇问:“又有什么奇景可看,难不成你叫本官去看盐田?” “老大人果然了得,连這都猜得出来。”归县丞笑道:“正是,我县东面有一半的土地都是盐道衙门的盐田。那地方因为都是盐碱地,可說是寸草不生,惟独用来晒盐却是极好的。青天白云下,万亩盐田,置身其中,直如幻景一般,倒是不可错過。” 原来,在明朝嘉靖年间,安东距离大海也就几十公裡路程,不像后来变成了一個内陆县。后来经過几百年黄河、淮河所带来的泥沙的堆积,海岸线才向东延伸了百裡。在這個年代,响水县、滨海市和射阳市還是一片茫茫大海。 因此,明朝的两淮盐场指得就是北到安东南至如皋這一片区域。盐场为了方便运盐甚至开凿了一條运河,谓之盐运河。 听到归县丞這句话,周楠心中一紧,暗叫一声:要糟,王若虚精明得很,如何听不出话中的意思? 想要說话,可自己身份实在太低,這裡又哪裡有自己插话的余地。 果然,王主事就皱了一下眉头:“盐场啊,寸草不生?即便有桑田,估计成活率也不高,跑上一遭也看不出什么来,平白浪费一日时光,要不换個地方?” 這下正睡眼朦胧的史知县也瞪大了眼睛,大感不妙。原来,李家的地确实都是盐碱,种不了水稻,旱地作物产量也低。桑苗运回来之后,他找到李家人,答应将来在政策上给些弥补。于是,李家就很爽快地答应把苗都拔了,改种了桑树。 其他几家答应改桑的大多和他是同样的情形,反正也就是弄几十亩做做样子,自家损失也不大,還让知县欠自己一個人情。 王主事问归县丞:“你說得也对,改田为桑乃是朝廷将在江浙实行的大政,你们自然要实心用事。要将上好的田地用来种数,对了,你们县哪裡一片土地最好?” “要說起我县最肥沃的土地,当属城西一带。城西最好的地属于一個姓梅的人家,听說他家已经早早地改田为桑了,桑苗长势极好。不過,大老爷却不方便過去看。” 王主事:“怎么看不得了?” 归县丞笑道;“說起来這事倒是有趣,梅家人和我县典吏周楠有仇,当年周典吏和梅家公子同为县学生,同窗之谊颇深。可惜两人因为口角冲突,周典吏就梅公子殴打至死,這才判了十年徒刑,进县衙当差。前一阵子梅大公子的未亡人忍受不了婆婆虐待,离家出走,逃至淮安,盘了一家青楼,做起了东家……此事在我县传得沸沸扬扬,遂成一时之奇谈……梅家深恨周典吏,恨乌及屋,也怨上了我們衙门。大老爷若是過去看,须防备梅家人不通情理冲撞上官。” 他绘声绘色将這件案大约說了一遍。 周楠心中大怒,這姓归的是在报复我,报复我那天直接打出衙门逃到淮安一事啊! 可是,這事周楠又如何解释得清。 世人都喜歡听這种桃色丑闻,王若虚身后的几個随从听到满面精彩。 王若虚突然哈哈大笑:“此事倒是有趣,好,明日就去梅家看看。” 按說,他本是正经出身的读书人,听到這事应该勃然大怒才是。却不想,反笑成這般,叫众人瞠目结舌的同时,归县丞也大为失望。 他本想黑一下周楠,让王若虚当众训斥一下這個仇家。却不想结果变成這样……這個王大人,果然是疯的,邪得很。 议完事,县中几個大人物从裡面出来。几人脸色都非常难看,尤其是史知县,已经出离地愤怒了,呵斥归县丞:“归大人,方才的话你是什么意思?” 归县丞看了周楠一眼,淡淡地說:“属下随口之言罢了。” “随口之言,這是你的随口一說?” “县尊要這么想,属下也不多說,史大人好自为之。”归县城一笑,拂袖而去,就這样,安东县的一二把手算是彻底翻脸了。 周楠今天被归县丞从裡到外黑了個透,心中恨意难消,凑到史杰人跟前,低声道:“县尊,王若虚来者不善,归县丞想要讨好這個户部主事陷害老大人,为自己谋大好前程,县尊当有所提防。” 其实,归县丞今天之所以故意捣乱的用意周楠大概也能猜出来。那天自己杀出县衙,从淮安回来之后,因为有史知县撑腰,他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如此一来,归县丞在衙门裡的威望一落千丈,說的话也不好使,直接变成了個摆设。 下来之后,归县丞又被打发去南京购买桑苗,风裡来雨裡去,累得半死。這次朝廷過来核查,如果過关,功劳都是史知县的,同他却沒有任何关系,如何甘心? 再者,這次王主事摆明了对史知县沒有好感。如果能够借他的手扳倒史杰人,自己可算是立了個大功劳。有王若虚在吏部說一句话,自己也能弄一個好的职位高升。 政坛上的人都這样,一旦有机会就会牢牢抓住,绝对不肯放過。 归县丞之所以将话题引到梅家,诱王若须梅家,那是因为梅员外和周楠有大仇,无时无刻恨不得置他周师爷于死地。就算衙门要作假,估计梅家也不会配合。 這话刚一說出口,史杰人摇头叹息,道:“本官保举你做六房典吏,又信了你的话改田为桑,今日可被你给害死了。這是事你马上去办,明日本官要看到梅家的水田都变成千亩桑园。” 周楠接了這個任务,心中暗自叫苦:“我又不是观世音菩萨,手中沒有甘露瓶儿,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出千亩桑园,這不是要命嗎?再者,且不說稻子已经扬花,梅家自然不肯眼睁睁看着今年的收成不要,把秧子都拔掉改种不当吃不当喝的桑树。就自己和梅家的血海深仇,人家巴不得看我被打死呢!” 在衙门外立了半晌,周楠沒有個主意,又跑了进去求见史杰人。结果被一個衙役挡驾,說县尊一夜沒睡好,现在后衙补瞌睡,不见任何人,师爷你還是請回吧。 這都什么时候了,史杰人還跑去睡觉,心真够大的。 周楠也沒個奈何,就拐到衙门口一家小酒馆叫了一碟子卤驴肉和一壶酒解决伙食問題。 小酒馆乃是衙门裡的差役平日裡吃工作餐的地方,价格便宜,量足。当然,卫生條件可圈可点。自天气暖和之后,真真是污水横流,苍蝇乱飞。只是味道非常不错,为了這份美食,也只能将就了。 但今日裡面却打扫得干净,墙壁都用石灰刷過,地上也铺了一层青砖,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周楠忍不住赞了一声,道:“牛二你這地方收拾得不错,早就该這么干了,生意应该好了些吧?” 店主牛二系着围裙跑過来,笑道:“原来是周师爷,這不是朝廷的大官儿来我县嗎?礼房的师爷這几天尽带着差官们出来扫街,說是上头来的大老爷喜歡干净,别脏了人家的眼睛。又命我等把地方都收拾整齐,若是引得大老爷不满,可是要罚款的。這不,忙了一日,才整成這般模样。” 古代的普通衙役其实挺惨的,工食银子不多,干得活却不少,要扮演警察、消防员、工商税务人员、环卫工人的角色,這城中的垃圾都是他们负责清运的。 周楠问:“牛二,你這裡弄得干净,花了不少钱吧?” 牛二:“也花不了几個钱,就是弄点石灰将墙壁一抹,地上的砖也是借的,等那什么大老爷一走,還人家就是。反正看得過眼就是,小老儿這是霜打驴粪蛋子——面上光。” “哈哈,原来是应付了事,也对,反正上头的大老爷也是远远来看上一眼,也不可能进你這破店吃饭。”周楠哈哈一笑,原来古代也有面子工程,果然是源远流长啊!在后世,有個地方为了应付上头的绿化检查验收,直接在光山上涂绿油漆,真真是想象力暴表,不佩服都不行。 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一动,一拍大腿,失声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