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事到要紧无须想(求推薦票) 作者:未知 牛二:“周师爷什么有了?” “哈哈,一点小事。”周楠招手让街上一個十岁的孩子過来,扔出一串钱:“贱哥儿,你腿脚可快,去泉水村跑一趟找我岳丈杨六爷,让他给我叫十来個手脚麻利的后生過来,今天就必须到,等下請他们吃酒。” 這個叫贱哥儿的是县义庄老郝收养的流浪儿童,平日裡也经常被衙门使唤,属于预备役衙役。看到钱,他一撸拖在脸上的清鼻涕,抢過那串嘉靖通宝就跑:“师爷放心,两個时辰准管把人带到。” 话音刚落,人已经不见踪影。 “這孩子,见了钱比兔子還快。”老板牛二喃喃道:“有了……什么有了……会不会是周师爷的浑家坏了麟儿?” 想到這裡,他面色大变。大明朝的苛捐杂税实在是不人道,饭馆生意不成,每年光应付那些赋税已然够戗,衙门裡的人时常又過来打抽丰。周师爷正红,若是他家娘子生了孩子,一個請柬飞過来叫自己随礼,那不是要命嗎? 周楠:“你想哪裡去了?别做出這模样,劳资就算有了娃,满月酒也不会請你,红包也不收你的。” 虽然有了计较,周楠却也知道自己這個计划有极大的漏洞,心中沉重,不觉多喝了两口,走起路来头重脚轻。 回到自家院子,周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感觉口干舌燥,就大喊一声:“小兰,有茶水沒有,倒碗過来。”這一声喊出,他才一拍额,喃喃道:“醉了,醉了。” 昨天他派人带信回周家庄让周杨過来接自己那便宜的侄女回家,现在已是午后,想来小兰应该已经到家了。 “来了。”却不想,小兰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走进堂屋:“伯父要喝茶嗎,侄女這就去烧水。” “你……你怎么沒回家?”周楠吃了一惊,喝问。 小兰:“回伯父的话,昨天你不是派了一個手下带信给爹爹嗎?那人从家裡带了爹爹的信回来說,叫小兰住在伯父這裡,服侍你和婶婶饮食起居,不用回去了。又說,毕竟是自家伯父,决定不会亏待自家侄女。将来,小兰還要靠伯父帮我寻個好人家嫁了的。” 說到這裡,她面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什么?”周楠瞪大了眼睛,這周老二怎么回事,前番和自己简直就是势不两立,现在却将女儿托付给過来……也对,小兰如果跟了我,日常吃用,還有将来的嫁妆可都讹到我头上了,這個周杨好算计啊! 真是能屈能伸,劳动人民智慧无穷……呸,他也算是劳动人民,就一個流氓无产阶级。 小兰:“這是爹爹找隔壁村私塾吴老先生写的信,請伯父過目。” 說着就将一封信递過来。 周楠一看信,還真猜对了,周杨自然是深恨他這個突然钻出来争家产的。可是,前天和女儿进城见到周楠的威风之后,這個周杨就留了心,找人打听。這一问,才晓得自家兄长现在在县裡已经行市了。承发房师爷,排名在知县、县丞、主薄之下,算是衙门裡的第四五号人物。 周楠派人带信回周家庄,小兰也是個有心计的人,跟让那人给父亲带口信說伯父已经答应了负责她的将来的吃用,就连未来的如意郎君也物色好了,想必是县裡大户家的少爷。女儿以后就跟伯父了,当他的亲生女儿,爹娘勿念。 周杨听到這個口信,心中顿时大动。按照本地风俗穷人家嫁女也沒有什么财礼拿,說不好還有给一些嫁妆,简直就是赔钱货。如果在周楠一手操办下,小兰能够嫁個好人家倒是天大喜事。至不济南,也能节约几年的伙食费。 既然兄长答应此事,他们兄弟二人以前的那点矛盾以后也休要再提了。 周楠将信收起来,看了看眼前的小兰。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古人自来有长兄当父這种說法。也就是說,身为兄长,若是父母去世,你就要扮演一家之长的角色,承担起该承担的责任。既然周杨将女儿托付给自己,如果自己不肯,那是要被世人唾骂的。 沒错他周楠名声是坏,但仔细一想,杀梅家大公子乃是误杀;嫖素姐也是你情我愿,又不是强逼,属于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桃色新闻,别人提起這事只会說他周楠色胆包天想象力出众,对于他的人品也沒有丝毫损害。 可不管贫穷的兄弟,把前来投靠的亲侄女朝门外推,那就是畜生了。 收留小兰也好,我們弟兄俩的那点過节也就烟消云散了。否则,将来我一旦发达,兄弟不和這一点总归是一個污点。 小兰今天倒是洗了头脸,又拿他的钱买了身新衣裳。甚至還涂了口红腮红,可瘦得跟芦柴棍似的,不觉心中大厌。 喝道:“還不去烧水?对了,等下去外面割十斤肉,买一坛子酒,煮十几個人的饭,你行不行?” 以小兰煮猪食的厨艺,估计是不成的。自己每月才几两银子的收入,除了两口子的吃用還得养活這個小丫头到出嫁,杀了我吧! 不行,得尽快把這小丫头嫁出去,周楠心想。小兰刚满十二岁,虽說明朝女子多是十六岁才许人家。可女子是赔钱货,穷人家的女儿十二岁结婚生娃的也不鲜见,在家裡多养一天就要多吃一天的饭。 可這小丫头挺丑的,谁肯要? 罢,等忙過這一阵再慢慢物色吧!我不是公门中人嗎,实在不行寻個家世還算過得去的人家,随意按個罪名,逼其就范。不答应娶我的丑侄女,等着吃牢饭吧? 酒劲上来,周楠睡眼朦胧,再经受不住,直接倒在胡床上睡死過去。 這边,小兰烧了水泡了茶過来。见伯父已经睡着,轻手轻脚地将一袭大氅盖在他身上。 她心中得意,暗想:我可算是做了城裡人啦,将来有伯父做主,必然能嫁個好人家。伯父一個月這么多俸禄,将来的陪嫁想必不少。不对,真若找個好人家,嫁妆不要也罢,只要能够呆在县城這繁华之地就行。爹爹也是无用,平白和伯父闹生分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看来,我自己的事情還得自己做主,爹爹是靠不住的。 伯父看起来对我甚是厌烦,我日后得多多讨好,休要触怒于他。 任何一個时代,女孩子总比男孩要成熟得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小兰生理年龄只十二岁,可心理年龄却相当于后世的十八岁女子。 是人都向往富裕之地,向往好生活。這一点,后世有一本叫《死水微澜》的小說就写得深刻,裡面的女主角蔡幺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跳出龙门住进繁华的成都城裡。 她這点小心思,周楠自然是不知道的。 這一觉直睡到黄昏才起,他是被饿醒的。 起床喝了两口热茶,杨有田就来了,還带着十條杨家的汉子。 “见過周师爷。”杨大舅子对周楠這個一向沒有好感,虽說妹夫最近在县中甚是风光,但他的态度一时還转变不過来:“人都来了,敢问有甚事需得咱们去办?” 周楠:“有田,家什都带来了嗎,大伙儿手脚可快,来来来,吃饭吃饭。” “都带来了。”杨有田拍了拍腰上的一圈麻绳和别在上面的一把镰刀,回答說:“都是庄户汉子,地裡的老把势,有多少亩地的活儿?不過,可得說好了,咱们下地干活工钱可少不得。” “也不多,千余亩而已。” “千余亩,你开什么玩笑?”杨有田禁不住叫出声来。先前听贱哥儿带来的信說叫他挑十几個青壮,又要带上绳子和镰刀,心中以为周楠叫他们下地,估计也就是锄草施肥一类的活儿。像他们這种老手,拾土耕种一日五六亩当不在话下。一千亩,站在地头,一眼都望不到边,跟别說干活了。 “能做完,能做完,反正就是一夜,就算做不完工钱也照给。”說着话,周楠将一把散碎银子扔到桌子上,笑着說:“等下你们听我指挥,天一亮就拿钱走人。” 這一把银子是他這次接待王主事的经费,总计有十两,正好用上。 庄稼人一年忙到头也落不到几個钱,看到這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属,杨家的人眼睛都绿了十两银子分下来,一人就有一两,足够家裡人一年开销,如何能够放過。 就有人道:“有田你說這些做什么,周姑爷的手段咱们又不是沒有看到過,跟着他還能吃亏了。反正他叫咱们做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好了。许多废话,走了這么长路早饿坏了,還是吃酒要紧。” 吃過晚饭,周楠换上一身衙门裡的服装,又别了一把腰刀,显得威风凛凛。一行人趁着天還亮城门沒关,乘了小船出城,行不了十五六裡地就到了一处庄子。 這個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众人都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灯笼。 這村子不大,有四五户人家,二十来人。 周楠這十几人来势熊熊,又打着县衙的旗号,早惊动了村民,二十来人都被他集中在村中空地上。一個六十来岁的老头迎上来,拱手道:“敢问官差是衙门裡哪位差爷,漏夜前来所为何事?” 周楠:“在下周楠,今日得了县尊之令前来你村改农为桑,希望你们村的人能够配合。” “啊,你就是周楠那畜生,员外說了你這几日会来寻咱们晦气,叫我等好生提防,果然是你!”那老头咬牙切齿,高声喊:“快,快去通报员外……啊!” 话還沒有說完就被周楠一脚踢倒在地,厉声喝道:“抗拒官府执法,捆了……动手,有事我担着,不想要银子了!” 上次经過争水事件之后,杨家的青壮们见過周楠的威风,对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也建立起了深厚的战斗友谊。中国古代的农民,尤其是老实憨厚的农民,只要有了组织,战斗力是非常可怕的。不然戚继光戚爷爷在抗倭的时候为也不会只收那种老实听话的山裡人,刁尖耍滑之徒一個不要。 有组织对无组织,再加上村子裡的人有老有少,如何是周楠等人的对手。只片刻那二十来人就被按倒在地,逐一用绳子捆了。 为首那個老头破口大骂:“姓周的畜生,你屡次欺凌到咱们梅家头上,当员外是好欺负的嗎?终有一日员外定将你挫骨扬灰,撒到淮河裡喂鱼。直娘贼,敢拔我家稻子,员外定与你不死不休。” “哈哈,老头儿,我和你们梅家的冤仇也是化解不开的,也不多這一桩。” 听到周楠的怪笑,那老头一想,对啊,這姓周的连大公子都杀,還污了少奶奶的身体,恶贯满盈,早已经和梅家不死不休,也不多這一桩冤仇。 想到這裡,顿时丧气。 沒错,這裡就是梅员外家的庄子。 梅员外在发家之后在城西购了上千亩良田,可是,他毕竟是水上人家出身。早年吃了许多苦,发达了自然要享受享受。因此,就将宅子起在城裡。城外则留了這几家庄丁看守耕种。 最近改天为桑一事闹得路人皆知,周楠又是主持人,以他和梅家的過节,梅家自然在黑名单上面。最近水稻正在扬花,再過得一個多月就是大丰收,如今却要尽毁于贼胥之手,我要该如何向员外交代啊? 老头心裡在滴血,眼前仿佛看到一片狼籍的农田。可就在這個时候,眼前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睛。 却见那十几條汉子在周楠的指挥下将村田埂上的白蜡树枝條尽树剃下来,装车。 原来,在物质极其匮乏的农业社会,百姓的衣食都要从地裡去取。可以說,每一寸土地都不能闲着。因此,安东的田埂上大多会种上桑树、白蜡树,点上几窝黄豆。 安东的气候非常适合白蜡数树生长,每年光挂的虫蜡都能卖不少钱。 看周楠等人只顾着树枝,老头大感惊讶:姓周的畜生這是要干什么,他拿着些枝條去做什么,烧火嗎? 接下来,周楠就指挥手下将枝條直接插进稻田裡去,每隔三米插一株。不片刻,一方二亩地的水田插完,在灯笼火把的照耀下绿油油一片。 “疯了嗎,這是做什么,小老儿种了一被子庄稼却沒见過有人在地裡插树丫丫的!”老头风中凌乱。 如此,动作倒是快,到天色朦胧亮看,一千亩地虽然沒有弄完,但七八百亩倒是有的。远远看起,风翻绿浪,倒是壮观。 他坐在船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希望今天能够将王主事给哄瞒過去,等下叫那厮远远看上一眼,然后尽快拉走了事。 這事确实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真若靠近了看,大家一起完蛋。 我這也是沒办法的办法,事到要紧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